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匆匆趕來,就瞧見有些陷入混亂的永壽宮以及站在回廊內有些手足無措的長安。
    “梁九功，把長安帶回幹清宮。”康熙先是安排好長安，之後才進入到永壽宮中。
    胤俄趴在床邊已經泣不成聲,紅腫的雙眼幾乎已經睜不開，卻死活不肯離開鈕祜祿貴妃。
    太醫隻能挨著胤俄給貴妃探脈。
    “貴妃如何了？”康熙嚴肅著臉問道。
    太醫把過脈之後搖了搖頭，跪下：“回皇上，恕微臣無能為力,貴妃娘娘脈象虛浮,氣血兩虧，無力回天。”
    胤俄猛地撞向太醫,大吼道：“你胡說！我額娘好好的,庸醫，你們都是庸醫！”
    “胤俄！”康熙大聲嗬斥，上前將胤俄扶起來,想要讓他冷靜下來。
    然而胤俄幾乎已經陷入癲狂狀態，完全沒有意識到拉著自己的人是康熙，隻一昧地喊道：“放開我，這個庸醫在詛咒我額娘,我要讓他好看！”
    貴妃見胤俄頂撞康熙,呼吸都要窒了,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小十！”
    胤俄被這一聲小十鎮住了,回過頭看向滿臉焦急之色的貴妃，哇的一聲大哭：“額娘,別丟下小十！”
    貴妃眼角落下淚來，虛弱無力的手微微抬起,在胤俄有些紮手的腦門上輕輕撫摸：“小十,別難過,沒了額娘，你還有汗阿瑪，還有小九和十五阿哥，額娘會在天上一直看著小十，看著小十娶妻生子。”
    胤俄一邊哭一邊搖頭：“小十要額娘！”
    他如今也不過虛歲十二罷了，和當初失去孝懿皇後的胤禛是一樣大的。
    康熙見狀，方才被胤俄頂撞得惱怒煙消雲散，心中酸澀之意越來越濃：“太醫，真的毫無辦法了嗎？”
    倘若有辦法，太醫又怎麽會直接說無力回天呢，隻能再度搖了搖頭：“微臣無能。”
    “皇上。”貴妃看向康熙，一雙溫柔的眼眸此時盈滿了淚水，加上蒼白的麵容，更顯得楚楚可憐。
    康熙心生憐愛，上前握住貴妃的手，語氣都變得柔和：“朕在這裏。”
    “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貴妃一字一頓地說道，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一點又一點的消逝，甚至難以支撐她繼續說下去。
    似乎是怕力氣徹底消散，還不等康熙開口，貴妃又繼續說道：“臣妾想求皇上給胤俄選一位蒙古福晉，胤俄喜武，也更喜歡活潑的姑娘。”
    此話一出，康熙也有些驚訝，他還以為貴妃會像昔年孝昭皇後臨終一樣為家族謀福利，誰料貴妃竟是為胤俄求取福晉。
    倘若胤俄娶了蒙古福晉，便是要與大位無緣了，康熙是絕對不會再讓大清朝出一任蒙古皇後的。
    “皇上，求您應了臣妾吧。”見康熙久久不語，貴妃語氣都變得焦急。
    “額娘，你快別說了，兒臣不要娶什麽福晉，兒臣就要額娘！”胤俄緊緊抓著貴妃的手。
    “傻孩子，額娘陪不了你一輩子的，隻不過額娘走得早了一些。”貴妃心裏也很難受，可她知道自己是撐不下去了，隻能在她還活著的時候為胤俄籌謀。
    胤俄的性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實際上她很清楚，那孩子的心思很細，尤其喜歡將心事放在心裏。
    所以她拜托胤禟和長安陪伴胤俄，直到他走出來。
    胤俄很聰慧，看上去什麽都不知道，實際上更多時候他隻是裝作不知道，因為在這後宮之中知道太多並不是什麽好事情。
    他知道皇上寵他疼他是因為他母族強盛，但同時他也清楚，皇上對他的出身是忌憚的，他的出身僅次於太子，所以他常與胤禟在宮中四處蹦躂，喜武厭文，做一個孝順且並不算太優秀的兒子。
    直到長安出生，身為嫡子的長安比起胤俄，對太子的威脅更大，也是這時候胤俄才鬆了口氣，後來見到康熙寵愛長安，胤俄便沒有拒絕胤禟想要去找長安玩的邀請，雖說後來胤俄也是真正的喜歡長安，去疼愛長安，但不可否認的是，一開始的胤俄不過是隨大流罷了。
    貴妃清楚，僅僅是多了一個威脅更大的十五阿哥還不夠，隻有徹底將胤俄上位的可能全部抹殺，他才能好好做一名皇子，才能如她所願脫離奪嫡的漩渦。
    奪嫡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古往今來，多少皇子在奪嫡中不得善終，貴妃並不希望胤俄如鈕祜祿一族所願去爭奪那個位置，那就隻有讓胤俄娶一個蒙古福晉，貴妃相信康熙不會拒絕她的請求的。
    果然，康熙沉思了一會後說道：“朕答應你，貴妃放心吧，朕會照顧好小十，會為他選一位好福晉的。”
    “臣妾，多謝皇上。”貴妃起不了身，隻能對著康熙微微點了點頭。
    康熙沒有再多說些什麽，此時的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沉默地看著貴妃虛弱的喘息，身上的生機漸漸消散，卻依舊在拚命的安慰胤俄。
    此時，各宮的人都已經趕來，三妃在最前方，看著出身比她們高，地位也比她們高的貴妃一點點地走向死亡。
    皇子們看著一直在哀聲哭泣的胤俄心裏也不好受。
    尤其是和胤俄感情最深的胤禟以及能與胤俄感同身受的胤禛。
    兩人的眼眶都紅了起來。
    “胤俄，離鈕祜祿氏一族遠一點，額娘隻盼著你平平安安的。”貴妃知道鈕祜祿氏一族野心不小，不希望胤俄在沒有了奪嫡的可能之後還被拉著支持鈕祜祿氏一族支持的皇子。
    “額娘快別說了，兒子都知道。”
    貴妃的聲音越來越小，胤俄心中也越來越慌亂，連哭都顧不上了，想讓貴妃好好休息，不想貴妃再費力地叮囑他這些。
    “胤俄，我的兒......”貴妃飽含眷戀地盯著胤俄看，細細的描繪胤俄的模樣。
    話音落下，貴妃合上雙眼，再沒有了聲息。
    “額娘！”胤俄歇斯底裏地喊道。
    此聲一出不久，永壽宮外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貴妃薨逝！”
    貴妃離世，胤俄哭得幾乎起不了身，但還是撐著為貴妃守孝。
    貴妃說到底是皇子們的母妃，因此貴妃逝世，按照禮法，皇子們需要為貴妃守九日孝，同時百日內不許剃頭，不許婚嫁，不許與妻妾圓房。1
    胤礽作為儲君，這九日內隻需要在手臂處綁上白條，給貴妃行禮之後便可以離開了。
    長安倒是懵懵懂懂地和哥哥們一起給貴妃娘娘守孝。
    太子福晉作為安排貴妃喪禮並率領命婦祭奠貴妃之人，精神繃得很緊，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冒犯已故貴妃了。
    貴妃逝世，康熙輟朝五日，等他回到幹清宮之後便一直在思考如何追封貴妃的事情。
    按理來說，妃嬪逝世都是能夠進一級追封的，隻是貴妃再追封便是皇貴妃，鈕祜祿氏一族已經有了一位皇後，再出一個位同副後的皇貴妃隻怕是不合適。
    深思熟慮後，康熙還是決定給貴妃上諡號而不追封，至於貴妃的喪禮規格以皇貴妃的規格進行吧。
    於是在貴妃逝世第二日，康熙便傳旨冊諡貴妃為溫僖貴妃，並讓貴妃於初五出殯，貴妃金棺奉移妃園寢。
    長安每日都會被帶到永壽宮守孝。
    但因為長安受寵，年紀又比較小，通常隻是磕個頭，跪一會之後就會被帶到偏殿乖乖坐著，以至於長安都沒有機會見到胤俄。
    貴妃出殯當日，長安在偏殿中就聽到了胤俄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心裏難受得緊，想要衝出去，卻被小豆子攔住了：“今日貴妃娘娘出殯，主子還是不要出去，免得衝撞了。”
    “十哥哭，長安答應了要陪十哥。”長安推開小豆子的手說道。
    “等出殯過後主子再去找十阿哥可好？”小豆子耐心地向長安解釋此時出去可能會影響貴妃出殯。
    長安隻能不甘心地留在了偏殿。
    偏殿內燒了炭火，也備了點心，長安卻頗為坐立不安，連心愛的點心都不想吃了，沒一會兒就問道：“出殯好了嗎？”
    長安等得都快要睡著了，外頭的聲音終於漸漸停息，隱約間，長安聽到了九哥和其他哥哥的說話聲。
    於是長安趕緊從椅子上跳下來，匆匆的朝著門外走去。
    這次小豆子沒有攔著。
    一出門長安就瞧見了胤俄。
    胤俄渾身癱軟的被胤禔和胤祉扛著，眼淚幾乎已經落幹，嗓子也哭啞，發不出聲音。
    “十哥！”長安驚呼，趕緊上前拉著胤俄的手。
    胤俄從紅腫的眼縫中看了長安一眼，又低下頭，眼中宛若一潭死水，頭一回對長安的到來沒有任何的反應。
    “長安，你十哥心裏不好受，我們先送他回房。”胤禛摸摸長安的腦袋說道。
    胤俄在貴妃病重之後便強硬地搬到了永壽宮偏殿住著，貴妃縱著，康熙也縱著，也沒有人敢說胤俄這樣不合適。
    “十哥不難過，長安陪十哥。”長安癟了癟嘴，拉著胤俄的手，和哥哥們一起將胤俄送回了房內。
    胤俄躺到床上，疲憊地閉上雙眼，卻沒有半分的睡意，滿腦都是額娘的笑顏與音容。
    “十哥睡覺覺，睡醒一切都會好的。”長安擔心胤俄，不肯離開，伸出手學著康熙哄他的模樣在胤俄腦門上輕撫。
    長安身上令人安寧的氣息影響了胤俄，已經許多日不曾睡好的胤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
    眾皇子放下心來，各自散開。
    隻留下了執著不肯離開的長安和胤禟。
    胤禟還在哄長安：“長安也累了一天了，你十哥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呢，你快回去休息吧，等你十哥醒來九哥再派人去告訴你。”
    長安搖搖頭：“長安在偏殿不累，是九哥累，九哥要休息。”
    胤禟無奈的搖搖頭，孩子大了都不好哄了。
    作者有話說：
    注1：百日內不許剃頭，不許婚嫁是真的，至於守幾天孝這個我沒查到具體的，懶得翻清會典，大家隨便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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