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奉，這人對郭正口稱‘大兄’，儼然是親（族）兄弟之間的稱呼。
    陸凡一直對郭正原生家庭知之甚少，今日見著郭奉，頓覺似乎也不太簡單。
    無他，此人神態瀟灑，相貌不凡，言語之間更是信心滿滿，頗有一代名仕之風。
    郭奉大大咧咧落座，很隨意衝呂倩拱拱手：“嫂嫂，我又來打擾了。”
    他還是沒有合攏衣衫。
    呂倩也不裝了，氣惱的剜了郭奉一眼：“浪蕩不堪，誰家的女兒能嫁給你！”
    說罷，她端起酒杯衝陸凡敬酒：“我就不打擾叔叔議事，明兒個讓毓秀給叔叔請安去。”
    說罷，她也不管郭正焦急心疼的小眼神，一飲而盡，還衝陸凡亮了亮杯底。
    “夫君，妾身體不適，且先告退。”
    郭正趕忙起身相送，儼然一派夫妻和睦家庭美滿模樣。
    陸凡能看出，一旁的郭奉直撮牙花，酸的大牙都快掉了。
    “郭兄。”
    “陸兄。”
    兩人幾乎是同時轉頭，同時開口打招呼。
    愣了一下，而後兩人莞爾一笑，端起酒杯輕輕一碰。
    男人嘛，很多時候互相看一眼就知道和對方合不合得來。
    郭奉本來就是個外向性格，三兩杯酒下肚後更是嘴上不把門，噠噠噠開腔敘說起來。
    “嗨，陸兄有所不知，我是大兄的族弟，自小沒了爹媽便跟著老恩爹過活。”
    老恩爹，是大靖某地的方言，意思是堂叔、堂伯收養了我，但沒有將我過繼入門，仍讓我傳承香火。
    為了表示感恩，稱呼這位長輩為“老恩爹”，老是尊敬的意思。
    “約莫十歲那年，大兄高中探花娶了嫂嫂。”
    “我也到了該正經學本事的年紀，嫂嫂心疼我這個孤兒，便引薦我跟著恩師求學，一學就是十年，前些日子剛從京城趕來揚州。”
    陸凡夾菜的手一頓：“恩師難道是”
    “你猜的沒錯。”郭奉嘿嘿一笑，指了指院子盡頭。
    豁，感情這位是當朝宰相的學生！
    陸凡猛地眼前一亮。
    這一大家子真是把宰相的價值發揮到了極致啊！
    不過話說回來，從側麵也能看出郭奉這個人的優秀。
    一個寄養在自家的小叔子，能博得呂倩高看甚至引薦給宰相老爹。
    要說這孩子沒有過人之處，可能嗎
    兩人又是一番推杯換盞，見郭正遲遲不歸，陸凡幹脆也不等了，打算和郭奉探討當下局勢。
    跟他探討是沒錯的，剛才他自己也說‘原是得了高人指點’。
    想來之前郭正一直和這個族弟議事。
    “郭兄，先前我和郭大哥”
    “誒停停停！”郭奉打斷陸凡的話。
    “陸兄別這麽叫我，我肯定沒你大，你這麽叫我我怕是要折壽。”
    “你叫我大兄郭大哥，想來關係匪淺，不嫌棄就叫我表字孝先就好。”
    說著，郭奉一甩頭，順勢把臉蛋左側那縷倔強的發絲仍到頭上。
    陸凡看著他充滿靈氣的俊俏臉龐，笑了：“好說，我今年二十有二，應當是癡長你兩歲。”
    “不過我也算半個出家人，沒有表字，你若不嫌棄，叫我一聲陸兄便是。”
    兩人算是正式認識一番。
    之後氣氛愈來愈好，陸凡說話也隨意了許多。
    他把手擱在下巴上輕撓，道：“方才孝先你來的時候，我和郭大哥正說到治理鹽幫一事。”
    “其實我是有一個構思，還未來得及說出口。”
    “我這個人不善與人鬥心眼，這計謀還需你這等大才拿來看看成色。”
    “哦”郭奉一挑眉，給陸凡添上酒水：“願聞其詳。”
    陸凡一臉認真，用手指在桌子上輕點。
    “查。”
    “不查。”
    “查。”
    “不查。”
    “”
    郭奉一整個愣住，頗有些迷茫。
    好一會兒後，他眼睛裏光芒越來越盛，估計是想通了什麽。
    “今天查明天不查後天查大後天不查如此反複！”
    “好計謀！當浮一大白！”
    他先是喃喃自語幾聲，而後神情很是激動，起身，一腳踩在飯桌上，提起酒壺頓頓頓一口悶下。
    “啊——痛快！”
    “好酒！好計謀！”
    恰逢此時，郭正從別院匆匆趕來，當頭看見郭奉放浪形骸的樣子。
    “郭孝先！”
    一聲暴喝，把郭奉嚇得直哆嗦，趕緊從飯桌上下來。
    “別別別，大兄你聽聽陸兄的計謀，我覺得此計甚妙，說聲治國良策也不為過！”
    好家夥，郭奉直接把‘治國良策’搬了出來。
    他將陸凡的計謀與郭正說了一下，後者反映簡直與郭奉如出一轍。
    先是一愣，而後慢慢想通其中奧妙，整個人頓時激動起來。
    “此計此計是陸賢弟所策”
    郭正看向陸凡的目光炯炯，好似哥倫布發現一塊新大陸一般。
    “”
    “確實是我想出來的。”陸凡爽朗承認。
    這是他在來揚州路上構思的，不一定非要對付鹽幫，可作為任何一個督察手段。
    三個男人並肩而坐，細細盤複這‘查不查’的可能性。
    查，不查，指的是郭正這個巡鹽禦史放出的風聲。
    今天放出風，查，然後就不用管了，具體是否要不要查隨意。
    明天繼續防風，不查，然後也不用查。
    核心在於一定要讓消息傳出去，散出去，盡可能讓更多的人知道。
    這種套路很小兒科，來上個三五次，對方興許就不吃這一套了。
    可問題是，郭正可以十天不查，但鹽幫不能有任何一次失誤的機會。
    查案子這回事，哪怕找到一個關鍵人物，隻要肯下功夫審，一定可以牽藤帶葫蘆，一扯一大片。
    一個審出兩個，兩個審出十個，十個審出一百個。
    別懷疑衙門的手段，想撬開一個人的嘴有的是辦法，除非對方像白蓮教徒那樣被下了禁製。
    談論期間，郭正激動到根本做不起，起身背著手不住在院子裏來回走動。
    “妙！妙！妙！”
    他連呼三聲妙。
    這時，郭奉也笑嘻嘻的站起身：“此計甚妙，我這個未出仕的學生也想錦上添花一下。”
    陸凡和郭正的目光齊齊落在他身上。
    “孝先有何妙計”
    郭奉神秘一笑，清了清嗓子，起身從袖口掏出一個手絹，抻開拍在桌子上。
    “花船那位女菩薩給我的。”
    “花船女菩薩”陸凡一臉疑惑。
    “你又去花船！”郭正一臉羨慕嫉妒恨
    “看看上麵再說。”郭奉努了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