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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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了晚食,謝知筠便趕謝知行去讀書了。
謝知行別別扭扭拉走了小鍾,說是要學一學他的劍法,謝知筠倒也沒管。
夫妻兩個就站在堂屋裏看謝知行的背影消失,等到他進了側廂房,衛戟才裝模作樣挪了挪腳步。
“今夜有些晚了,夫人早些休息。”
別看衛戟平日裏大大咧咧,似乎對什麽都不在意,但這唱念做打的本事,謝知筠都自愧弗如。
謝知筠瞥了他一眼。
就看衛戟就跟腳下有海浪阻攔一般,那挪動的速度,比八十歲的老嫗還要遲緩。
謝知筠冷冷哼了他一聲:“怎麽?少將軍腿腳不便,路都不會走了?”
“哎呀,夫人真是英明神武,”衛戟挑起一半劍眉,臉上是逗趣的笑,“怎麽這都讓夫人看出來了。”
他這般滑稽,謝知筠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笑了起來。
“小公爺,屋裏請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微微偏過頭,不讓他看到自己微紅的臉頰。
“這,不合適吧?”
這明明是衛戟心心念念的美事,這會兒竟拿起了架子,趁著小舅子在這裏,直接蹬鼻子上臉,得了便宜還要賣乖。
謝知筠腳步微頓,她回過頭,狠狠瞪了衛戟一眼。
“你愛來不來,”謝知筠冷哼道,“回頭阿行回去稟報父親,看你怎麽辦。”
衛戟:“……”
相比自家阿爹,嶽父是真惹不起。
衛戟立即跟在了謝知筠的身後,很是乖巧:“自然唯夫人命是從。”
謝知筠腳步不停,自以為自己矜持冷傲,可臉上的笑容卻出賣了她的好心情。
待兩人進了正房,衛戟便道:“我先去洗漱更衣,夫人且自便。”
謝知筠正坐在羅漢床上侍弄香爐,聞言手中微頓,抬眸瞥他一眼。
“阿行還在呢。”
衛戟一臉嚴肅:“夫人怎會這般想我,我隻是想把自己收拾幹淨,再來同夫人閑談。”
“我可是個君子。”
說完,衛戟一甩衣袖,快步出了正房。
他今日回家就換了斜襟長衫,衣袖比平日穿的勁裝要寬大一些,穿在身上竟多了幾分文氣。
顯得文質彬彬,麵如冠玉。
屋中燈火搖曳,謝知筠心念微動,想著趁春日做新衣,給衛戟再做兩身這樣的長衫,穿在身上確實賞心悅目。
牧雲端了新的香露進來,問她:“小姐,熱水準備好了,可要沐浴?這是家裏剛送來的香露,小姐挑挑今日用哪個。”
謝知筠拿起小瓷瓶挨個看過,原本想選甜果香味的桃花露,不過轉念一想,鬼使神差地選了更清淡的夜來香露。
今日折騰了一整日,又是在獵人小屋裏尋找出口,又是點火撞窗,最後還被衛戟抱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周身上下都髒得不行。
等到謝知筠終於躺進浴桶裏,讓溫熱的帶著夜來香的熱水流淌在周身時,她才終於放鬆下來。
這一洗,就洗了小半個時辰。
等到牧雲幫她擦幹了頭發,才問:“小姐,可要再梳上發髻?”
往日裏謝知筠沐浴更衣之後,都是直接用發帶束好長發,身上也隻穿家常的寢衣,天氣冷的時候,外麵在披一件柔軟的錦緞褙子,舒適又愜意。
每當這個時候,都是她跟牧雲、朝雨一起悠閑的時刻。
她們三個經常把薰籠放到羅漢床邊,一人抱著一個軟枕,歪在那打雙陸。
朝雨是個急性子,不太耐煩下棋,故而都是牧雲陪著她玩。
不想打雙陸的時候,她們也會打坊間流行的麻雀牌,打之前謝知筠會一人發幾個銀瓜子,最後看誰輸誰贏。
不過那大約都是待字閨中時的事了,自從嫁來衛氏,她倒是少有這般悠閑時候,幾個人也好久都沒一起玩了。
謝知筠這般想著,腳上踩著千絲履,十分閑適地踏入正房裏。
剛一進去,她就看到一個素白的身影坐在窗邊。
屋裏點了四盞燈,把室內照耀得如同白晝,衛戟身上穿著很是鬆散的長袖寢衣,腰間隻係了一條錦緞腰帶,襯得他身姿頎長,腰細腿長。
他一頭濃密而烏黑的長發全都披散下來,鬆鬆垂在了脖頸後。
謝知筠第一次見他這般放鬆的樣子,不由有些愣住了。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麗。
此時的衛戟就是那燈下美人,盈盈燈火照在他清雋的臉上,驅散了往日的冷肅,多了幾分溫柔和綺麗。
平日的少將軍是殺伐果決,沉穩幹練的,他一行一臥,一走一停,通身上下皆是軍人氣概。
但此刻,這些似乎都隨著白日的豔陽落去,夜晚的銀盤飛越九天,也在他周身鍍上一層溫柔漣漪。
現在的衛戟,卻是溫文爾雅,麵如冠玉的翩翩君子了。
衛戟耳朵很尖,謝知筠剛一踏入正房,衛戟便偏過頭向她看來。
此時此刻,衛戟也愣住了。
現在的謝知筠未施粉黛,素麵朝天,通身上下一點金玉都無,在她烏黑的眼眸深處,好似有滿天繁星,若是仔細去看,一定會深陷其中。
她唇上是淺淺的粉色,唇角微微勾起一點嬌俏的弧度,讓人一看便知她心情極好。
此時的謝知筠褪去了白日的端莊優雅,不似平日那般恭謹自持,她好似無憂無慮的鄉野少女,眼眸裏鐫刻著純真和喜悅。
好似此刻的她才是她。
她不是謝氏嫡長女,不是衛氏少夫人,她隻是謝知筠。
夫妻兩個似乎都沒想到看到了對方這樣一麵,先是愣了片刻,隨即就仿佛大夢初醒一般,不約而同錯開了視線。
謝知筠幾不可查地正了正衣襟,然後便踱步而入,在衛戟另一側落座。
她看桌上的熱茶已經備好,想了想,便道:“小公爺可還有話要說?”
在夫妻二人心中,謝知行依舊是孩子。
有些話,有些事,自然不可能當著他的麵講。
飯桌上的未盡之言謝知行自然沒有聽懂,但他們兩人卻是了然於心的。
衛戟修長的手指輕輕端起白瓷茶杯,抿了一口裏麵溫熱的碧螺春。
“我為阿行選了一個護衛,不知阿行是否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