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此生此世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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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是清明祭祖,今日的午膳是素齋。
    府中的廚子手藝一般,謝知筠便也沒叫帶來,隻從太興萬寶樓請了個老師傅,簡單製備了一桌席麵。
    這頓飯吃得衛蒼讚不絕口。
    “要說素麵,還是萬寶樓的好吃,都是清湯寡水的,卻就是有滋有味。”
    確實,萬寶樓的素麵是一絕。
    彈滑有嚼勁的麵條裹著清甜的蔬菜湯汁,一口下去滿口生香,麥香混合著菜香,那是食物原本的美好。
    這素麵眾人都愛吃,謝知筠便笑道:“若是父親覺得好吃,回頭就讓廚娘問一問老師傅,學個簡單方子回去家裏做。”
    衛蒼道:“好啊,記得給老師傅拜師禮。”
    謝知筠抿嘴笑了笑。
    虞晗昭一直麵無表情吃麵,期間一言不發,紀秀秀一邊聽一邊轉眼睛,適才跟著補上一句。
    “父親,長嫂準備的這芝麻鍋盔也有好吃,兒媳速來就愛吃這一口,回去便從家裏調來一位白案師傅可好?”
    看來紀秀秀對府中的廚子也略有微詞。
    不過府中人都是要嚴格看管的,不能隨意錄用,故而紀秀秀也就隻讓自己帶來的奶娘教導廚娘,這才讓廚房有些長進。
    見一個兩個兒媳婦都對廚房那麽上心,衛蒼也有些奇了。
    他可不是古板的家主,聞言便道:“好啊。”
    “這事以後問你們母親,再說,”衛蒼摸了摸修整利落的胡子,“再說家裏的飯食不好吃嗎?”
    桌麵上陡然一靜。
    紀秀秀再八麵玲瓏的,此刻也說不出話來了。
    謝知筠便笑著道:“父親,並非不好,隻是花樣少了些,整日吃就有些單調,同樣的食材不同人可作出不同的食物,也能讓一家人吃得更好。”
    眾人齊齊看向她,心裏想:還是長嫂會說話。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飯,就分別上了各自的馬車。
    中原戰亂多年之後,有些家裏男丁早就死絕,全靠女子撐住一家生計,故而如今外嫁的女子也大多都在夫家祭祖之後再回到娘家祭祖。
    兩邊都是父母祖先,兩邊都是親人。
    在這種親緣之下,家族與家族之間的關係更親密,也讓人有更多可以活下去的機會。
    崔季身體不好,且外嫁多年,就不回家祭祖了,準備回到肅國公府簡單祭拜一下,倒是三個兒媳婦需要帶著丈夫回家祭祖。
    各自上了馬車之後,衛戟跟謝知筠便往琅嬛趕。
    太興到琅嬛還算近一些,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後,馬車就在謝氏祖墳前停了下來。
    謝知筠剛吃過飯,有些困了,她原本是靠在馬車椅背上淺眠的,這一覺睡得很舒服。
    可當馬車停下時,她發現自己躺在衛戟胸膛上,難怪這一路都感覺不到顛簸呢。
    謝知筠忙坐起身來,取了帕子擦了擦臉,有些不好意思。
    “壓著你了?”
    衛戟笑笑,他也眯了一會兒,此時已經神清氣爽。
    “無妨,兩個人靠在一起,就沒那麽顛簸了。”
    謝氏祖墳在自家田莊邊的一個山丘上,前有活水,後有山丘,是個風水極好的寶地。
    他們到的時候,謝氏的祭拜已經結束了,陸續有外嫁的女子帶著丈夫子女回家,在各家的墳塋前祭拜。
    香煙嫋嫋,有的笑顏如花,有的淚盈於睫,形形色色。
    謝知行一直在此處等謝知筠,見阿姐來了,忙迎上前來。
    “阿姐,有幾位族老還留在此處,想見見姐夫。”
    謝知筠知道自家的規矩,新女婿總要被考校一番的。
    隻不過衛戟是肅國公府的小公爺,是聲名赫赫的少將軍,當年三朝回門的時候族老們就放了他一馬。
    倒是沒成想,等在了這裏。
    謝知筠回頭看了一眼衛戟,忍不住笑笑:“小公爺,祝你好運。”
    她領著兩人先去給祖父祖母和母親祭拜。
    祖墳有專人看守,日日都有人打掃,非常幹淨整潔。
    謝知筠跟衛戟一起供了他們帶來的祭品,上了香又再行禮。
    “謝氏第六代女謝知筠,領夫衛氏衛戟祭拜祖先,唯以中平雅禮,詩書傳家,祖訓不忘。”
    衛戟跟著謝知筠說了一遍,兩人上香,再次行禮,才來到謝知筠母親的墓碑前。
    母親已經故去十三載,墓碑上的字跡都有些斑駁,顯露出歲月的痕跡。
    謝知筠領著衛戟上香,行禮,把那些說了十幾年的祭禱詞重複一遍,然後就安安靜靜看著墓碑上的字。
    墓碑很寬大,隻寫了一邊,另一邊空著。
    ——謝氏第五代族長謝淵之妻,隴右蕭氏盈姝之墓。
    謝知筠伸出手,輕輕撫摸在那一筆一劃上。
    謝知行跪在他另一邊,明明剛才已經祭拜過一次,卻還是偷偷紅了眼睛。
    他不知母親是什麽樣的人,不知她的模樣,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喚沒喚過娘親這兩個字。
    可每當跪在這裏的時候,他就無比的哀傷和難過。
    躺在裏麵的人曾經存在過,現在卻再也回不來了。
    謝知筠同衛戟道:“小時候來祭拜的時候,我覺墓碑很高大,跪在墓碑前的自己是那麽渺小。”
    “我那時候很討厭這塊墓碑,覺得它阻擋了我見母親,它隔在了生死之間,”謝知筠眼底泛紅,卻沒有流淚,“現在卻覺得,它很重要了。”
    因為那上麵鐫刻著母親的名諱,那是她存在過的證明。
    衛戟忽然開口:“凡有來處,必有歸處。”
    謝知筠看向衛戟,衛戟的目光就落在那塊石碑上,眼眸裏有著毫不動搖的堅定。
    他彎下腰,幹脆利落給那幹淨的墳塋磕了三個頭。
    然後他直起身,看著墓碑一字一頓說:“母親,以後我會陪伴在念念身邊,此生此世不離不棄。”
    “你放心吧。”
    謝知筠眼睛裏的淚猝不及防就落了下來。
    她忽然想起上午在太興衛氏祖墳裏,在衛戟母親的墳前,衛戟也是這般說的。
    他說:“母親,這是謝氏知筠,是兒子的夫人,以後兒子會跟她一起來祭拜母親,年年歲歲都不缺席。”
    此生此世不離不棄,年年歲歲都不缺席。
    天地間也沒有比這更動聽的情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