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永遠回流的音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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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希亞的眉心一挑,向來謹守禮數的他並不讓步,不卑不亢地鄭重反訐:“閣下,曆史是一連串微末變因凝聚而成的結晶體,每一個變量都具有不可忽視的改造力。如果我們縱容那些破壞者的肆行,也許後果會比當年那場由『紅教徒』引發火種、再由人民革命黨大肆加溫所造成的禍患,更加不可收拾。”
    梅提斯露出了少有的讚許之色:“真是考慮精密。我想,這件事就一並讓你負責了,嘉希亞。”
    嘉希亞清脆一笑:“我會處理妥當的。”
    他利落地行了個舉手禮,退出梅提斯的視線之外。
    梅提斯一直保持著略嫌高傲的僵硬站姿,直到嘉希亞退出,她才像是被抽離全身能源的生化玩偶,霍然坐下,盤膝在一個圓卵狀的光環磁浮椅。
    她緊皺著那雙天生就是燦亮銀白的眉毛,微闔的眼眸透露出能源耗盡的疲態。但是,說也奇怪,這種耗盡虛脫的感受卻使她的思路愈加清晰,甚至窮凶極惡地喚起渴望──八成是置身於此,使得梅提斯無法佯裝淡漠,細胞內的力場胎動暗潮激烈,隻要是關於遠行君王的回憶,都被水磨出鍾乳石柱一般的堅毅透澤。
    一切,栩栩然如是,簡直像是前一秒的場景??
    “梅提斯,我希望你在銀河共同體主席的職銜之外,能在我離去的時期,承擔攝政首相的委托任務,好嗎”
    “這是個太沉重的榮耀,陛下,我很懷疑自己是否能承受這種重擔。”
    “我明白。你的才智絕對足以掌握這種程度的把戲。”
    利奧拉坐在純白色的去重力浮墊,一脫平日的冷肅,或許他已經把如影隨形的抑鬱連同星艦『飄泊者』一道打包到遠航衛星基地。
    他微一沉吟,像是下了一個如釋重負的決定,對著梅提斯展現少有的歡顏:“何況,隨著交托給你的責任,我還會附帶一件小禮物。就當成是我不在時的信物,消遣也好,拿來實際操作也罷,一切由得你。”
    梅提斯愕然察覺,自己實在是呆怔太久了。他悚然一驚,覺得自己缺乏警覺性到這地步,實在非常不對勁。
    她緊閉雙目,嚐試驅走龍飛鳳舞、遊走於體內的雜念,但是那抹清亮又遙遠的笑意卻不斷逼近。她咬緊下唇,突然感到體內有某種東西被束得很緊很繃,很是焦躁,可是,那些記憶就是不分由說,像從被拔去活塞的瓶子裏婉轉泌出??
    那個蘊含信任和真摯的托付,是她有生以來首度的感情贈禮。她從未知道,自己還有被重視到這種地位的資格。
    頃刻間,她對眼前含笑凝視她的君王產生無與倫比的愛意。首度在生命中,她打開了自己向始緘封的符印,默然地對著過往與今後的自己立下誓約。
    “就是要完成守托,無論以什麽手段或方式。”
    梅提斯冷酷地提示自己,一定要將多星族聯邦維持在最完善的狀態。對於她來說,這個縱橫五大銀河係的超星團就是利奧拉的形上化身。以這個要求為無上的前提,她運用剛柔並濟的手段,甚至一點都不高尚的高壓手段,包括對某些在野黨的處刑及流放。
    除卻無所不用其極的鎮壓、攏絡及謀殺,她領導的政黨“銀河共同體”在議會占了將近四分之三的席位──除了早已退居內裏的六大世家掌門、蒲莫勒家族的『雪之女王』歐爾沙,還是在台麵下操控著多星族聯邦的超異能係統,與她形成各走陽關道與獨木橋的環狀共生結構,沒有人能夠與她比肩。
    她擁有無人可企及的生殺大權,被她的力量與智術所淩駕的忠誠下屬。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像小時候叫她“紅眼鬼”的人存在,但是,她仍然不覺得安適。
    直到嘉希亞.墨林,她的同父異母弟弟,挾帶著不遜於她的謀略能力和悅目的黑發藍眼來到她身邊,她才感覺到某種怪異的踏實感。
    她謹慎地任用嘉希亞,隱藏她們的血緣關係。她心知肚明,嘉希亞對她有超乎異常的好感,但是自己一點都無法敞開來接受。橫阻在她向弟弟坦白真實情感的藩籬,是她對於墨林家族的強烈恨意,雖然她??
    突然間,一直在他腦海中未成形的奇異感應,突兀地成形,強肆地流蕩在梅提斯四周的流能範圍。她迅速往後一望,偵測到生命體侵入的征兆──
    “真是太靈敏了,可敬的首相。”
    梅提斯麵向自動開啟的磁波門,雙手插在大衣口袋的金發青年似乎為自己開啟一條微粒光子染成的小徑,以優美的步伐行走著。
    梅提斯平靜得甚至有些蕭索:“耶爾納.海法特,你怎麽進來的”
    金發青年以孔雀開屏的炫耀身段,從衣領的內側掏出一個裝置精密的儀器:“我發明的防測器,可以避開你那些天衣無縫的掃描係統。”
    “你知道你已經觸犯了星團聯邦法,而且我有權將你氣化嗎”
    梅提斯淡淡地說。
    海法特原本銜在嘴邊的愉悅笑容驟轉為凜人的寒酷:“要被氣化的不知道是誰你以為我會毫無準備,像個二楞子唐吉柯德一樣,揮舞著木刀闖進你的勢力範圍嗎”
    梅提斯輕蔑地看著他:“想必,你一定帶了什麽好東西來服務我吧”
    乍聽到梅提斯的刻骨鄙夷,海法特發自真心地微笑起來,原先的冷戾似乎不曾存在:“說得真像是你的情調哪!墨林家的叛徒,銀河共同體的獨裁者,此時此地就是你的生命終結點。”
    梅提斯漫不經心地反詰:“你還真是自信勃勃呢,教授。”
    海法特斂去笑容的眉目,就像一張凝凍住所有生命力的精巧麵具,連同全身的肌肉纖毫畢張地警戒著。他以一種略帶惋惜的正式口吻說:“其實,我個人對你並無情緒上的憎惡,首相大人。這隻是一項行動──為了實現某個人的必要策略,我必須幫助他,促成你死亡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