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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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兩日,謝知行帶著新護衛重新搬回了品讀齋。
品讀齋裏的書童抓走了一個,剩下的人,上至掌櫃下至書童此刻都老老實實,見了謝知行比以前還要乖順。
謝知行之前也同阿姐商議過,沒有同意九堂叔的提議更換掌櫃,故而品讀齋看似一切如常。
肅國公府中,似乎也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衛戟忙著查王二勇的案子,謝知筠想了想,同崔季商議之後,把安置流民發放賑濟的差事交給了衛耀和衛榮。
差事交了出去,謝知筠難得放鬆下來。
這一日清晨,謝知筠正在家裏蒔花弄草,就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
朝雨快步而入,笑著對謝知筠道:“小姐,高陽郡主請小姐去沐芳園踏青賞春。”
謝知筠笑了:“我就知道她耐不住,果然就等到了她。”
高陽郡主府距離肅國公府不算太遠,兩人又不是墨跡性子,上午送了請帖,下午謝知筠便出了門。
沐芳園是私家園林,裏麵花草精奇,亭台雅致,甚至還有一個百獸園,裏麵不僅有養了孔雀,還養了不少錦雞,漂亮得緊。
沐芳園每年隻有春夏秋冬三季開放,不收入門券,百姓都可遊玩賞景,隻是要進百獸園需要額外納銀,也不貴,一人二十文。
沐芳園中不僅有花草,還有各色小吃美食,這些自然都是收費的。
之前謝知筠身在琅嬛,不能經常出謝府,故而一次沒有來過沐芳園。她是去歲冬日嫁來鄴州,一直都是寒冬,至今沐芳園才剛開。
謝知筠特地穿了一身新衣,選了鵝黃的團花褙子,又挑了一挑顏色明媚的百迭裙,就這般青春盎然地到了沐芳園。
也是湊巧,她在門口碰到了傅邀月的馬車。
馬車停下,謝知筠回過頭去看,就見傅邀月身邊的侍者清風下了馬車,伸手把傅邀月攙扶下來。
“你倒是會賞景。”謝知筠心情好,難得逗她一句。
這個名叫清風的侍者麵容俊秀,身量修長,尤其是那雙鳳眼,眼尾上挑,看著人的時候帶了三分魅惑。
他對傅邀月那叫一個溫柔繾綣,故而這麽多年來,他一直牢牢跟在傅邀月身邊,成了高陽郡主府的大管家。
今日的清風穿了一身青色斜襟長衫,腰配白玉帶,襯得他身姿修長,溫潤如玉。
傅邀月一聽這話,簡直笑得前仰後合。
她一身水紅的衣裙襯得她膚如凝脂,麵若桃李,這麽一笑,頓時有千萬種風情,引得遊人競相探看。
謝知筠還未說什麽,清風倒是麵色如常上前,不著痕跡擋在了傅邀月身前,遮擋住了眾人的目光。
“郡主,小心腳下台階。”
謝知筠隻聽他溫潤的嗓子柔柔說了一句。
她湊到傅邀月身邊,小聲問:“怎麽把他帶來了?”
傅邀月伸出纖長素手,在她下巴上輕輕捏了一下。
“不帶著他來,誰伺候咱們呢。”
傅邀月說著,挽住謝知筠的胳膊,撒嬌道:“好幾日沒見了,我不請你,你都不記得來尋我玩,沒良心。”
兩個人打小就認識,傅邀月是個混不吝的性子,琅嬛的那些千金們都不願與她玩,但謝知筠就是覺得她好,兩個人從小一起玩到大。
後來傅邀月成婚離開琅嬛,兩人少有來往,沒想到兜兜轉轉,最後都來到鄴州。
兩人都很高興。
要不是謝知筠太忙,兩人恐怕日日都能一起出來玩。
想到這裏,傅邀月就忍不住道:“你就是個小操心,待字閨中的時候操心家裏事,出嫁後甚至連鄴州城的事都要操心了。”
兩個人穿梭在花叢中,身邊是嬉笑的行人,暖陽灑在花園中,讓人身心都溫暖起來。
眼前一切鳥語花香,溫馨幸福,這才應該是人生。
謝知筠道:“忙,但忙得值得。”
傅邀月偏過頭看她,眼眸亮晶晶的,這一刻,滿園花海都印刻進她眼眸裏。
“你看,這滿園的春光百花,遊人們的歡聲笑語,哪怕隻有這片刻喘息,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謝知筠從來不怕辛苦,她從小在謝氏那樣嚴苛的環境裏長大,從不怕任何磨難坎坷。
她就仿佛沙漠裏頑強生長的荊棘,再苦再累,再難再險,她都無所畏懼。
傅邀月眨了眨眼睛,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
“我們念念最好了,”傅邀月有點酸,“衛戟娶了你,也不知上輩子積了多少德。”
謝知筠忍不住笑出聲:“胡說八道。”
傅邀月搖了搖頭,她突然記起小時候的過往。
“你還記得十二歲那一年,你家中的堂妹使壞,弄髒了你的課業。”
謝知筠幾乎都要忘記小時候的那些事了,她眨眨眼睛,把那微不足道的小事從記憶深處翻找上來。
“謝知意?”
傅邀月點頭:“對,就是她,我記得她把你熬夜寫了三日的課業用茶水潑髒了,當時人人都看到,就連先生也說不是你的錯,可……可伯父還是說你沒有收好自己的課業,所以要責罰。”
謝知筠沒有開口,她安靜聽傅邀月講述,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
那時候傅邀月為了跟她一起玩,特地求了父親,去了謝氏學堂上課,可謝氏的學堂猶如隱藏住了黑暗的野獸,她隻去了不到一個月,就再也堅持不住了。
隻要置身其中,沒有人能放鬆,他們日複一日讀書,課業,在課堂上辯論,輸了的就要被責罰。
沒有人敢掉以輕心,沒有人敢掉隊,一旦成績落到了最後,就要被所有人恥笑。
當時傅邀月震驚極了,這樣的學堂她待一日都難受,可謝知筠從五歲開蒙,在那學堂裏已經讀了七年書。
她都不知道謝知筠是如何長大的。
謝知筠也漸漸回憶起那一段過往,她忍不住縮了縮手心。
從小到大,謝知筠都努力做到比別人更好,她從來都不犯錯,也都比別人更刻苦,所以她成績優異,在學堂裏永遠都是名列前茅。
加之她的身份,也沒人敢特別為難她。
直到那一次。
當戒尺狠狠打在手心裏的時候,謝知筠覺得自己的尊嚴被人淩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