#五
    隨著唐今拍牆和問詢的聲音，隔壁的哭聲卡住了。
    唐今站在牆邊等了一會，片刻後，她驟然聽見隔壁院子裏傳來一聲“嗚哇”的嚎啕大哭，緊跟著一陣跌跌撞撞驚惶失措跑遠的腳步聲後，那哭聲就消失不見了。
    唐今歪著腦袋想了想，也沒想明白對方是怎麽了。
    半晌，想不明白的她也不想了，坐回了書房裏，繼續看書。
    然而，第二天早上，唐今才剛剛起床，就又一次聽見了從隔壁院子裏傳來的抽泣聲。
    或許是昨天被她嚇到了，那哭泣聲比起前幾天要小了很多，嗚嗚咽咽地，像是生怕被人聽見了。
    但哭著哭著，也許是想到了什麽委屈的事了，那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聲就又有了變大的趨勢。
    唐今隻好走過去，再一次敲了敲牆。
    “嗝。”
    院牆那邊的人頓時被她嚇得打了個哭嗝。
    很快，又是一陣踉蹌的腳步聲傳來，哭聲漸遠，唐今等了一會沒有再等到那哭聲回來後，也就安心回到了自己屋裏。
    但第三天，唐今看書的時候，再一次聽到那樣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這一次，她沒有再過去拍牆了。
    唐今讓人搬來了一把梯子，等到人走開後，便自己扶著梯子爬上了牆頭。
    隔壁院子裏種了棵棗樹，隻不過這樹種下還沒兩年，而且常年無人照顧，這長出來的枝葉也並不繁茂。
    唐今爬上牆頭，沒有半分遮擋，就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蹲在樹下，正不停抹著眼淚的藍袍小胖墩。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圓圓肥肥的小胖墩看了一會，才出聲：
    “你怎麽又哭了呀？”
    樹下的小胖墩被頭頂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得一激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慌亂地抬起了頭。
    小胖墩瞧著圓溜溜的，蹲在地上像個大西瓜，但臉上除了一點嬰兒肥外，卻沒有多餘的肉了。
    抬頭看過來的時候，他眼眶裏都還是淚水，一雙被水洗過的眼睛黑烏烏的，格外明亮。
    望見唐今，他神色有些發怯，也下意識地小著聲音委屈跟她解釋：“我已經捂住嘴了……”
    他的官話說得有些生疏別扭，帶著一點像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口音，因為年紀小，聲音糯糯的，咬字還有些含糊不清，一聽就是個好欺負的軟包子。
    唐今伏在牆邊，“可是我還是能聽見你的聲音啊。”
    聽到她這句話，小胖墩一下就癟了嘴，訥訥半晌，眼眶裏又蓄起眼淚來。
    怕他又開始哭，唐今伸手從麵前的棗樹上拽下來一顆最紅的棗子，扔了過去，“給你。”
    小胖墩下意識伸出手，那拋下來的棗子也就剛剛好地掉進他手心裏。
    唐今催促他，“快吃。”
    人隻要吃東西，就不好再哭出聲音來了。
    小胖墩不知道她的想法。
    他看了一眼手裏的棗，又看了一眼唐今，猶豫了一會，還是把那顆棗在衣服上擦了擦，遞到嘴邊咬了一口。
    他哭了這麽久，眼睛和喉嚨都哭幹了，清甜的棗子剛好能緩解一點他的口渴。
    見他幾下便吃完了手上的那個棗子，唐今問他：“甜嗎？”
    小胖墩點了點頭，淚汪汪的眼睛裏帶上幾分渴望，再次看向了唐今。
    唐今於是就又摘了一顆拋給他，“那你吃棗了，就不準再哭了。”
    小胖墩接住了那顆棗子，卻沒有吃。
    他望著靠在院牆上的唐今，忍不住又癟了嘴，“不行……我還想哭……”
    唐今有些困惑地趴在自己手臂上，實在想不通，“為什麽要哭呀？你不高興嗎？我聽老師說皇上賞賜了你們很多東西呀。”
    小胖墩手裏還緊抓著她給扔的那顆棗，聽到她的問，雖然他極力想要忍住不哭，可眼淚卻還是不停地掉了下來。
    他忍不住用那有些別扭生疏的官話，和唐今傾訴起自己委屈來：
    “我阿爹、阿兄，都沒來……娘也不陪我，沒有人陪我……”
    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叫“京城”的地方，搬進一個完全陌生的大宅子裏，他本來就有些害怕。
    偏偏不管是平日裏會教自己練字的父親，還是會陪自己玩的阿兄，這會都找不到人影。
    他去問阿娘，可阿娘到了“京城”後，就一直在忙，一點都顧不上他……
    祖母身體也不好，他也不能去打擾，他一個人實在忍不住，就想哭。
    和唐今說著說著，那越來越覺得難受委屈的小胖墩，也就一下一下地抽泣了起來。
    見此，趴在院牆上的唐今托著腮幫子，歎了口氣，“你要哭的話，那你走遠些再哭吧，你在這裏哭，會吵到我的。”
    她這樣無情的一句話，叫那本就傷心的小胖墩越發傷心了。
    “他們看見，會笑我的……”
    每次他哭，總會有人笑他，說他和阿爹阿兄一點都不像……
    他其實也常常能忍著不哭了，可是來到這“京城”裏後，所有的一切實在太過陌生，他心裏害怕，就實在克製不住想哭。
    但他又不想讓人瞧見，就隻能躲到這沒人的偏僻院落裏來哭。
    小胖墩抓著手裏還沒吃的那顆棗，淚眼汪汪地抬頭看向了唐今，“你……你陪我玩吧……你陪我玩，我就不哭了。”
    看見他哭沒有笑話他，還給他棗吃的，除了家裏人外，這個人還是第一個呢。
    可是他滿心期待的提議才剛提出，就遭到了否決。
    牆頭上，那個其實跟他也差不多年紀的小小少年，像是小大人一樣認真擰著眉頭，聲音清脆果斷地拒絕了他：
    “不可以，我還要看書，不能陪你玩。”
    小胖墩頓時有些失望難受地低下頭。
    但很快，他就像是想出了什麽絕頂聰明的好主意一樣，連忙抬起腦袋，亮著眼睛再次看向了唐今，“那、那我陪你看書吧？”
    這個提議倒是讓牆頭上的另一個小小少年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唐今看著蹲在樹下，還用一雙幹淨澄澈的烏黑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自己的小胖墩，認真想了許久，“……好吧，但是你要保證，不準再哭了。”
    小胖墩頓時跟小雞啄米一樣點起了頭，“你陪我……我陪你看書，我就不會哭了。”
    兩人於是就這樣勉強達成了協議。
    不過很快，還沒等小胖墩擦幹臉上的眼淚，兩個小豆丁中稍微聰明一點的唐今就意識到了一個很嚴峻的問題。
    “你要怎麽過來呢？”
    被她這麽一問，剛剛還開心了一點的小胖墩一下子又陷入了迷茫之中。
    思考良久，唐今有了主意。
    她丟下一句“等我”，很快便順著梯子爬了下去。
    小胖墩雖然不知道她要去做什麽了，但抓著手裏的棗，想著馬上就有人可以陪自己玩了，也就還是乖乖等在了原地。
    他仰著脖子，眼巴巴地望著唐今剛剛趴著的地方，好一會，就在他望得脖子都酸了的時候，牆對麵總算傳來了一聲喊：“快過來。”
    小胖墩連忙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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