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第 249 章 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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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與你爭辯這個,你自己先在心裏存了一種定論,我說得再多有用嗎”
    王紳懶得理會庾筱,沉下臉說道一句,當即便偏轉目光去跟坐在他左邊廂位置的謝禮說話。
    “別理她了,她這會兒怕是好話歹話都分辯不清了。你再花費口舌跟她說話,她也是聽不進去的。”
    王紳雖是隻對著謝禮說話,但他卻不是用的傳音入耳,而且也沒有特意壓低聲音,庾筱就坐在他的右手側,中間沒有任何阻隔,且又不是一個聾子,怎麽可能聽不到這話
    “你!”
    庾筱氣得直瞪眼。
    可王紳如何願意理會她,隻將她怒瞪過來的目光視若無睹。
    謝禮倒是還算客氣,王紳說話他就隻是聽著,輕易不發表意見。
    庾筱看得清楚,定了定神,盡力收斂怒火。
    “王紳。”最後,庾筱不帶任何情緒地喚了一聲。
    王紳停住話頭,大度也似地轉了半個身體回來看向庾筱:“幹嘛”
    “別耍那些小手段,”庾筱道,“都幹脆一點,有話你就直說。”
    王紳聞言,給了另一邊旁觀的謝禮一記眼神,揚起半邊唇角笑道:“我要說的話方才不都說了嗎你自己聽著聽著反將事情放在自家身上,這能怨得了我”
    庾筱克製著抄起手邊書典給他兜頭砸過去的衝動。
    “所以,這還是我想岔了”她也不硬生生在麵上拉扯出一個揚起的弧度,問。
    王紳正要不客氣地點頭。另一邊廂觀察著庾筱的謝禮卻是搶先一步占住了這個空檔開口了。
    “這件事既然不是我陳留謝氏的手筆,也不是琅琊王氏和你潁川庾氏的動作,那麽剩下的答案也就很明顯了。”謝禮道,“但你們不覺得有些奇怪麽這事情,不像是那一大家子慣常裏的作風……”
    謝禮說著話,從眉梢眼角中轉出的一點眼風卻毫不遮掩地往帝都中央那一片地界掃視過去。
    王紳和庾筱也是一時沉默。
    “確實,”王紳道,“他們那一大家子,不論是哪個出手,慣常都帶著點陰損。”
    庾筱也道:“可顧旦先是太學學府裏的人,後來又到了孟彰身邊,很多人都在盯著他。想要對他出手、安排他,可不是誰都能做成的事情。”
    當然不是誰都能做成的事情啊。遍數整個帝都洛陽,也就那麽幾家了。
    謝禮和庾筱同事看向了王紳。
    庾筱更是問道:“所以,你有別的人選”
    王紳迎著兩個同窗的目光,一點不拖遝地搖頭:“沒有。”
    庾筱和謝禮都很有些失望,卻也沒多說些什麽,各自收回目光。
    王紳見此,抿了抿唇,又開口道:“但我今日晨早上學時候,曾問過我家大兄,我家大兄說……”
    庾筱和謝禮的目光又一次投落過來。
    王紳被這兩個同窗那閃亮的目光嚇得停了停,隨後才繼續道:“我們忽略了一個人。”
    忽略了一個人
    庾筱和謝禮都目光抬起,越過王紳遙遙碰了一碰。
    “慎太子”謝禮問。
    王紳點頭:“慎太子。”
    庾筱眯了眯眼睛,也問道:“王家大兄認為,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那位慎太子的手筆”
    王紳再點頭,但他看了看庾筱和謝禮兩人的表情,又很快強調道:“我大兄也隻是猜測,並沒有確切的證據。”
    庾筱和謝禮兩人俱都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將王紳那後半句補充強調的話聽進去了。
    盡管這兩位同窗麵上不顯,但王紳又怎麽可能看不出他們言辭背後的敷衍不過王紳也沒有在意就是了。
    反正該他說的話、該他透露出去的消息,他都已經說了、已經透露出去了。
    庾筱和謝禮以及他們背後的家族到底怎麽領會其中的意思,有沒有察覺到什麽,最後又會是個什麽樣的應對和態度,那都與他不相幹了。
    王紳、謝禮和庾筱這三個,不,不獨獨是他們三個,還有李睦、明宸這一眾人等,童子學學舍裏最為出彩的一眾小郎君小女郎們都都在踐行各家布置的時候,孟彰這會兒也正在東廂房那邊廂見到了羅學監。
    “顧旦的事情,你已經聽說了孟彰。”見到孟彰從外間進來,羅學監直接就問道。
    孟彰點頭:“學生已經知道了。”
    羅學監笑了笑,又問:“既然如此,那對於接替顧旦的人選,你有什麽想法嗎”
    孟彰搖頭:“學生隻是童子學裏的生員,自當按照學舍的規矩來,學生並沒有其他的意見。”
    “哦”羅學監問,“真的嗎”
    “真的。”為了更清晰地表明自己的態度,孟彰還特意鄭重地點了點頭,“隻是這一學年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了,貿貿然然再為學生挑選一個書童,怕是會給各位先生平添了不少麻煩。所以學生以為,這件事可以慢慢來,各位先生盡可以先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學生不急的。”
    羅學監聽明白了孟彰的意思。
    他不著急,童子學學舍裏也不著急,他這太學書童的人選可以慢慢來,但一定要挑個幹淨的、合適的。
    寧缺毋濫。
    “好,我明白了,”他保證道,“我會再調整備選名單的,到時候你看著再挑一個就是。”
    孟彰半低頭:“多謝學監。”
    “這原就是我的分內事。”羅學監輕笑一聲,帶著點奇異意味看了孟彰一眼,“早先你入學以前,這事情我就知道會比較麻煩了,後來好不容易給你一份名單,你又在裏麵挑中了顧旦,我還以為這事情就算是完了呢。沒想到,這才過去多久,就又要讓你再挑一個人了。”
    “是學生勞煩學監費心了。”孟彰很是感激,“但這是顧旦的緣法到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頓了頓,孟彰又道:“這是好事不是嗎似這等的好事再多來幾次也是值得的,學監以為呢”
    羅學監就有些好奇:“你覺得值得”
    “自然。”孟彰很認真地點頭,“顧旦原就是一個很優秀的人,比起太學裏的諸位師兄來,他差的也就是那麽一份家世而已。”
    “如今一條十二節書蟲作為緣法,給他在腳下鋪砌上一塊巨石,能幫助他穩穩補足一段小差距,給他另一個更好的開始,這如何不是好事”
    羅學監沉默了一陣,隨後也是笑了起來,他認真點頭,慨歎也似地道:“你說得對,這確實是好事。”
    孟彰又笑了笑:“有這樣的好處在前,縱是後頭隱著些小麻煩,也都是值得的。”
    羅學監目光掃視過孟彰,最後停在他的眼睛處。
    “看來,你也是知道了”
    孟彰點頭。
    羅學監有一點好奇,他看了看孟彰,又看了看孟彰,到底是沒忍住,便問道:“誰告訴你的呢”
    是那些陰神,還是安陽孟氏,又或是那殷商一係
    迎著羅學監的眼神望入羅學監眼底,孟彰似乎從中看清楚了如今正在他腦海裏流轉的幾個猜測。
    他失笑搖頭,卻是道:“沒有人告訴我。”
    羅學監更是好奇了:“那……”
    “學生猜的。”孟彰聲音很是輕快,“這事情,猜起來不難吧”
    前一日正有末代商王帶領著麾下部卒從殷墟裏走出,攪得滿帝都洛陽都不甚安心,正是風雨欲來、多事之秋的征兆,孟彰在太學裏理論上最為親近的書童就得了一份機緣,順順利利晉身太學學府生員學籍,脫離太學書童的身份,讓孟彰身邊出現空缺……
    這天下間,真的就有那般巧合的事情嗎
    或許會有人相信,但更多的人,卻總會想得更多一點。譬如太學裏的諸位先生和學監,也譬如在發現那十二節書蟲的時候就先找到孟彰的顧旦,還譬如孟彰。
    羅學監失笑點頭:“確實不難。但似這等陽謀,在短時間內,尤其是在這風浪並起、暗潮又在醞釀的當下,就容易被人輕易忽略過去。”
    說完,他搖了搖頭,將這一點給放下了。
    “既然你覺得不難猜,”羅學監又道,“那你要來猜一猜看,這件事情到底是誰在背後籌謀嗎”
    這個問題……
    孟彰很是利索地搖頭,回答道:“學監,學生不猜這個。它太難了。”
    羅學監有點不相信,問:“真的難嗎”
    孟彰點頭:“真的難,因為可能出手的人太多了,偏偏這事情裏頭的風格,又跟每一個可能出手的人都對不上……”
    如果孟彰沒有多說後半句話,或許羅學監還會相信孟彰的話,但偏偏他說了,羅學監就是想信,也做不到啊。
    “那行吧。”羅學監妥協道,“我直接告訴你答案。”
    孟彰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到底是停住了話頭。
    “是峻陽宮。”羅學監直接給出了答案,他斜了一眼看孟彰,“是的,不是東宮,就是峻陽宮。”
    “峻陽宮……”孟彰很有些奇怪,“峻陽宮做這一手安排,到底是什麽目的如今整個帝都洛陽都在忙亂著,他竟然還有閑暇來擺弄我這邊的事情”
    “我們也覺得奇怪,”羅學監也道,“所以特意查了又查,但最後的結果仍是這個,我們也隻能信了。”
    孟彰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說起來,峻陽宮裏的那位武帝陛下確實是有這個本事的。
    首先,他是大晉陰世皇庭裏當代坐鎮中樞的帝皇,而太學學府也歸屬陰世皇庭中樞,是朝廷教化的一部分;然後,太學裏的童子學是由他嫡長子司馬慎堅持推動建立起來的。
    裹夾大義的名分,峻陽宮要做成這件事真的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