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兩層的包房，樓下是一間客廳，供客人喝茶的地方，樓上是一個能容納20個人就餐的大餐廳。
    周海洋接到方小媛的電話之後，就隨即下樓，站在樓梯拐角處等候。
    不一會兒，見方小媛走進包房，周海洋上前笑著問道：“就你們倆？都聊什麽了花四個小時？”
    “海洋，在今晚之前，各方主要考慮的，是如何讓怡商網和江河商城走到一起。
    但在今晚以後，大家關注的問題就隻有一個，怡商網和江河商城如何一起走下去。”方小媛盯著周海洋的眼睛繼續說道：“我和程總談的就是這個。”
    “哦，難怪花了四個小時。程鐵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你想說服他肯定不容易。”
    “海洋，你錯了！是他竭力想說服我。”方小媛臉色頓時變得嚴峻了，與幾分鍾之前判若兩人：“程總讓我向你轉達幾句話，他說了，要是當著你的麵，絕對不好意思說出口。
    程總說，他非常崇拜你。很久以來，你一直是他的榜樣，他恨不能把你供起來天天對著拜。
    他還說，在你麵前，會感到自卑、會迷失自我。”
    周海洋忍不住笑了：“這麽肉麻的話，就算他好意思當著我的麵說，我也不好意思聽。”
    方小媛沒有笑，而是繼續說道：“他下麵還有一句話：之所以想把你供起來，他是希望你不要再管具體的事情了。
    海洋，程總的意思很明確，他希望給你一個很尊崇的名頭，但希望你把新公司徹底交給他。”
    周海洋聞言，頓時沉默了。
    片刻之後，他接著問道：“他的考慮是？”
    “我剛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那些就是他的考慮。”
    “那些？那隻是幾句玩笑話，我要知道的是，他內心真正的想法是什麽？”
    “海洋，我不認為那些是玩笑話。程總很擔心，我也同樣擔心，其他股東也都擔心，合並以後，你們之間會繼續打架，從之前的外戰，變為今後的內耗甚至內鬥！”
    “為什麽會這麽想？大家都很專業，我相信兩邊的團隊都會以大局為重、捐棄前嫌，為共同的目標攜起手來。”見方小媛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自己，周海洋又接著問道：“怎麽？難道你懷疑我的職業素養？”
    “海洋，對此我沒有絲毫懷疑。但我感覺你想得過於天真、過於理想化了。
    程總講了很多，我也覺得他的擔心是有一定道理的。
    怡商網和江河商城的團隊整合，會是一個十分艱巨的挑戰，甚至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何以見得？有我在，怡商網團隊的工作肯定可以做通。”
    “也許正相反！”方小媛有些激動；“海洋，剛才一進這間包房，雖然沒有見到其他人，但我已經感到了一種濃濃的氣氛，深切體會到程總的顧慮。
    今晚樓上的那些人，十年前我剛到怡商網的時候他們就在，如今他們還在。”
    “這有什麽不對？恰恰體現了他們對公司的忠誠和團隊的凝聚力，難道這樣不好嗎？打著燈籠都不好找！”周海洋不由得忍不住提高了嗓門。
    “他們忠誠的是你，團隊的凝聚力也是衝著你、而不是公司。
    過去不是衝著怡商網，合並之後，也不會衝著江河商城，這正是程總最擔心的。
    他說你的團隊有股江湖氣，太抱團兒，打不散、拆不開，隻要有你在，他就無法駕馭，更無從整合。”
    “我有江湖氣？他程鐵整天罵人，那算什麽氣？匪氣？”
    方小媛壓低聲音對周海洋說道：“你們兩個風格各不相同。
    你講義氣、重感情，老陶和黃權明他們跟你貼心，雖然什麽玩笑都能開，但又絕對服從你的權威。
    隻要你決定了，他們就堅決執行，這是對人不對事。
    程總對下屬嚴格得近乎苛刻，外界都知道他動不動就罵人。
    卻不知道他即使和下屬吵得臉紅脖子粗，下屬也從來不怕挑戰他的權威。
    罵過之後，他常常會采納下屬正確的意見，這是對事不對人。
    兩種風格沒有高下優劣之分，在各自公司都行得通。
    問題在於，今後要融為一家公司，如何避免這種碰撞？誰退一步？”
    周海洋眉頭緊鎖，聞到：“他想讓我怎麽退？”
    “程總希望你當董事長，由他一個人做ceo，不再設聯席ceo。”方小媛終於把最難以啟齒的核心內容說出來了，接著長籲了一口氣，緊張地注視周海洋的反應。
    “這樣他就能踏實了？”周海洋思慮道。
    “程總要和你立個君子之約。
    他想在公司章程中限定，董事會不得幹預管理層日常經營決策，隻能在涉及公司股權變更時發揮作用。”
    “豈有此理。”周海洋忽然冷笑道：“君子之約？程鐵他居然自詡為君子？”
    “他還有一句話，如果達不到上述這些要求，他隻好同時身兼董事長和ceo了。”
    “放肆！”周海洋罵道：“他哪是想把我供起來，明明是要把我踢出去！”
    “海洋，我知道這對你而言很難。但作為朋友，我想勸你一句，茲事體大，你一定要冷靜，排除各種私心雜念，多為新公司的將來著想，千萬別感情用事。”
    周海洋微微一笑：“方小媛，別忘了如今你的身份，可不隻是朋友，你還是江河商城的大股東之一。”
    “你說的沒錯，我也要提醒你，你同樣也是新公司的股東。
    因為合並協議中明確約定，你不能全數套現，你名下怡商網的部分股票，將對價折換為江河商城的股權。
    因此，一旦你和程總鬧僵甚至衝突，就不是簡單的高管之間矛盾，而是股東之間的火並。
    出現這種局麵，誰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最終隻會兩敗俱傷，難道這是你願意看到的嗎？”
    周海洋聞言，默然良久才喃喃道：“其實這個問題，自從你頭一次提議與江河商城合並的時候，我就想到了。
    剛才你進門之前，我們幾個還在聊這事。
    我和程鐵如何相處、兩個團隊如何相處？
    相逢一笑泯恩仇並不難，難的是還得一起過日子。
    但我總有種僥幸心理，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再說吧。
    如今看來，再也拖不下去了……”
    “海洋，那我就再勸你一句，別猶豫了，要退就趁早，越早主動宣布，就越顯得你高風亮節。”
    周海洋直視著方小媛的眼睛：“程鐵自然希望我退，你們投資方為什麽也希望我退？因為我周海洋好欺負？”
    “當然不是，海洋你怎麽能這樣想？咱們都不是三歲的小孩了。”方小媛垂下頭，用腳尖輕輕踢著牆根的踢腳線：“其實幾個投資方也一起聊過，多數人的看法是，相比之下，程總身上更多那麽一點狼性。
    今後與那幾個巨頭的競爭會很慘烈，多一分狼性，也許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
    周海洋自嘲地一笑：“在商場上，難道人性倒成了累贅、成了罪過？”
    見方小媛仰起臉正要解釋，他揮了下手說道：“我決定了，既然程鐵和你們都希望我退，那好！我就成全你們，不僅退得早，更要退得徹底，我連這個董事長也不當了！”
    “啊？難道你想讓程總身兼董事長和ceo？可是你想過沒有，這樣一來，他未免太強勢了，公司極有可能會失控。”
    “誰說讓他當董事長了？”周海洋神情凝重的看著方小媛：“我的想法是，由你來當這個董事長！難道不行嗎？”
    “啊？你怎麽想起一出是一出？”
    “方小媛，你剛說的茲事體大，我絕不會信口開河，自然有我的道理。
    首先，即便我承諾不插手實際業務，隻要我掛董事長的名，與程鐵衝突依然在所難免。
    如果到那時我再退，他肯定乘勝大權獨攬，就再也沒人能製衡他了。
    所以，這個董事長我無論如何都不能當。
    其次，如果我主動隻保留個董事，程鐵肯定感激涕零，絕對不會反對其他人做董事長，也沒理由限製董事會的權力。
    這樣一來，咱們可以聯手建立一個規範健全的治理機製，對他施行有效的監督。”
    “可為什麽是我？”
    “為什麽不是你？華宇投資是江河商城的股東，合並後權重依然很大，你跟程鐵和我的關係都很融洽。
    不用你出麵，我會跟勤德他們幾家打招呼，你一定會是各方都樂於接受的董事長人選。”
    “海洋，如果真能這樣，確實是對新公司最好的解決方案，可以說是皆大歡喜……”方小媛眼神忽然黯淡：“當然，除了你之外。”
    周海洋故作輕鬆地聳了下肩膀：“沒辦法，誰讓我比別人多了那麽一點人性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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