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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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邀月簡直驚呆了。
    謝知筠是個嘴很緊的人,大抵因為從小就失去母親,她很少同人傾訴心裏的事,久而久之,許多事她也就覺得沒必要同人講了。
    若非同傅邀月越來越親近,兩人越來越好,這些事她也不會對傅邀月說。
    傅邀月見四周都無旁人,這才道:“你說一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知筠垂下眼眸,她淺淺抿了一口茶,道:“元康四年時,附近多有動亂,這個你是知道的。”
    “謝氏是以詩書傳家,百年來一直都樂善好施,謝氏的那個舊宅雖寬闊庭深,從外麵看卻有些陳舊。”
    “看起來,並非是多麽富貴的人家。”
    詩書傳家,百年延續,他們是琅嬛最有名的謝氏。
    “我記得這幾年動亂,你家一直都沒被侵擾過。”
    謝知筠點頭:“是的,我猜測那些匪徒覺得我家搶來搶去都是書,房子也破敗,還要惹怒整個琅嬛的文人世家,覺得這筆買賣不劃算。”
    “也是幸運了。”
    但他們不動謝氏祖宅,謝氏的其他產業是會被波及的,尤其是田莊,年年都被搶掠,早些年時他們家的田莊隻勉強夠一家人吃用。
    也就是肅國公府定府在鄴州,太興、琅嬛等地都被劃歸給肅國公府,他們的日子才好過起來。
    就連糧食也是這幾年才豐產的。
    “那時候家裏的田中總有事,或者是佃農病了傷了,或是糧食被搶,元康四年那一次,是被搶了兩頭牛,佃農氣不過同那些山匪爭執,被打傷了好幾人。”
    “這種情況是我們自要去看望。”
    傅邀月給她續了一杯茶,等著她繼續道。
    謝知筠的嗓音清亮,娓娓道來時有一種別樣的溫柔。
    “那一次恰好父親有事,當時戰事平息,我又多管家中庶務,便自己出了一趟門。”
    謝知筠的目光悠遠,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個燥熱的夏日。
    她記得自己沒有打扮,隻穿了一身舊衣,就領著朝雨和謝信出了門。
    那一日琅嬛路上人很少,大街小巷都冷冷清清的,許多百姓也不太敢出門,都是大門緊閉。
    謝知筠其實也有些緊張,她就讓車夫加快速度,爭取早去早回。
    “馬車很快就出了琅嬛,去田莊一路都是官道,路程不過兩刻,一出去我就看到附近有百姓在耕種,頓時放了心。”
    謝知筠看向傅邀月。
    她歎了口氣,道:“路途之中有一處樹林,馬車會從樹林一側穿行而過,馬車剛到樹林邊上時,輪子突然壞了。”
    “這是個意外,車夫也很慌張,我便讓他抓緊修一修馬車,別在這裏耽擱。”
    “就在這時,在密林遠處,我看到了一隊軍士,不用仔細看,我也知道那是青衫軍。”
    衛家軍的先鋒營都是驍勇善戰的精銳,他們統一穿著青色軍服,百姓偶爾會叫她們青衫軍。
    他們的身份很明顯,謝知筠當時看到他們,其實是鬆了口氣的。
    “可不知哪裏突然來了一隊匪徒,兩邊就廝殺起來,戰場上刀劍無眼,血沫橫飛,我跟朝雨都嚇壞了,就連那車夫也哆嗦起來。”
    “可我們馬車壞在那,不能走隻能停,我們便隻能在車上看著。”
    謝知筠當時藏在馬車上,透過馬車上窄小的窗口,看著外麵的一切。
    “匪徒絕對不是青衫軍的對手,很快,他們就被全部捉拿,就在這時,有一名匪徒突然往我們這裏逃竄,手裏的刀還帶著血。”
    謝知筠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了。
    這是傅邀月第一次看到她這般失態,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那匪徒滿臉是血,眼神冰冷,有著無邊的殺意,當時我們所有人都驚慌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傅邀月捏著她的手,問:“是衛戟救了你?”
    謝知筠點頭,道:“對,當時是他一騎當先,策馬而來,手裏的長刀仿佛沒用什麽力氣,隻輕輕一掃,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那匪徒身首分離,一刀斬殺。”
    衛戟那殺人的手法,都是在戰場上練就出來的,一擊斃命,毫不戀戰,不給敵人任何反擊的機會。
    所以他殺人的時候幹脆果斷,有著異於常人的冷酷。
    謝知筠低下了頭,她握著傅邀月的手,覺得自己也很奇怪。
    “當時那人的頭高高飛起,就跟個破藤球似的啪嗒落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好遠。”
    謝知筠閉了閉眼,哆嗦了一下。
    “血濺了一地,衛戟臉上也濺了一滴,他也不去擦,就那麽策馬來到馬車邊,冷冷讓我們快走。”
    “那殺人的場麵太過驚悚,我把車簾隻打開一條縫,他不知道當時馬車裏的人是我,或者說,他根本不管馬車裏的人是誰。”
    “還好當時馬車很快就修好了,我們便離開了那片樹林。”
    “其實說來奇怪,我很敬仰國公爺和衛戟,心裏很清楚他們是好人,他們是鄴州城的英雄,他們是百姓的希望,可我親眼見過衛戟殺人,他那日染血而冰冷的眼神,我怎麽也忘不了。”
    傅邀月也覺得奇怪。
    謝知筠從來不是驕縱的性子,再說衛戟又這般英俊年輕的英武兒郎,兩個人一文一武,可謂是天作之合。
    傅邀月沉思片刻,突然福至心靈,她問:“念念,我覺得你並非是怕衛戟,隻是害怕當著你的麵殺人的人。”
    謝知筠也有些頓悟。
    “你說得對,”她若有所思道,“我同衛戟如今朝夕相處,日夜為伴,若莪真的是怕他這個人,那日子就沒法過了。”
    “但我又總忘不掉當日的一切,偶爾想要放鬆對他的防備,就老是想到那日他的眼睛。”
    謝知筠歎了口氣:“我也討厭這樣的自己。”
    傅邀月卻道:“不,念念,這不是你的錯,我之前也聽人說過,有的人就是會怕一些特定的人事。”
    她想了想,斟酌開口:“你仔細回憶,年少時是否見過殺人場麵,並對此記憶猶新?”
    謝知筠茫然搖了搖頭。
    “未曾,我第一次見到殺人,就是衛戟那一次。”
    傅邀月看向她:“若你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