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通了，周海洋急切地問道：“林楠，在哪兒呢？說話方便麽？”
    林楠的聲音聽起來無精打采的：“我在機場呢。”
    “哦，你去哪兒了？什麽時候回寧城？”
    “我這會兒在滬城，正要回舊金山。”
    “哦，應該的，七天長假確實應該回家一趟。快登機了嗎？等你回來，咱們見麵聊聊，你下麵的人員是不是有些變動？”
    電話那頭沉寂片刻後，再次響起林楠的聲音：“海洋，這次回美國，恐怕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我不能確定什麽時候再回華夏了。”
    “啊？！你什麽意思？怎麽回事？”周海洋驚訝得連聲追問。
    “不僅是我下麵的人員有些變動，我本人也無法幸免。
    我們公司把整個華夏區關了，業務停了，機構裁了。”
    “啊？做得好好的怎麽說關就關了？”
    林楠慘笑道：“好好的？誰跟你說做的好好的？海洋，你是真的不會說話？還是開玩笑？
    我們公司，是受這輪互聯網泡沫破滅影響最大一批中的一家。
    這兩年業績掉得一塌糊塗，股票從最高點的三百多美金跌到兩塊錢，再跌就要退市了。”
    “所以才更不該關華夏區嘛，你辛辛苦苦幹了三年，總算見到曙光了，市場馬上就能起來，現在關掉不是前功盡棄嗎？”
    林楠又淒涼地笑一聲：“海洋，我不知道你哪來樂觀？看來劉岩說的沒錯，你是一個埋頭拉車不看路的人，你不懂應該如何關心別人。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就說明你根本不了解當前的形勢。
    再說了，這個公司又不是我說了算……
    嗐！不說你了，我自己都落到這個地步了。
    三年，整整三年，我的全部心血都白費了。
    豈止是心血，公司配給我的股票全都變成了廢紙，自己投的幾個項目也都打了水漂。
    我先生如今已經懶得跟我抱怨，要是再不回去，我恐怕就無家可歸了。”
    “你先生……照你之前的說法，不是一直挺理解挺支持你的嗎？”
    “唉，我算是明白，凡事都有限度，我以前過於想當然了。
    他和你一樣，也是什麽都憋在心裏，起初是不抱怨，後來是忍著不抱怨，再後來是懶得抱怨，再這樣下去就沒有必要抱怨了，幹脆兩人一拍兩散得了。”
    周海洋這才意識到，林楠絕非開玩笑，心情沉重地說道：“出了這麽多事，你怎麽一點都不告訴我？
    看來你也是憋在心裏，難怪麗莉說你和我很像。”
    “我誰都沒說，連麗莉都沒打招呼，要不是你打電話來，我也不會主動告訴你，告訴你有用嗎？你自己都焦頭爛額了……”
    “再怎麽著，起碼應該讓我送送你吧，三年前就是我接的你。”
    林楠聞言，更難過了。
    想起當時意氣風發回到華夏，與周海洋和範麗莉團聚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恍然如夢，而今這場夢已然破碎。
    她抽了抽鼻子，說道：“有什麽可送的？我就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灰頭土臉的狼狽相，活像個喪家之犬。”
    事到如今，周海洋隻得安慰道：“回去也好，家和萬事興，等這段互聯網的冬天過去，你再一展身手。”
    林楠的情緒似乎振作了些，憧憬道：“我想好了，該要個小孩了，這將是我今後一個時期的中心工作。
    所以我剛才說，一段時間之內，不回華夏了。”
    “是應該要個孩子，這樣你的人生就完整了。”
    “你自己呢？如今你比我更不完整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和裴曉虹什麽時候結婚？”
    這回輪到周海洋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我和她……已經分開了。”
    “啊？！什麽時候的事？因為什麽呀？”
    “可能因為……她這幾年一直在等我，現在不想再等下去了吧。”
    “哦。”林楠遲疑著又問道：“那你……現在是和方小媛……在一起？”
    周海洋苦笑道：“怎麽連你也這樣想？”
    “你的所作所為，不得不讓所有人都這麽想，也難為裴曉虹了……”
    “不是，我和方小媛是不可能的，就像分處於兩個平行平麵中的直線，永遠不可能相交。”
    “既然不可能，你就應該知道怎麽做，海洋，給人誤解和錯覺，耽誤的是人家女孩兒。”
    周海洋接著說道：“放心吧！不久，她就會離開怡商網，從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過了一會兒，林楠傷感地說道：“現在你又是一個人了，好好照顧自己吧。
    通過劉岩和裴曉虹的這兩件事，你應該學會檢討自己，學會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學會認識到自己的問題。
    而不是一味要求別人，抓住對方的一時失誤不放，甚至否定人家對你所有的好，不敢正視自己的問題……”
    周海洋聞言，頓時鼻子發酸，他趕緊咳嗽一聲，說了句：“林楠，你也要好好的。”然後匆忙掛了電話。
    扶著欄杆，慢慢在樓梯上坐下，周海洋不由得回想起這兩天、這一段所發生的事情。
    想到裴曉虹、想到林楠、想到方小媛，甚至想到劉岩、梁明、蕭劍飛，想到這些在他人生中的某個時刻走近他，最終又先後離開他的人。
    這才真正感受到，天地之間，如今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周海洋不禁為自己感到悲哀，難道他命中注定將是個孤獨的人？
    他越想越傷心，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視線逐漸模糊，一滴眼淚掉落在台階上。
    他喃喃自語道：走吧，走吧，你們都走吧……
    忽然“吱呀”一聲，防火門開了。
    周海洋趕緊往臉上胡亂擦了一把，站起身子，把剛探頭進來的陶永年嚇了一跳。
    陶永年看清是周海洋，驚魂未定地問道：“海洋？你怎麽在這兒？”
    周海洋竭力掩飾著，尷尬地笑了一下：“我來體驗體驗，這麽冷清這麽陰森的安全通道，你孤零零一個人躲在這兒抽煙，會是一種什麽感覺。”
    陶永年嘿嘿一笑，掏出煙：“這你就無法理解了！我一點兒不覺得有什麽陰森冷清。
    把煙點上，深深吸進一口，從鼻腔直衝頭頂，那種感覺，整個人都飛升了。
    孤零零？才不呢！這時候，我就是世界，世界就是我，因為我正在做著這輩子最熱愛的事情。”
    他說著，又掏出一支煙遞到周海洋麵前：“你要是真想體驗我所說的，就也來一顆試試？！”
    周海洋仔細品味著陶永年的話，隻要堅持去做自己這輩子最為熱愛的事情，又何來孤單與冷清？
    他頓時大為感動，一把摟住陶永年，發自肺腑地說道：“謝謝你老陶，我至少還有你，真好！”
    猝不及防的陶永年，下意識地把手躲到背後，保護住手指間的兩支香煙。
    嘴裏語無倫次地說道：“別這樣，讓人看見不好！我正在談女朋友，可不想讓別人以為咱倆是……那種關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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