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來接周海洋的，果然是堪稱當代版的八抬大轎，一輛八個氣缸的奔馳s係列超豪華轎車。
    方啟東的專車，把周海洋拉到了紫金山地區一處規模不大的封閉式小區內。
    司機引導周海洋乘坐一部電梯上到了頂層。
    電梯邁出去，正對麵便是方啟東家寬大的房門。
    開門的是一位中年保姆，她隨即躬下身子，在周海洋的腳前放了一雙拖鞋。
    周海洋正彎腰換鞋的時候，方啟東聞聲從客廳快步迎了出來。
    時隔五年之久，四目對視，兩人相對無言。
    由於過新年，方啟東身穿一件大紅色的中式對襟夾襖，下身是一條肥大的藏藍色棉布褲子。
    他伸出右手緊緊握住周海洋的手，左手在他臂膀上拍了拍，說道：“沒怎麽變，稍微瘦了點兒。”
    周海洋矜持地笑了笑：“你也沒怎麽變，一點兒都不顯老。”
    “我本來也不老嘛，才五十三，隻比你大二十歲。”方啟東說完，便拉著周海洋把四室兩廳連帶保姆間都看了一遍，最後站在朝西的落地窗前，對著前方的紫金山指指點點。
    周海洋點了點頭，臉部卻沒有任何表情，也未做任何評論，而是提出了一個從剛進門就一直想問的問題：“就你自己一個人在家？”
    “是啊，老婆去美國陪媛媛，我現在是孤家寡人了。”
    周海洋頓時一愣：“媛媛在美國？上學還是工作？”
    “上學，讀碩士，去年夏天剛走。我跟老婆說：人家剛去半年你就追過去，她肯定煩你。
    她不聽，非去不可，說是與其在這兒招我煩，還不如去那邊招閨女煩。”
    接著，方啟東領著周海洋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周海洋不由得笑了。
    方啟東見狀，頓時一愣：“怎麽？我說錯什麽了？鬧笑話了？”
    “不是，我忽然想起，當年你勸我放棄去美國留學的大好機會，讓我和你一起把華宇做起來，當時覺得你說得句句在理。
    可是，剛才聽到你把自己閨女送到美國留學，前後這麽一對比，頓時覺得有些……”周海洋的目光咄咄逼人，盯著方啟東，吐出了兩個字：“諷刺！”
    方啟東聞言，卻微微一笑，他把大手一揮，很認真地說道：“你們兩人的情況不一樣，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你和我的情況更相似一些，咱們都沒有老爸可以指望和依靠，隻能憑自己努力奮鬥。
    而且關鍵的機遇期就那麽幾年，耽誤不起啊。
    咱們都是辛苦自己，福蔭後代。
    而媛媛不一樣，她有我這個老爸，有條件可以把人生過得從容些。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她學成之後，肯定會回國發展。
    用兩、三年的時間拿個文憑、開開眼界，對她今後開創自己的事業有好處。
    所以，她現在出去，對於她是最優選擇。
    而你當初留下，對於你也是最優選擇。”
    周海洋淒然地苦笑一下：“我雖然沒出去，但是進去了。耽誤的豈止兩到三年，我耽誤了整整五年！”
    周海洋的話剛落音，開闊的客廳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
    好在沒過一會兒，已經來來回回忙活好幾趟的保姆又出現了。
    她之前先是沏茶又是送水果，這回躡手躡腳地端來幾碟過年備的花生瓜子，一邊往茶幾上放，一邊偷偷瞄了瞄默默對坐的兩人。
    周海洋身子略微前傾，對保姆道了聲謝，隨後對方啟東說道：“我剛進市二監的時候，他們那兒電話剛從六位升到七位，管教對外報電話的時候，總是習慣說出老號碼。
    可是沒過多久，新號碼還沒記熟，就又從七位升到了八位。
    我當時就想，外麵正在發生多大多快的變化啊？我到底錯過了多少，還能不能補回來……”
    “是啊。”方啟東也不由得感慨道：“我上大學那會兒，燕京的電話正從五位升到六位。當時，六位數的電話號碼一用就是將近三十年。
    可是七位的號碼用沒兩年，就升八位了，這幾年確實稱得上日新月異。”
    見周海洋的表情愈發黯然，他又把手一揮：“好了，咱們不再扯過去的事，往前看。海洋，我想知道，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我把話挑明了吧，願不願意回華宇？你知道麽，這幾年，每當遇到難處，我都在心裏念叨著，要是海洋在，該多好啊……”
    此時此刻，方啟東的眼睛裏竟閃出幾點晶瑩的淚光。
    周海洋也不由得動容了。但他按捺住情緒，決絕地說道：“謝了，我沒打算再回華宇。”
    方啟東不由得歎了口氣，很是惋惜的說道：“雖然有些遺憾，但也在意料之中。你這個人心太重，沒這麽容易放下。那你考慮去哪家公司了嗎？需要我幫忙隻管說。”
    “我應該會自己做，因為無論到哪家公司，我都會當成跟自己的公司似的。與其這樣，還不如幹脆自己做一家。”
    方啟東聽出這句話裏的怨氣，但顧不上理會。因為，他急於搞清楚最關心的一個問題：“你打算做哪方麵？還是你以往最熟悉的電腦這塊嗎？”
    周海洋搖了搖頭，既像恭維又像自謙地說道：“電腦這領域，已經完全沒有我的空間了，都被你占滿了。”
    方啟東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頓時感到一陣輕鬆，笑著擺了擺手：“哪裏哪裏，任何領域都不斷有新機會冒出來嘛。
    不過，你換個領域嚐試下也好，你這麽年輕，有很多東西可以去搞搞看，而且互聯網剛剛興起，大有前途。電腦這攤，確實已經沒多大搞頭了。”
    此時此刻，周海洋已經把方啟東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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