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何為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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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眾人才明白,那個叫貴柱的車夫為什麽背叛衛氏。
    酒色財帛最易動人心,尤其是他還上了癮,可能最後那些人給他服用的都不隻是饞了藥的酒,而是直接用藥來控製人。
    對於這種無法反抗的藥物,什麽忠心和承諾都是虛的。
    崔季歎了口氣:“你為何當時不說?”
    孫老三沉默了,她沒有回答,但崔季和謝知筠都沒有再問。
    還能因為什麽?因為孫老三害怕了,他不想當那個背叛肅國公府的懦夫,不想成為元凶,所以他隻是整日裏惶恐不安,整日活在愧疚和害怕裏。
    謝知筠回憶起那個夢來,所以夢的最後,他會那麽癲狂。
    再過不久,他就要把自己逼瘋了。
    還好,還好那個夢提前預示了這一場悲劇,還好他們還能跟清醒的孫老三說話,把一切真相挖掘出來。
    “那個酒鋪叫什麽,在哪裏?你後來可還去過?”
    孫老三低下了頭,他沙啞地道:“那酒鋪叫曲河坊,貴柱出事之後,我就沒有再去了,一直靠其他烈酒壓製藥性。”
    斷藥的痛苦,壓垮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崔季對馮放揮了一下手,然後才看向孫老三:“老三,咱們認識好多年了,那時候國公爺剛當上副將,咱們一家都要跟著他四處征戰,我們娘幾個就靠著你的馬車,躲過了一場又一場危險。”
    “現在回憶起來,那時候的日子是真的很苦,也很遙遠。”
    “遙遠到我都要記不得那些細節了。”
    孫老三嗚咽出聲,哽咽地說:“夫人,您別說了,是老三的錯,是老三沒用。”
    崔季歎了口氣。
    “不是你的錯,都是那些人的錯,他們無所不用其極,想要讓鄴州分崩離析,”崔季扶著謝知筠的手站起身,身形消瘦而單薄,可她的脊背也從不會被壓彎,“我們偏偏不能遂他們的願。”
    在孫老三的痛哭聲裏,崔季拍了拍謝知筠的手,兩個人一起從地牢出來。
    忽然從黑暗裏重見光明,謝知筠的眼睛有些酸澀,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才適應眼前的橙紅霞光。
    “快要傍晚了。”謝知筠看著天色說。
    崔季道:“晚上在榮景堂用晚膳吧,你父親今日會早些回來,一家人說會兒話。”
    謝知筠說:“好。”
    婆媳兩個安靜回到了榮景堂,謝知筠見崔季麵色不好,情緒也有些滴落,便讓下人端了一碗參茶上來,上手端給了崔季。
    “母親今日辛苦了,吃些參茶養養氣吧。”
    崔季歎了口氣:“你是怎麽發覺有異的?”
    說辭謝知筠早就想好了:“之前出事時,小公爺就查過家中,但是當時不能明目張膽地查叛徒,故而隻查了貴柱親近的幾個車夫,其餘人,比如孫老三隻是讓管事們簡單詢問。”
    “但是那幾個年輕車夫都不知道貴柱平日裏跟誰來往,甚至不知道他旬休都做什麽,他太沉默了,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我當時就想,一個人活在府中,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但當時剛剛事發,即便有人心裏有鬼,也還不到崩潰的邊緣,可以扛得住反複詢問。”
    “等過了那個日子,等他徹夜難安,驚慌失措,就可以借著一點小事,讓他自己暴露。”
    之前謝知筠說要查賬的時候,崔季大概明白她要做什麽,沒想到效果這麽好,直接就把孫老三炸出來了。
    崔季有些頭疼,她捏著額角道:“隻是沒想到,這人會是孫老三。”
    謝知筠比崔季多了幾分冷硬心腸,她同孫老三也沒有一起逃命的舊日情分,她道:“母親,這個人可能是任何一個人,沒有孫老三,還有李老三,陳老三。”
    “肅國公府跟過去畢竟不同了,那麽多人盯著咱們,看著這八州肥沃的土壤,看著西郊大營那麽多精兵良將,誰會不眼饞呢?”
    謝知筠很年輕,她甚至沒有經曆過戰亂,可她卻比一直顛沛流離的崔季都要冷靜。
    “母親,我們要做好準備了。”
    崔季歎了口氣:“你說得對。”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紀秀秀就領著衛寧淑來了榮景堂,她說了說廚房的問題,謝知筠便道:“好,你們辛苦了,明日咱們再來議論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紀秀秀看看她,又看看了垂眸含笑的崔季,眼睛一轉,立即就牽起了衛寧淑的手:“那好,明日再議,今日可是累了,大姐,咱們先回去休息吧。”
    她說著,就把滿臉茫然的衛寧淑拽走了。
    等她們兩個走了,謝知筠才笑了起來:“母親,我看三弟婦是真的很精明,可以想見,紀氏的族長得多麽厲害。”
    崔季神色一鬆,也緩了過來。
    “是啊,她跟老三正合適,”崔季笑著說,“同老三也處的好,就是好勝心太強,總想比過別人。”
    謝知筠卻道:“三弟婦有本事,有能力,好勝心強才是好事,以後家裏的事,也可讓她同我一起處置,我同母親也能輕鬆一些。”
    崔季見她眉眼舒朗,氣定神閑,不由道:“你倒是能同她相處,旁人都說受不了她。”
    “三弟婦就是嘴厲害了些,可她不是壞人啊,”謝知筠道,“她心是好的。”
    婆媳兩個說了會兒話,衛蒼就回來了。
    他一回來就大笑道:“看來夫人和老大媳婦今日立了功,我從州牧府都知道這個好消息了。”
    謝知筠起身見禮,衛蒼就大手一揮:“坐下說話。”
    然後她就看著國公爺自己脫下鎧甲鬥篷,自己取了帕子洗手淨麵,崔季隻跟在他身邊,偶爾遞個帕子過去,根本不伸手幫忙。
    謝知筠忽然想到,衛戟也是如此。
    他們衛家的男人都是自己打理自己,不需要別人幫忙,行事一個比一個幹淨利落。
    原來都是跟衛蒼學的。
    想到這裏,謝知筠忽然心中一動。
    她垂下眉眼,看著自己交疊在膝蓋上的雙手。
    也不知此刻,衛戟到了何處,是否已經安營紮寨,安頓下來。
    想到他,謝知筠的雙手不自覺緊緊攥在一起。
    第一次知道了何為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