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外，一座外表普普通通的房屋中。
    這裏坐了不少人。
    穿粗布汗衫的老農、穿綾羅綢緞的商人、正襟危坐的書生、那日出現在城外的騎士頭領。
    幾個書生比較特殊，單獨坐在一起卻不互相交談，像是是因為某種特殊原因形成天然陣營。
    眾人要麽不言不語，要麽壓低聲音寒暄。
    這時，一個笑眯眯的胖男人從後堂進來。
    一臉和善慈祥，眯著眼笑，活脫脫一個彌勒佛。
    眾人見他來了不敢托大，紛紛起身行禮：“大檔頭！”
    大檔頭外號活彌勒，一個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揚州鹽幫的大檔頭，也是江南道鹽幫的話事人之一。
    此人從來都是以慈善和睦示人，但卻能生生將揚州鹽幫經營至此。
    “好好好，都坐下說吧。”大檔頭壓了壓手。
    待到眾人都坐下後，他也廢話，招呼幾個隨從給眾人端去托盤。
    皆開上麵的紅布，一疊疊銀票、現成的金錁子、上等珍珠美玉呈現開來。
    咕咚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響亮的咽唾沫聲。
    也不怪他如此，他麵前的托盤上，光是銀票就足足十萬兩！
    這人是書生團夥之一，或者說，他是【師爺團、幕僚團】成員之一，背後之人以官職論，是級別最低那個。
    大檔頭拱拱手，罕見的露出一絲遺憾之色：“花會凋零葉有落時，能與各位共事一場是在下的榮幸。”
    “非戰之罪甚是無奈，還望諸位不要嫌棄。”
    “咱們好聚好散，將來若有機會，不妨繼續合作。”
    大檔頭心中也是惱火，直呼胡老三會錯意壞大事，逼得雙方文戲提前結束，直接進入武戲。
    可胡老三已經死了，他婆娘行蹤全無，最多拿他那三個兒子撒氣，沒啥意義。
    眾人麵麵相覷，實在沒想到大檔頭叫人來竟然是因為這個。
    不過，這位既然放出話來，他們也隻管收下銀子便是。
    最先動手的是商人團，收下銀子後，客客氣氣告辭離去。
    大家各取所需，商會付出的一點不比鹽幫少。
    冒著殺頭的風險，結果投資沒有賺十倍、百倍的利潤。
    其次動手的是三個汗衫的老農，仔細看來，他們的打扮與胡老三頗有些相似。
    這時，大檔頭喊了一句：“老四替老三擋災了，多拿一份。”
    又有人端出一個托盤。
    “俺唉多謝大檔頭。”
    老四手下的鹽坊正是李家村作坊，被彭飛帶隊端掉，最後的活口也死於地牢。
    手下小崽子都死了，但家人還在，大檔頭到這個時候還惦記著其家屬，不可謂不用心。
    待到人走的差不多時，紅巾賊的首領遲遲沒有拿托盤上的財物。
    他似乎和大檔頭有別的事。
    “你所求我知道，眼下局勢還未落定，不急於一時之快。”
    大檔頭忽然開口，聽他這畫外音，似乎還有後手。
    “遣散他們是不讓他們被牽扯進來，畢竟是苦心經營好的人脈，莫要連累人家。”
    紅巾賊首領拱拱手：“大檔頭高義！”
    嗬嗬，你怕是惹不起這群人，沒膽子拉著他們魚死網破！
    好聚好散，將來東山再起對方不會吝嗇出手相助，畢竟有把柄在。
    魚死網破，先死的一定是你！
    大檔頭麵容沉靜，揮揮手：“今天缺了一位大人沒來，你替我走一趟，務必將東西親自送到此人手中。”
    “三顧為請，去三次吧。”
    紅巾賊首領抱拳低頭：“就按您的意思辦，不知這位缺席的大人”
    “巡鹽禦史，郭正郭承淵。”
    “什麽！”
    紅巾賊首領豁然抬起頭。
    ——————
    郭府。
    郭奉去請陸凡品茗遭拒，理由是最近修行有些力不從心，需要時間打磨。
    這不是托辭，他一直都太快、太順了，這不全是好事。
    稍稍遇見困難就有‘我不行了’的錯覺。
    人還是受一些挫折和磨礪的好，就像麵團，朝一個方向多揉幾圈，才會更筋道。
    結果，郭奉沒請動，郭正幹脆親自去請陸凡。
    會客室內有一些他平時沒見過的人。
    露過麵的都是武將，比如彭飛，吳遠平等人。
    不露麵的，自然是幕僚團了。
    一個好漢三個幫，郭正就是再自負也不可能孤身處理政務。
    見到郭正親自去才把陸凡請來，郭奉忍不住一拍大腿，朝幕僚團笑著說道。
    “呀，高低還是把陸道長叫來了，大兄也是，陸道長突破境界在即，他多一份實力，我等安危就多一分保障！”
    眾人也跟著發出善意哄笑，心中略微不快煙消雲散。
    郭奉確實比郭正更善觀察人心。
    這些都是讀書人，心中傲氣都是有的。
    落座之後，郭正向雙方簡單介紹一些，趁著品茗的功夫，緩緩說道。
    “先前所發生的一切，以及我們所取得的成果都已經寫成折子，遞給聖上。”
    眾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一顆心狂跳。
    別挨罵，別挨打，謝天謝天！
    “聖上回信說”
    說到這，一群讀書人連同郭奉齊齊站起來，在原地雙手交疊抬起微微低頭。
    這是讀書人麵對上司時的禮節，讀書人不用跪。
    彭飛等武人起身後則是半跪。
    如果穿戴盔甲，隻需拱手低頭。
    唯有陸凡，隻是站起來。
    要不是為了不讓郭正難做，他連站都懶得站。
    皇帝親臨肯定要慎重，但這就是一句話，還不至於大張旗鼓。
    “賊人猖獗，當誅！”
    眾人心頭猛地一顫。
    郭正歎了口氣：“就這一句話，諸位先回吧，一切照舊，不得對鹽幫有絲毫鬆懈。”
    這句話分量足夠重了，背後代表很多東西。
    一群賊人趁夜殺上官員府邸，若不是陸凡在，那夜郭府怕是要被血洗一番。
    就算郭正能忍，皇帝都不可能忍！
    不作出雷霆反擊，將來朝堂諸公心裏怎麽想天下讀書人心裏又怎麽想
    要知道，郭正可是天下讀書人的傑出代表之一！
    可惜誰也沒想到，那夜純屬是一個小頭目自作主張。
    他一時頭腦發熱，直接讓雙方博弈提前進入白熱化。
    所以說，小人物也有不可忽視的力量。
    待到所有人走遠後，郭正臉色巨變，極其難看。
    “賢弟，禍事了！”
    陸凡不明所以。
    郭正歎了口氣，拿出一張拜帖遞過去。
    打開來，入眼第一句話就是：紅巾會疾風堂堂主紀誌朋受揚州鹽幫大檔頭之托敬拜。
    “好大的膽子！”陸凡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紅巾會本就不是什麽合法幫會，現在上麵還寫明了受鹽幫大檔頭之托來拜訪！
    草，這大靖世界官方不是很有權威嗎，怎麽什麽阿貓阿狗都敢挑釁朝廷命官！
    “賢弟。”郭奉叫了一聲。
    陸凡突然抬起頭，擺手製止他要說的話：“來不及了！”
    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