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四個人一起吃過晚飯，裴曉虹與梁明他們道別後，由周海洋陪同著回自己的住處。
    坐進出租車裏，裴曉虹總算逮到機會，把腦袋靠在周海洋的肩頭上。
    她長歎了一聲：“真是太不容易了，難以想象，你怎麽就能堅持到現在……”
    兩天下來，周海洋的頭腦確實已經有些麻木了，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疲憊地問道：“你指的是什麽？”
    “你知道麽，昨天有三次，我特別特別想勸你放棄這個項目算了。
    第一次是姓張的逼你給他下跪磕頭。
    第二次是你讓我錄音，結果我卻理解為拍照。
    第三次是晚上拿到照片，你一看就說不好使。
    每次我都想拉著你轉身就走，咱們回寧城，這生意不做了，這輩子再也不來青城，再也不見這幫家夥。
    可是你好像沒有一絲一毫放棄的意思，連暫時退一步都不肯。
    我突然想起人家早就說過的一句話：要當英雄，不妨先當狗熊。”
    周海洋聞言，頓時一怔：“人家是誰？”
    “汪國真呀！”裴曉虹見周海洋一臉“汪國真是誰”的表情，便接著說道：“算了，你肯定沒聽說過他，在你的世界裏，根本沒有詩歌和詩人。”
    “我何止是當狗熊，我當的是孫子！我退的又何止一步？”周海洋接著苦笑道：“我都跪下了，還能怎麽退？”
    “你那不叫退，叫做以退為進。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放下，至少暫時放下。”
    周海洋忽然變得激動：“放下？好不容易拿到手裏了又放下？後退？好不容易走到現在又退回去？退到哪兒算是一站？哪兒的生意好做呀？
    哪兒沒有張科長、張處長、張主任？哪筆生意想做成，不都得掉層皮？”
    裴曉虹被這一連串的搶白搞得張口結舌、不知所措，口不擇言地說道：“可是皮和皮還不一樣呢！你這次掉的是臉皮。
    被姓張的那麽欺負，多傷你的自尊心呐，我看著都心疼死了，你可真能忍，不愧是a型血的金牛。”
    周海洋側過身子用一隻手把裴曉虹的腦袋支起來，盯著她的眼睛問道：“你覺得我那樣做是丟臉嗎？那咱倆的看法可太不一樣了。
    我覺得那樣做，不僅不丟臉反而是長臉，替我們華宇長臉，對我來說簡直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我巴不得傳得人盡皆知呢，讓越多人知道我們有多麽不容易，就會有越多人明白我們有多麽了不起。”
    裴曉虹不由得歎了口氣：“看看你，為了你們華宇，連榮辱觀都跟我們正常人不一樣了。”
    嘴上這麽說，但裴曉虹心裏頓時像搬掉一塊大石頭似的，輕鬆了許多。
    從昨天到剛才，她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周海洋會因為被她目睹自己受辱的場景而耿耿於懷。
    畢竟絕大多數男人，都不願意旁人看到自己屈辱的一幕，何況裴曉虹不是旁人。
    她甚至有些擔心周海洋會遷怒於她……
    到了裴曉虹住的旅館，周海洋讓裴曉虹下車。他剛準備直接原車原路返回明妃飯店，沒想到裴曉虹直接付賬了，把出租車打發走，然後拉著周海洋往旅館的樓上走去。
    周海洋連忙說道：“忙了一天，你趕緊休息吧，明天我過來接你一起去火車站。”
    裴曉虹撅嘴道：“你幹嘛這麽急著走呀？好像我是個累贅似的，丟下就跑。”
    “連續折騰兩天你還不累嗎？我可是累壞了，心髒七上八下，神經都快崩潰了。”
    進入房間，裴曉虹拉著周海洋把他按到沙發上坐下，說道：“再累也可以聊會兒天吧。這兩天咱倆連單獨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回寧城就可以經常單獨說話了嘛，不在於這一時半會兒的。”周海洋說著便站起了身子。
    “哎呀等一下嘛！”裴曉虹連忙喝住他：“我有話跟你說。”
    周海洋定住腳步，轉過臉看著裴曉虹：“有話快說。”
    裴曉虹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剛要開口，卻突然沒了底氣了。
    她擰著身子從筆記本裏拿出一張折疊的小紙片，遞給了周海洋，嘴上咕噥道：“算了，還是你自己看吧。”
    周海洋看了裴曉虹一眼，接過紙片攤開，隻見幾行娟秀的小字：
    我不去想，
    能否贏得愛情，
    既然鍾情於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誠。
    “這是你寫的？”周海洋頓了頓，問道。
    “當然，怎麽樣？不錯吧？”裴曉虹隨即忍不住笑了：“算了，蒙你這種從來不讀詩的人太缺乏技術含量了，好像我欺負你似的。這是汪國真寫的，由我親筆抄錄，送給你。”
    “玫瑰……這應該是男人送給女人的詩吧？”
    “這很重要嗎？男人給女人和女人給男人有區別嗎？拜托你關注一下重點好不好？！”
    “重點？”
    “是啊！這裏麵的關鍵詞。”
    “哪個是關鍵詞？”
    “愛情、鍾情、真誠。”
    裴曉虹剛說完，頓時一臉寫滿了羞澀：“哎呀氣死我了，我這何止是向你吐露，簡直是禿嚕，全盤、徹底、毫無保留了。”
    “嗯，我早就看出來了，你確實夠真誠的。”周海洋壞笑著說道。
    “喂！你這樣有意思嗎？你是不是特喜歡這種感覺？拜托你有一點兒真誠好不好？！”
    見裴曉虹真惱了，周海洋連忙說道：“開句玩笑都不行？你以往拿我開玩笑還少啊？”
    “開玩笑也得分場合吧？這種關鍵時刻，誰跟你開玩笑了？”
    “正因為是關鍵時刻，我才緊張嘛，所以才想活躍一下氣氛。哎對了，你真覺得現在這個時機合適？”
    “當然，合適的得不能再合適了，咱倆這叫患難之交，我和你一起榮辱與共度過了兩天，這會兒最合適不過了。”
    “嗯，所以你想和我肝膽相照？”
    裴曉虹見周海洋始終不肯正麵回應自己，氣得轉過臉背過身子。
    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感覺自己的一隻手被抓住了。她使勁甩了一下沒甩掉，反而被周海洋用力拽向了他的懷裏。
    裴曉虹紅著臉、低著頭。
    周海洋卻張開雙臂，緊緊的把她抱在了懷裏。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也能感覺到裴曉虹的抽泣。
    周海洋騰出一隻手托住裴曉虹的下巴，把她的臉仰起來。
    裴曉虹倔強地緊閉雙眼、竭力想把臉扭向一邊。
    周海洋情急之下，幹脆低下頭，用蠻力把嘴唇貼在了裴曉虹的嘴唇上。
    裴曉虹的身體瞬間僵直了，眼睛一下子睜得大大的。因為嘴被堵住，隻能用鼻子急促地呼吸著。
    此時此刻，一股厚重的氣息讓她覺得溫暖、覺得踏實，她從頭到腳都被這氣息裹挾著。
    漸漸鬆弛下來的她，不停地迎合周海洋……希望能被這氣息帶到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周海洋突然在百忙之中把嘴唇挪開了一點縫隙，咕噥道：“你真一直以為我是個機器人嗎？”
    裴曉虹又把他抱的更緊，把嘴唇壓了上去，更加用力地回吻著，直到自己筋疲力盡了，才喃喃地說道：“我還想……”
    “想什麽？”
    “和你赤誠相見……”
    周海洋一聽，便連忙鬆開裴曉虹。
    他先把手心裏那張揉皺了的紙片撫平，仔細折好放到貼近胸口的西裝內兜裏，然後整理一下西裝說道：“我還是走吧，要不然梁明他們該議論了。”
    “議論就議論唄，你以為他們傻呀，人家早都看出咱倆的關係了。”
    “那就更不能再給他們提供新的談資，我畢竟是頭兒，得注意影響。”周海洋走到門口，又對緊跟上來的裴曉虹壞壞地一笑：“昨天早晨在飯店門口，我要是再多待一刻鍾也許就沒事了。
    今天晚上在你房間，我要是再多待一刻鍾，保準就出事了。”
    裴曉虹聞言，又羞又惱，在周海洋的背上擂了一拳，把他往門外一推，恨恨地說：“滾！你個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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