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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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送上來的甜湯,孟彰滿足地將湯勺放下。
    小心收拾案桌的婢仆看見,麵上不見,眼底卻多雀躍。
    孟彰掀開眼簾,心下很有些奇異,便叫住了將要退下的婢仆,詢問緣故。
    那婢仆小心瞥著孟彰神色,不見怒意,到底是放心了些。
    “仆等都是郎主為了照看小郎君特意招來的,若仆等不能叫小郎君滿意,豈不是仆等無能,平白辜負了郎主對小郎君的心意?”
    孟彰點了點頭,也是恍然,“原是如此。”
    “你是從族中出來的?”孟彰問道。
    那婢仆躬身應,“是。”
    孟彰心下一動,又問道,“如今族裏其他郎君如何安置?”
    那婢仆甚至沒有遲疑,便即回答道,“族中諸位小郎君都跟隨著各府郎主生活,待小郎君通過族中考核後,方才會分家立府。”
    孟彰沉默一瞬。
    該說不意外麽?年少夭折的小郎君,不論是因著什麽緣故夭亡的,必有一場相對常人來說比較特殊的際遇。這樣的際遇本就會影響一個人的心性,何況這些小郎君夭亡時候年歲不大,其中影響更是難以預料。
    倘若不加約束教導,便自隨便將人放出去,怕就會害己害人。
    “族裏如今還有多少小郎君?”
    孟彰這話問得不甚清楚,但那婢仆卻聽明白了。
    她垂首應道,“算上小郎君,尚有四位小郎君未曾分家立府。”
    四位
    不多,但也不少了。
    孟彰斟酌片刻,微微點頭,卻將這個問題放下,隻問這婢仆道,“你的名姓是?”
    那婢仆心中一喜,大禮與孟彰一拜,“仆名青蘿。”
    孟彰再點頭,卻是擺擺手,吩咐的道,“下去吧,沒旁的事,別來打擾我。”
    青蘿再一禮,悄然退走。
    孟彰又坐了一陣,到底是被撐得不甚舒服,索性便站起身來,在這屋裏一圈一圈地溜達消食。
    屋舍裏各處立有書架,書架上更依門別類放上了許多書典。孟彰這一日,也隻是匆匆將這些書典翻過一遍而已,還不能完全研讀分明。
    可饒是如此,也已經足夠他簡單了解這方陰世天地了。
    誠如他先前所知,這方陰世天地裏,各家各派有轉生秘法,能讓人破開陰世陽世之間的隔閡,重又在陽世轉生。
    但那都是秘法,為各家各派所珍藏,不入常人耳目。
    尋常陰靈,隻會在陰壽終了後消散天地。
    這方世界裏,或許有城隍等陰神,但卻不存在輪回。
    不論是道家的五道輪回,還是佛家的六道輪回,這方世界統都沒有。
    城隍這等陰世鬼神,與其說是他曾經認知中的地府輪回一部分,倒不如說是陰世皇朝的官吏。
    而陰世皇朝,也是陽世皇朝的映照。
    就似如今陰世皇朝皇座上的那位,就是陽世大晉皇朝的高祖皇帝。
    陰世裏更多的情況,孟彰如今還沒有詳細了解,但也能猜到其中的洶湧。
    陰世本就是陽世的映照,陰世裏的陰靈,不論根基如何,俱都是陽世裏的亡人。
    說得更直白一點,便是陽世裏的敗者。
    陽世裏的恩怨,在他們失去性命落入陰世以後,並不是真就完全了結,絕大部分延續了下來,甚至是越發的激烈凶暴。
    何況,沒有了肉身這樣的廬舍養護,陰靈的魂靈直接暴露在陰世天地中,受陰世天地種種因素影響,陰靈本身的情緒也更容易出現波動。
    也所以,相比起陽世來,陰世就凶險太多,那弱肉強食的法則也更不遮掩。
    孟彰停在一排書架前,嘴角扯開,慢慢露出一個苦笑。
    他其實沒有選擇。
    尤其是,作為穿越者的他,還沒有可以支撐他野望的金手指。
    雖然已經做出了決定,但孟彰還是直到將這屋裏的書典都仔細翻完了,方才在一日晨早詢問前來為他布膳的青蘿。
    “稍後請棕管家來一趟。”
    青蘿聞言,低低應了一聲,“是,仆知曉了。”
    棕管家來得很快,還沒等孟彰放下碗筷,他就已經在偏廳等著了。
    “棕管家已經來了?”
    終於放下碗筷的孟彰聽見這個消息,並不如何驚訝,隻讓人去請棕管家過來。
    棕管家一到孟彰近前,便來跟孟彰見禮。
    孟彰抬手請起,當即便問道,“棕管家,高祖今日可有閑暇?”
    棕管家露出一個笑容,應聲道,“郎主今日正有空閑,小郎君要見郎主?”
    孟彰點頭。
    棕管家直接就道,“郎主曾經吩咐過,小郎君若是要見郎主,隻管去正院便可,不必太過拘謹。小郎君若是方便,不若便隨仆去往正院?”
    孟彰麵上帶出一點歡喜,直接站起身來,“那我們現在就過去。”
    棕管家麵上笑意更深,“小郎君請隨仆來。”
    孟彰果真在正院裏看見了孟梧。
    見得孟彰過來,孟梧略一點頭示意,便又低頭仔細去研究麵前的棋局。
    棕管家不敢在旁邊逗留,無聲與孟梧、孟彰一禮,便自退去,將這一片空間留給了兩個郎君。
    孟彰在孟梧對麵坐下,也低頭去看桌上的棋盤。
    他沒有正經學過棋,不知曉那黑白交錯的棋子相互之間藏了什麽樣的機鋒,便隻安靜地坐著,隨意去數那棋盤上的子目。
    也不知孟梧是不是琢磨明白了什麽,總之孟彰還沒將那子目點個明白,孟梧便已經舍了那棋局,抬眼來看孟彰。
    “七天過去了,你才來見我,可是已經想明白了?”
    孟彰笑著搖頭,“孫兒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想明白。”
    孟梧笑了一下,也不再說什麽,隻問道,“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你自己可有章程了?”
    孟彰點頭,“這個倒是有一點計較的。”
    孟梧神色不動,拖長了聲音,“哦?”
    孟彰就道,“孫兒想要進學,還請高祖為孫兒多費思量。”
    “進學?”孟梧咀嚼著,真正笑了起來,“你倒是想得明白。”
    “畢竟孫兒在陽世時候長年臥病,諸事不明,諸事不解,若就這般貿然修行,怕是所得寥寥,倒不若先進學,以補足學問、通曉世情。”孟彰道。
    孟梧看定他,“那麽,是皇朝官學,還是宗門教派?”
    孟彰不閃不避,直接迎上孟梧的目光,“孫兒想入皇朝官學。”
    孟梧眼眸裏不見漣漪,“哦?這又是為何?我觀你性情,不似是能圓滑周全的,為何就選了皇朝官學?”
    孟彰心中微緊,卻還是誠實回答道,“陰世皇朝管轄八方,信息、物華最是齊全,正合孫兒日後所需。而且,我族中根基在陰世皇朝,孫兒入皇朝官學,能夠更好地借助家族的力量。”
    孟梧哂笑,“你倒是誠實。”
    他除了在陰靈這條道路上走下去,難道還有旁的選擇?
    孟彰沒有再作聲。
    “如果我告訴你,”孟梧看他一眼,竟然問道,“我孟氏一族在各宗各門裏也不是全無根基,族裏能給你甚至勝過你入皇朝官學”
    “如何?你可要改變主意?”
    孟彰神色不動,卻也問道,“這就是族中這些年多有郎君拜入宗門的原因?”
    孟梧隻是笑了一笑,沒有說話。
    孟彰也並不真的需要孟梧的答案,他很快就搖搖頭,回答孟梧道,“不會。”
    孟梧深深看他一眼,抬手將一封書信推送了過來。
    書信的封口是開的,孟彰拿過來後,直接便將內中信紙給摸了出來。
    卻原來,這就是一份請托。
    落款也不是旁人,正是孟梧的名號。
    “你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那我便將這封書信封口送出了。”
    孟彰將信紙重又推回到信封中,“多勞高祖為我費心。”
    孟梧搖搖頭,“待那邊回信後,你便得自個往帝都去,太學那裏並不簡單,你得多做些準備。”
    原來是太學
    孟彰應了一聲,“是。”
    孟梧又看他一眼,“雖說太學裏匯聚各家英傑,世家大族不在少數,但我孟氏亦在世家譜記中,更位列三品,不弱他人,隻要你不鬧事,旁人也不能隨意欺辱於你。”
    孟彰再應得一聲,“是,孫兒知曉。”
    他這幾日,甚至是更早幾年也不全是白過的,他知道什麽是世家譜記。
    大晉皇朝乃是氏族與皇族共治的格局,大晉境內諸多氏族按血脈、名望、實力、根基撰寫譜記,劃分品位。
    孟氏一族在大晉皇朝世家譜記中名列三品,位在王、謝等伍姓七望之後。
    對,孟彰的母親謝娘子,就是謝氏一族的旁支。
    孟梧這會兒提起世家譜記,雖是在提點他,卻也是在寬慰他。
    太學畢竟在帝都,孟彰若要入讀太學,自然需要去往帝都,而帝都那裏
    雖然也有孟氏一族的族人照看,但畢竟與孟彰不甚熟絡,怕是會有些不便。
    孟彰明白孟梧的心意,便又笑了笑,“多謝高祖。”
    孟梧看他一眼,又道,“到時候,你連孟棕一同帶上。”
    “棕管家?”孟彰抬眼看向孟梧。
    孟梧平靜回望他。
    “孫兒若是帶走棕管家,高祖你身邊豈不就”
    孟梧搖頭,“不妨事。”
    孟彰還有些猶疑。
    孟梧便問道,“你擔心孟棕?”
    孟彰點了點頭,“棕管家畢竟勞苦功高,孫兒覺得還是應該要問一問。”
    孟梧笑了一下,“我已問過他了。”
    孟彰也是鬆了一口氣。
    “孫兒多謝高祖。”
    他又謝過了一回孟梧。
    “嗯。”孟梧應了一聲,忽然問道,“今日是你頭七?”
    孟彰點頭,“確是。”
    “可要我帶你回去?”孟梧問道。
    孟彰想了想,像是想到了什麽,笑著應了下來。
    “就勞煩高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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