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你是給我捉螢火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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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崽崽們都睡著了。
    司辰擁著顏立夏,側躺在窗邊的炕上,看窗外夜空璀璨。
    農村的夏夜,滿天繁星,可比城市裏的霓虹閃爍愜意多了。
    窗外,隱約傳來蛐蛐的叫聲。
    院子外有一條小河,青蛙的鳴叫,也間或傳來。
    司辰突然想起,白天時,顏立夏憧憬的那些未來。
    “立夏,給我說說你小時候吧!”司辰在她耳邊輕聲道。
    捉魚,摘果子,捉螢火蟲。
    她幫孩子們憧憬的未來,司辰總覺得,也是她想要的。
    “我小時候,沒啥好說的。”
    關於那些饑寒交迫的記憶,顏立夏並不想提起。
    司辰後知後覺,隱約感覺到她的情緒有些低落。
    刹那間,他反應過來。
    她幫孩子們憧憬的未來,也許,恰恰是她缺失的!
    “你等等!”司辰起身,出去了。
    顏立夏一臉懵,這人,又去幹啥?
    好端端的,咋地突然問她小時候?
    物資匱乏的七十年代,福利院尤其艱難!
    隻有不斷被撿回來的孩子,哪有人會來領養?
    顏立夏的記憶裏,總是餓肚子。
    一件衣服可能幾個孩子接力穿,大的小下來,底下的孩子繼續穿。
    補丁摞補丁,洗到根本看不出原來是啥顏色的。
    有些衣服布料都磨透了,縫縫補補繼續穿。
    冬天尤其難熬!
    福利院的孩子能養大就不錯了,咋可能還送你去讀書?
    像是顏立夏這種天資聰穎的孩子,極少。
    她最初也是不上學的,偷偷跑去聽課,一看就會,記憶力也很強。
    是老師發現了她,不想她埋沒,最終說服了校長跟福利院的院長,讓她免費上學。
    顏立夏是直接入學三年級,跟著讀的。
    可即便上學,她大部分的時間,還是用來照顧福利院更小的弟弟妹妹了。
    門被推開,司辰急匆匆進來了。
    顏立夏收起記憶,爬起身,驚喜道:
    “咦?螢火蟲!”
    黑暗中,司辰的身前,團團飛舞著幾隻發光的小燈泡。
    奇怪的是,那些螢火蟲隻在他身前一個小區域內飛舞,似是被框住了,飛不出去。
    稍一思索,顏立夏明白了過來,他將螢火蟲,裝在了罐頭瓶子裏。
    司辰爬上炕,將手中的罐頭瓶子塞給顏立夏,樂嗬嗬問了一句:
    “給你捉的,喜歡嗎?”
    顏立夏的心口,猛然一窒!
    猛烈而複雜的情緒,洶湧而來,震撼著她的心房,久久不能平息。
    心底的情緒,著實太過複雜!
    司辰等了半晌,得不到她的回複,便輕輕從她手中取過瓶子,將它放置在了內窗台上。
    他捏捏媳婦兒的柔嫩臉蛋兒,沉沉道了一句:
    “不早了,睡吧!”
    話落,他帶著她,躺倒。
    顏立夏側頭看向內窗台上的瓶子——
    點點白光繚繞在小小的空間內,或飛,或停歇。
    感受著身邊人厚實的懷抱,她沁滿眼眶的淚意,一點一點斂了回去。
    顏立夏匍匐到窗戶邊,起身,拿到罐頭瓶子。
    打開窗戶,她擰開蓋子,將螢火蟲都放走了。
    “嘶!你個小沒良心的!我費了老大勁兒才給你捉來的,咋都放了?”
    司辰有點搞不明白了。
    顏立夏沒立即回答他,等到螢火蟲都飛走了,她才回身。
    輕輕躺進他懷裏,顏立夏的聲音很輕很輕:
    “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螢火蟲,而是那個給我捉螢火蟲的人。”
    ……
    翌日。
    司辰起了個大早,準備去進貨。
    昨天,五個分銷都沒來補貨,那證明旅遊鞋在瓜果鄉不好賣。
    司辰自己心裏有底,縣城裏的專櫃,旅遊鞋都不見得有那麽好賣,何況一般鄉鎮?
    這就是他為何上次去金穗鄉,不帶品牌皮鞋與旅遊鞋的原因。
    也就黑金鎮這種人均收入高的地方,才會消費貴的鞋子。
    哪怕是縣城裏單位上班的人,也不見得比黑金鎮依靠煤炭發家的人有錢。
    這也正是司辰想在黑金鎮開小型百貨樓的原因。
    家裏先前還有剩餘的錢,再加上這些天櫃台賣貨的錢,顏立夏都拿了出來,五千多點。
    司辰前天拿回來三萬六,加一起四萬一。
    他這次去進貨,從媳婦兒手中支了四萬。
    “司辰,你進那麽多布匹,幾時去櫃台上貨?”顏立夏其實是有些擔憂的。
    前後兩次進布匹,家裏壓了一萬五的貨,一尺都沒賣,連櫃台都沒上。
    她實在是不清楚,司辰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等二樓那十節櫃台騰出來。”司辰往腰包裏裝錢。
    顏立夏還以為自己沒聽明白,刻意重複道:
    “二樓的十節櫃台,你準備騰出來上架布匹?”
    “嗯。”
    “那、那些鞋子呢?”顏立夏是懵逼的!
    “孫三彩要撤櫃,我計劃盤下來。”司辰直言不諱。
    顏立夏頓時心底了然。
    她雖然在家坐月子,百貨樓那邊發生了啥事兒,兩個妹妹回來都會說。
    “嗯,也挺好,那幾節櫃台,位置相對好一些。”顏立夏點頭表示讚同。
    轉瞬,她又想起來什麽,叮囑:
    “司辰,你今天早些回來。”
    正要出門的司辰,聞言回頭,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道:
    “今天上的貨都比較單一,我一定早些回來。”
    “嗯嗯!”顏立夏這才放心下來。
    那晚的事,他跟奶奶可以輕易在心裏過了那道坎,哪怕是樂天,都不會留下心理陰影。
    這就是他們家人,硬骨頭。
    可顏立夏顯然還沒內心強大到這種地步。
    她沒說,不代表心裏不害怕。
    ……
    司辰這次的進貨,異常順利。
    張富貴有了官方保駕護航,租到火車貨櫃後,一次性上了五萬的貨!
    就連朱彩屏,都上了兩萬的貨。
    司辰哪怕帶了四萬去進貨,卻還是留了一萬,又砸給了布匹。
    兩萬進的男鞋,一萬進的女鞋。
    下午三點,司辰就回去了。
    由於貨太多,司辰的四輪拖拉機裝不下,因此,大卡車特地給他送回家。
    司辰開著拖拉機,在後麵晃晃悠悠跟著。
    驀然——
    前方人群騷動起來,紛紛都往街道兩邊退去。
    他前麵的大卡車,速度也放慢了下來,最終,竟是找了個岔路口,插了進去。
    司辰不明所以,也趕緊找地方把拖拉機插了進去。
    隱約,有大喇叭的聲音,由遠及近:
    “罪犯羊大柱,夥同罪犯趙大頭,於黑金鎮開設黑煤窯,誘拐聾啞人、智力低下的同誌……”
    司辰眼皮一跳,遊街示眾!
    這是審判結果下來了,這些人被押著遊街示眾呢。
    果然,焊著鐵架子的軍綠色卡車,緩緩駛了過來。
    車頭副駕駛上,一位辦案同誌舉著大喇叭,不停播報主犯的犯罪事實、審判結果。
    後麵的車鬥子裏,被鐵架子框在裏麵的多人,雙手雙腳都戴著沉重的黑色鐐銬。
    脖子上,掛著一個白色的大紙板,寫著大字:
    流氓罪投機倒把罪
    羊大柱
    上麵一行字相對字體較小,下麵一行的名字,巨大!
    趙大頭的牌子,跟羊大柱是一樣的。
    周子成的隻有“流氓罪”。
    到了孫泰,則是三大口袋罪齊全:
    流氓罪,投機倒把罪,玩忽職守罪!
    另外一位,則是司辰五姑父唐師的上司,罪名是“玩忽職守”。
    這個年代的口袋罪,看起來挺抽象的。
    因為他們犯的事兒,其實從罪名的字麵意思上來理解,總覺得定義不夠精準。
    原因無他,這年代的刑罰條款並未細分罪行,也就沒有具體的罪名定給他們。
    就這樣,籠統地給判定了這些罪名。
    並且!
    量刑標準並沒有具體的規定,而是視情節嚴重性來定。
    頂格處罰,自然就是挨槍子!
    司辰坐在拖拉機上,慢悠悠點燃一根煙,抽著。
    囚車緩緩駛過來,路邊的人們聽著他們的罪行,氣得紛紛撿起煤塊,砸!
    鐵架子裏的羊大柱,一身囚服,頭發亂糟糟的,胡子拉碴。
    眼窩深陷,整個人瘦得都脫了相。
    原本呆滯無光的雙眼,在瞥見司辰的一瞬,猛然瞪大!
    他的雙手突然捉住跟前的鐵架子,瘋狂搖晃,怒吼著:
    “都怪你!司辰!都怪你!”
    “沒有你,我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那一雙死灰複燃的雙眼裏,全是憤恨與不甘。
    司辰慢悠悠抽著煙,冷哼一聲,繼續圍觀看熱鬧。
    大喇叭的不停播報,人群的沸騰議論、大聲怒罵,將羊大柱的怒吼淹沒其中。
    偏激,讓他從未看清現實與真相,也從未真正麵對過母親、他自己。
    越來越多的圍觀群眾,撿起地上的土塊與炭塊,砸向車上,怒罵:
    “一個個都不是人!不拿人命當回事兒,你們該死!”
    “人家娃娃夏讀三暑、冬熬數九,好容易考上個好大學,你倒好,偷換人家成績,你可真是該死!”
    “你那心,咱能那麽壞!”
    “你們家也有兒子與兄弟,你們知道對他們好,咋就不想想,人家那些可憐的勞工,也是別人家的兒子、別人的兄弟呢!”
    “你們這些喪天良的,真該天打雷劈!”
    此刻,羊大柱的兄弟羊二孬,正被圍毆。
    大柱媽被捕,罪名定下來後,失去自理能力的羊二孬就被送到了福利院。
    黑煤窯那一批勞工,個個身有殘疾。
    因此,暫時沒找到家人的,都被安頓在了福利院。
    羊二孬跟羊大柱雖然不是一個爹,好歹還是有幾分像的。
    因此,那些被虐待過的勞工,一看到羊二孬,就被刺激得發了病,對著他拳打腳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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