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得真不算少，”方剛往桌上吐了塊龍蝦殼，“還有嗎？”
    單良說：“然後您又沒事了。”
    方剛點頭：“對，我這個人運氣一向很好。”
    單良笑起來：“運氣是跟著能力走的，你有能力，才會有好運氣。但也有例外，那就是福報。”
    “這話怎麽講？”方剛問。
    單良說：“也許方老板還沒意識到，您其實是個有福之人，在東南亞當牌商，並不是很容易的事，最大的優點是利潤好，最大的缺點也是風險。人長年跟鬼打交道，難免運勢下降，有的還會因此而倒黴，盧長林就是。有些人體質特殊，就更容易身受其害，我聽說方老板來泰國賣佛牌之後，好像也變成了靈異體質？”
    方剛心想，哪裏是來泰國賣佛牌之後的事，早在十幾年前，他到泰國找阿泰的媽媽章美蘭，當晚在她公寓裏就遇到過鬼交，應該是從那時開始的。但方剛並不想對單良說這些，他到現在還沒弄清楚對方的意圖，所以不想交出實底。笑著說：“每天都有人跟你聊天嗎？聽說過這麽多事！”
    “朋友多還是有好處的，”單良回答，“靈異體質的人，當牌商是最不好的選擇，就像怕冷的人要去西伯利亞，怕熱的人要去非洲。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會不濕鞋？現在方老板可能還沒意識到，你在泰國也有不少朋友，才會讓你運氣更好，但沒有誰的運氣會總那麽好，我和你都不能。魂魄降是東南亞邪降中最厲害的三種之一，雖然排在最末，但也會奪人性命，而且比前兩種更痛苦。因為被魂魄降弄死的人，永遠也走不出那種困境，得走上幾十年、幾百年，很恐怖的……”
    方剛說：“原來還有這種事，幸好我運氣不錯，最後解決了，什麽事也沒有。”
    單良繼續講：“而且厲害的降頭師，給人下魂魄降之後，除非主動撤咒，或者旁邊有比他還要厲害的降頭師來解，否則中招者必死無疑。”
    “靠，我說我運氣好，你還不相信。”方剛扔下龍蝦殼，喝了口酒。
    單良大笑：“方老板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說這些話的意思，咱們還是用聰明人的方式來交流吧。”
    方剛看著他：“我沒明白，你到底想表達什麽？”
    單良說：“好吧好吧，那我就直說，您想不想知道，給您下魂魄降的降頭師是誰？為什麽要對你下手？”
    “沒興趣，”方剛回答道。單良有些意外，方剛說，“知道又有什麽用？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能肯定的是，那位降頭師不是為了在我身上練手，否則他會去找其他的修法者。但既然半路撤咒，肯定有他的原因，當牌商不可能一個仇家也沒有，就算同行不互相算計，還有出事的客戶。我這三年也有幾十個客戶因為跟我做生意而出的，有邪牌反噬的，有養小鬼變瘋的，也有中降頭掛掉的。每個都有可能對我下手，沒必要去猜！”
    說完，他又拿起另一塊烤龍蝦，不得不說味道還是很好的。單良笑起來：“方老板真是隨性，這樣我就沒辦法繼續話題，那還是直說吧，那位降頭師的名字叫阿讚瓦塔納，東馬人，住在鬥湖。”
    方剛已經把龍蝦殼扯開，聽到這個名字，他下意識有些停頓，但立刻恢複正常，把龍蝦的殼吐出去，掰開後吃裏麵的肉。單良說：“方老板應該是認識這個人，有可能還打過交道，而且並不是普通的生意合作。”
    “你怎麽知道？”方剛心裏吃驚，暗想難道單良也托人仔細調查過自己？又想這不奇怪，自己沒有單良那樣的能力，都把他查了個底朝天，單良查自己也不是難事，但他意外的是，當年在怡保，同伴登盛得罪阿讚瓦塔納，導致半夜中蟲降而死的事已經過去十年之久，他也隻是跟幾個關係密切的人提起過——楊秀發、阿君、老謝、張妃、仇老師、貝姆、阿讚久和舒大鵬，除此之外都沒有，難道單良已經開始對自己身邊的人下手了？想來想去，似乎隻有舒大鵬是個突破點。那家夥不但性子直、頭腦簡單，而且還缺錢。
    這時，單良笑著說：“我並不知道您與阿讚瓦塔納有過什麽仇怨，是您剛才的微表情告訴我的。”方剛沒聽明白，單良繼續講，“今天我會跟方老板完全地推心置腹，有什麽講什麽，不會繞彎，更不會說謊。這對我來說其實是很不容易的，您也知道，商場如戰場，就算我以誠相待，但對方不見得這樣。所以經商多年，我也隻好違心地說話和做事。算了，扯得有些遠，剛才我提到‘阿讚瓦塔納’的名字時，您不隻是停頓，而且眼角還有些抽搐，隻有一下。但這一下就出賣了您，說明您跟這個阿讚瓦塔納有些恩怨，對不對？”
    方剛抬頭看著單良笑起來：“你是不是看過太多那種書，那全是騙人的，最好不要信。”
    “您可以不承認，這全都沒關係，”單良說，“我也不是要打聽您和阿讚瓦塔納之間發生過什麽。我隻是想告訴您，去年是我找的他來泰國，給您下的那個魂魄降。”
    說完，單良身體抖動，打了幾個噴嚏。
    方剛撕扯著龍蝦中那彈牙的肉，心裏卻非常驚訝，沒想到單良居然如此坦誠地承認了。他想不出單良為什麽要這麽做，似乎沒有理由。按能力對方比自己強，按實力單良也很有錢，怎麽搞自己都是容易的事，別看自己從曼穀搬到芭提雅，除非成天在屋裏打坐，否則想找到自己並不難，可為什麽要告訴自己？他不動聲色，等著單良的解釋。
    單良繼續說：“之所以給您下這個魂魄降，目的並不是為了把您弄死，在別人眼中，我有很多個身份，兒子、丈夫、哥哥、弟弟、老板、成功人士、奸商、有錢人……但再多身份，也不包括殺手，所以阿讚瓦塔納半路撤咒。我也不是想故意折磨您，更沒興趣讓您體驗什麽叫魂魄困在中陰身狀態，隻是想告訴您，這個世界是很複雜的，複雜到大多數人活了一輩子，直到死去那天，都不知道很多他認為的事其實恰恰相反。”
    “我這人沒念過什麽書，你能不能翻譯成中文跟我講？”方剛有些不耐煩，扔下龍蝦尾。
    單良笑：“您別急，我的意思是，比如你認識一個朋友，覺得他很好，幾十年交情，但你很可能不知道，他不為人知的一麵，也許是個心理變態；而你覺得某人壞到極點，大家也這麽想，其實他或許是個好人，隻因為要承受比旁人大得多的壓力，所以才會做出各種各樣的反應，在旁邊人看來，這些反應都是壞人才有的。”
    方剛問道：“你是在說自己嗎？”
    “當年您的朋友孫小泰，在我公司投資，”單良說，“後來虧了，他才去菲律賓找您，最後不幸被您的客戶因陰法反噬而捅死。我的投資公司每年為幾百位客戶服務，其中百分七十能賺錢，有百分之十能保本，也有百分之二十會虧。賺錢的不會怎麽感激我，保本的會不高興，而虧的則把我視為奸商。”
    方剛哼了聲：“這些話就不用再講，反正我怎麽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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