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媛和方啟東同住一個別墅區，兩幢房子相距不到一百米。
    方小媛推開大門，徑直走到父親家的客廳。
    此時此刻的方啟東，正在和四歲多的外孫玩騎大馬遊戲。
    見方小媛進來，他連忙對外孫說：“看看誰來啦媽媽好像生氣了，來抓你嘍。”
    方小媛把撲過來的兒子領到一邊說道：“媽媽跟姥爺有事情，你去找姥姥玩，乖。”
    方啟東見方小媛一臉嚴肅的樣子，頓生不快。
    他立刻走向書房，頭也不回地問道：“媛媛，出什麽事了怎麽一副凶巴巴的”
    方小媛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爸，小蕭死了！自殺了！”
    方啟動頓時一愣，停住了腳步：“什麽誰哪個小蕭”
    “蕭劍飛！還能有哪個小蕭就是我最早推薦給你的蕭劍飛！”
    方啟東不由得驚愕道：“這太突然了……他比你還要小幾歲吧，能有什麽想不開的”
    “我就是來告訴你，他的死和你有直接關係！”
    “胡說八道！媛媛，你昏頭了吧！”方啟東聽方小媛這麽一說，立刻氣得直哆嗦。
    “我說的是事實！爸，從年，你非要我把飛車網的股份轉讓給金領控股，小蕭的命運就已經注定。”
    “我看你是瘋了！”
    “我很清醒！你為了確保華宇投資的利益最大化，找來個根本不懂互聯網的金領控股接盤。
    他們那種體製和飛車網根本搭不到一起，難道你不清楚嗎其實你非常清楚，你隻是不在乎！
    這五年，如果不是攤上金領控股這樣的大股東，飛車網會每況愈下嗎
    這次如果不是金領控股從中作梗，飛車網的融資會胎死腹中嗎
    如果不是這一連串打擊令蕭劍飛徹底崩潰，他會走上絕路嗎”
    方啟東沒有吭聲，他正努力在腦子裏把這些看似支離破碎的信息拚成一副鏈條，然後冷冷地反問道：“因為融資不成就自殺因為業績滑坡就自殺
    如果確實如你所說，恰恰證明我當初的決策是對的！
    一個遇到困難就以死逃避的人，會是個合格的ceo嗎這樣的創始人，你還想陪他一直走下去陪他一起死嗎”
    “爸，劍飛已經死了，你能不能別再用這樣的語氣說他了！”
    這時，母親在外麵敲了下房門說道：“媛媛，好好跟你爸講話，什麽死啊死的，別當著你爸的麵說這些。”
    方小媛還沒來得及反應，倒是方啟東立刻把脖子一梗：“當著我的麵怎麽啦憑什麽我就不能聽見‘死’字我還年輕得很，犯不著這麽忌諱！”
    方小媛的語氣旋即緩和了些：“爸，我沒想指責你，現在無論指責誰，劍飛也不可能活過來了。
    我是心裏難受，如果我當初不把他推薦給你，如果飛車網不是我在華宇投資最早介入的項目，劍飛也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爸，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咱們是有責任的嗎”
    “媛媛，小蕭是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這點我並沒有否認。他以這種方式走了，我和你一樣感到很痛心。
    但完全沒有必要，把時隔五年根本沒有必然聯係的兩件事情扯在一起。
    我們最初給小蕭投了五百萬，後來又投了一筆兩千萬和一筆五千萬，我們和小蕭共同把飛車網做成估值億的成功範例。
    所有投資的目的都是為了獲利退出，我們把股份轉讓給金領控股，不僅實現了華宇投資的利益最大化，也在當時的條件下，保證了飛車網的利益最大化。
    不管怎麽說，金領控股是家很有實力的投資機構……”
    方小媛打斷方啟東的話：“金領控股的實力，僅在於它掏得起華宇投資開出的價格。
    但對於飛車網而言，金領控股所謂的實力，不僅不是動力，反而是阻力。”
    “那是因為小蕭身為ceo，沒能協調好與大股東的關係，這是他的失職！
    媛媛，你以總共萬的投資為華宇拿回將近十個億，這在你的投資生涯中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別給自己找不痛快，更不要抹黑自己。”
    方小媛緩緩站起身子，失望地看了方啟東一眼，接著說道：“咱們做投資的，除了一心盯著錢，起碼還應該關注人。”
    ……
    剛走出父親家的院門，方小媛的手機響了。
    她拿起來一看，又是周海洋。
    周海洋沒等方小媛開口，便怒氣衝衝地說道：“方小媛，小蕭的死，你和你爸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方小媛的神經再也繃不住，一下子哭出了來：“海洋，對於小蕭的死，不止你一個人難過，我也難過，求你別折磨我了好嗎！”
    周海洋絲毫不為所動，繼續質問道：“當初甩手讓金領控股接盤，究竟是你、還是你爸的主意”
    方小媛咬著牙說道：“是華宇投資決策委員會集體做出的決定，你還想知道什麽”
    “你少給我打官腔，我的目的你很清楚，我一定要揪出害死小蕭的那個人！”
    方小媛歎了口氣：“海洋，我和你想的一樣，剛跟我爸吵了一架，把我兒子都嚇哭了。
    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並不存在你要找的那個罪魁禍首。
    如果你非得要深究，恐怕咱們全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也包括你周海洋。”
    “我你什麽時候學會倒打一耙了”
    “海洋，你扣心自問，如果你去年不借給劍飛那三千萬，也許他就會知難而退不搞實體店。
    就不會拖累飛車網傳統業務，更不會背上沉重的債務負擔，我說的難道不對嗎”
    周海洋狡辯說：“我純粹是為了幫他，他一心想要轉型，你不幫他倒反過來責怪我”
    “你敢說你一點私心都沒有嗎你就沒指望在飛車網下一輪融資中分一杯羹”
    “我你，你這是誅心之論。”
    “我什麽你什麽你在這個時候指責我和我爸甚至指責別人，難道不是誅心嗎
    海洋，你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表麵上想替劍飛討回公道，其實隻是為了掩蓋你內心的愧疚，讓你自己心裏好受些，難道不是嗎
    因為現在無論你做什麽補救，對劍飛來說，都已經晚了。”
    周海洋惱怒道：“你們華宇投資絕對是見死不救，既然當初能賣給金領控股，這次為什麽不能買回來
    哪怕你出麵調解一下小蕭和金領控股的關係，小蕭也不至於……”
    方小媛無力地靠在路燈柱旁，難過地說道：“如果罵我一頓，能讓你的心裏好受點，你罵吧，對於你這種一遇到問題就推卸責任的人，我不會再辯解一句了。”
    等了半天，才聽電話那頭的周海洋低沉說道：“我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方小媛，對於蕭劍飛的死，我知道咱們肩上都有不小的責任。
    我們做出的每個決定，既可能幫助他人實現夢想、創造價值，也可能波及一個團隊、一家企業甚至一個行業。
    但我從來沒有想到，有人居然會因為咱們的決定而失去生命，這對我的衝擊是前所未有的。”
    方小媛仰起頭，看著各種飛蟲前赴後繼地撲打在路燈罩上，不時發出劈啪的響聲，聽著不遠處池塘裏的蛙鳴，心境慢慢變得澄澈。
    她喃喃地對電話那頭說道：“所以，咱們才要不斷自省，時刻保持謹慎和敬畏之心，畢竟能力越大，責任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