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第 2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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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姐她,才該是我們幾個手足中能真正兜底的那個人。”
    孟昭和孟顯沒想過會聽到這麽一句話,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這……”
    孟彰卻已經不說話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孟昭、孟顯兩人一眼,又將那微微前傾的身體板正,坐得直直的,徒留孟昭、孟顯兩個在那裏當木人。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孟昭、孟顯當即便想要問些什麽,但他們僅僅是一個抬眼,看見坐在那裏的孟彰,便什麽話都沒有了。
    孟昭、孟顯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他們再開口說話時候,卻沒有再特意壓低聲量,而是放開了,像往常說話那樣自然。
    “其實我們跟阿彰你說起這些事情,是想要你給我們拿個主意的。”孟昭道。
    孟顯也在旁邊點頭。
    “拿什麽主意”孟彰問。
    孟顯理所當然回答道:“就是道場的事情啊。我和大兄都還沒想好到底要在哪一處靈山立下道場。”
    孟彰一時沒有應答。他看看孟昭,又看看孟顯,再次笑起。
    “大兄、二兄這是準備將我也給捎帶上”
    孟昭、孟顯點頭,孟顯更是嬉笑著說道:“其實也是想要借一借阿弟你的勢。”
    孟彰很認真地將手遞給孟昭、孟顯。兩個青年郎君會意地伸出雙手去,分別用同樣的認真鄭重去握住孟彰的手。
    “借給你。”孟彰認真說道一句做應答。
    直到孟彰開始仔細分析那些靈山秀地的優劣,也仍舊不見孟昭、孟顯和孟彰人身上的氣機有任何的動搖和變化。
    就好像剛才孟彰人那鄭重其事的舉動隻是個花架子一樣,沒有任何實質的意義。
    其實這種判斷說對也對,說不對也不對。
    說對是因為孟彰同孟昭、孟顯乃是一世至親手足,他們之間的因果聯結本就緊密,多這一層聯係完全影響不了他們之間的聯結。
    說不對則是因為變化真的存在,隻是被鎮壓下來,不顯於外而已。
    隻不過這會兒亭子中坐著的這人誰都沒關心這個,哪怕是孟昭和孟顯這兩個更年長的、未來相當一段時間都要投身道場諸多事情的人,也都隻眼巴巴看著孟彰,等他的主意。
    “嗯,茅山,如何”孟彰問。
    “茅山”
    孟昭、孟顯兩人一時各自沉吟。
    “茅山的話,”孟顯一麵說話,一麵觀察著孟彰的表情變化,“據說漢時,那裏是茅真人茅盈、茅固、茅衷的道場。茅真人乃是兄弟……”
    孟彰點頭:“二兄的資料收集得很是周全,不錯,正是茅真人那茅山道場。”
    “茅真人本是兄弟,一同修行入道又都成功飛升……”孟昭這時候也開口了,“確實是比較適合我們兄弟人的道場。”
    畢竟茅真人都順利飛升了,顯見茅山那地方的氣運不俗,起碼能承載得了他們兄弟人。
    何況茅山又都是他所知道的道門祖師之一葛洪的道場。不錯,就是留下《抱樸子》、在《太上清靜經》裏留下一段“葛洪真人說”的那位葛洪。
    葛洪在他的所知中乃是東晉人士,而按照時代來說,他們現在是西晉年間,距離東晉還有些時間。
    孟彰想起這個不是就在惦記那位葛洪真人,而是說距離茅山這座靈山道場的氣運勃發已經不遠了,孟昭、孟顯兩人這時選擇入駐茅山,或許能蹭上這一場時運……
    孟昭和孟彰都有了偏好,那原本無甚傾向的孟顯便也不多看其他了。
    “那行,就茅山了!待明日我就去將事情定下來。說不得……”孟顯帶了一點熱切,“我們兄弟人也能仿茅真人之舊事,同都得道飛升而去呢。”
    孟昭也是撫掌而笑:“我就是想到了這個,才將茅山列入道場備選之中的。”
    孟顯看看孟昭。又看看孟彰,亦是歡喜地笑了開來。
    “那我們兄弟就定下茅山了”
    孟彰不答,隻是將目光轉向了孟昭。
    這個時候,自然該由作為長兄的孟昭來拍板。
    孟昭果真當仁不讓,他點頭:“就是茅山了!”
    直到孟彰歸去陰世天地,孟昭、孟顯仍是無比的激動,一個個臉色泛著薄紅,連坐都坐不住。
    孟彰很懷疑他的這兩位兄長今夜到底能不能入睡。
    不過不能入睡也沒甚關係,孟彰這樣想著,他的兩位兄長都是修士,一夜不眠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不值當擔心。
    孟彰提著紅燈籠回到陰世時候,陰世帝都洛陽的孟府裏一片安靜。
    沒有驚擾旁人,孟彰直接就收了燈籠走入修行的月下湖中。
    月下湖秘境裏,銀魚魚群正隨意地在被蒼藍月光照得一片墨黑的湖水中來回遊動。
    感覺到孟彰腳步踩在湖水上傳出的動靜,正自得其樂的銀魚魚群便都在水中轉身,探出半個身體來看孟彰。
    孟彰慣常在白蓮蓮台上坐下,才又伸出手去,撥弄湖水同這些銀魚們打招呼。
    “回陽世天地裏走了一趟,所以就遲了這麽一會兒。”
    銀魚魚群向著孟彰的方向前進了幾尺,為首的那尾銀魚更是繞著那白蓮蓮台轉了兩圈,那雙黑亮瞳孔一瞬不瞬地盯著孟彰。
    孟彰認真地想了想,斟酌著問:“你們是看出了些什麽了”
    為首的那尾銀魚領著魚群,整齊地甩尾,在湖水中攪出嘩啦啦的一片水聲。
    孟彰搖搖頭,說道:“有波動就波動了,不是什麽大事。”
    就算隻過去了一日,不,是十二個時辰都不到,可這一日的時間裏他做的事情卻不少,對未來的影響也大,怎麽可能對他自身的運勢沒有任何影響
    孟彰就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別擔心,”他對銀魚魚群道,“這都是正常的反應。”
    正常的反應
    聽到孟彰的話,整個魚群都靜默了。
    這真的是……正常的反應
    為首的那尾銀魚直直看著白蓮蓮台上端坐的人。
    銀魚魚群在湖水中,白蓮蓮台在湖水上,孟彰又是坐在蓮台之上。
    這樣的位置,如果是從銀魚所在的位置看孟彰的話,那麽孟彰便是背負著蒼藍陰月坐在那水天之上。
    陰世的月不比陽世的月,陰世的水也不比陽世裏的水,如果說陽世天地裏的湖水還有可能會折射銀白月光,將水麵上的一切照耀得通透明淨的話,那麽這樣的境況就絕對不會出現在陰世天地裏。
    就如此刻,在銀魚魚群的眼中,孟彰的麵容便是盡數隱沒在黑暗之中。
    但魚群之中,沒有一條銀魚畏怯。
    因為孟彰的那雙眼睛。
    它們能感覺得到,落在它們身上的孟彰的目光平靜而柔和,帶著真實不虛的友善與親近。
    然而,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深處,在孟彰一身運數的最中央,卻又沉著一抹豔紅。
    那比血豔、比淚重的紅鎮壓在運數的根源,任外間的狂風暴雨在運數的表麵掀起一陣陣風浪,甚至將這些風浪疊加成巨浪,真正的運數卻始終穩如泰山。
    為首的那尾銀魚定睛看了看孟彰的運數半餉,又回轉目光,細看著孟彰的眼。
    ……這人,他自己好像不知道內情但他又說,這都是正常的反應,讓它們不用擔心
    所以,這到底是正常的,還是不正常的而這人,他到底是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
    銀魚愁了半日,沒想出個結果來。
    那邊廂白蓮蓮台上的孟彰卻不知道它的煩惱,又撥弄了一下手中的湖水後,就將雙手從湖裏收回。
    “好了,你們自個兒修行去吧,我這邊也得專心了。”他道,“今日發生的事情有點多,我需要整理一下,就不陪你們了。”
    為首的那尾銀魚聽著孟彰的話,感受著孟彰話語裏的情緒,在湖水裏衝孟彰一個甩尾算做點頭答應,便自個兒回到魚群中去了。
    管它實情到底是怎樣的,它不想了。這人自己心裏總該是有數的。哪怕情況最後真的超出了這人的料想之中,這人該也是能夠收拾場麵的才對。
    它想那麽多幹什麽,平白空耗心思。
    到時候如果情況再有變,它們看著幫一把就是了,沒那麽多的事情。
    銀魚離開以前最後投過來的那一眼讓孟彰愣了愣,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又似乎沒有。
    少頃後,孟彰自己笑著搖搖頭,將那些雜念盡數放下,心神收斂匯聚,懸停在一方夢境世界上空。
    這方夢境世界說繁榮也繁榮,畢竟立在那夢境世界正中央的,不是旁的,而是一座巍峨雄偉的帝城。
    但它要說荒涼也確實荒涼,因為在這方夢境世界之中,除了那一座帝城的建築以外,壓根就沒有一個生靈存在。
    它是一座真真正正的空城,也是一方徹徹底底的無靈世界。
    可是孟彰特意將它從那方已經被童子學諸位生員所共掌的夢境世界中複製出來,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
    孟彰的心神自上而下地俯瞰這一方夢境世界。
    在他的視野裏,這方沒有任何生靈顯化存在的夢境世界其實並不死寂,它其實活潑靈動得讓知情的人咋舌。
    思想與思想碰撞,人文與人文交征。
    幾乎是每時每刻,都有一條時空支流在那碰撞和交征中開辟,又在下一刻的對撞中幹涸。
    孟彰看得目眩神迷的同時,也深知這一條條開辟幹涸的時空支流,都是這方天地可能會演變的未來。
    現下這些時空支流所以會是如今這樣不斷在生滅中輪替,亦不過是因為這方天地的局勢還沒有真正安定下來而已。
    所有有資格對這方天地的未來造成影響,幹涉未來變化的勢力,要不都在蟄伏,要不幹脆就沒有出現在這裏。
    然而,哪怕就隻是眼前的這些時空支流變化,也已經足夠孟彰消化很長一段時間了。
    孟彰再迷醉也似地看得這方夢境世界一眼,忽然閉上眼睛,張嘴慢慢一吸。
    那方既繁榮也空寂的夢境世界便化作一枚種子,隨著陡然席卷的無形氣流一同,向著孟彰那邊飛去,最後被孟彰一口吞入腹中。
    孟彰滿足地發出一聲飽嗝,順著那從靈魂更深處升騰而起的睡意沉沉睡了過去。
    然而,就是在這無夢也無憂的沉睡中,孟彰的的夢道道中正在一點點地汲取各處夢境氣機,緩慢而堅定地凝實,為那最為契合孟彰的道基軋入一方方基石。
    月下湖修行夢境、酆都夢境、夢湖夢境銀龍夢境……
    一方又一方的夢境世界在孟彰的夢境道種處顯化痕跡,又快速崩解融入夢境道種之中。
    孟彰睡得更香了。
    同樣的夜,同樣的陰世天地,孟彰能有一夜好眠,不代表旁的人也有。尤其是那些總有事情壓在心頭的,更是如此。
    就譬如,哪怕一直到夜深,也在等待著孟彰回應的楊童。
    楊童支楞著精神等到了天明時分,也還是沒等到孟彰那邊廂的回應。
    他暗下搖搖頭,卻沒有多說什麽,自個兒站起身來,活動活動那幹坐著等了幾乎一夜的魂體。
    “該得好好收拾一下才是,今日可能會比較忙……”
    楊童這樣暗下念叨著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真的被他說中了。
    所以當他看著負責總領他們的內監站到他麵前,將他和旁的幾個小鬼童招到一旁說話的時候,他仍然有些愣怔。
    那內監一時沒急著說話,隻用他那雙明明還帶著稚氣卻非得學人端正持重模樣的眼一個個地看著楊童這五個人。
    楊童將頭低下去,規矩地不直視那內監的眼。
    小內監滿意地點了點頭,終於開口說話。
    “這段時日,你們的表現,諸位公公與我,也都看在眼裏了。”
    “想知道你們在我及諸位公公眼裏,是怎樣的一個印象嗎”
    小內監話語裏的誘導與暗示楊童聽得很是清楚。他甚至還敢保證,能聽懂這話、摸透小內監用意的,在他們五人中絕不是少數。
    小內監自個兒顯然也清楚,他冷哼一聲。
    “不忠不誠,各有心思。”
    楊童等人全都不哼聲,低頭靜聽著。
    如果說最開始時候,他們還存了一點僥幸,覺得或許可以瞞過其他人的話,那麽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他們漸漸了解這裏的人事和運轉之後,他們就不那樣的天真了。
    “倘若全依我的意思,就你們這一個個的,都別想在我們這裏繼續待著,趁早哪兒來的打哪兒回去。”
    小內監的聲音森冷得直刺人骨。如果那言語中的刀鋒能化為實體,楊童這幾人怕是全都被刺了個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