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裂的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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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烈以一種看待脫韁野馬的飼主眼神,又惱又愛地摩挲著總是擱淺在自己之內的火之刃。
“奇怪的是,你這個時空旅客竟讓我想到自己的另一半,仿佛它早已認識你??”
利奧拉下意識地側過頭去,什麽話都不敢說。費烈淡漠地乜他一眼,恍若無事。
“當我死去之時,真夜狼會將它從我的胸口永遠取出,收藏於遙遠的拾荒之地,一個名叫『索拉離絲』的流刑星。
“脫離我殘破的軀殼,它將得到自由與安息。在那個散落著各式各樣紀念物的墓場,它安靜等待某個像你這樣的人前來,活出下一度的火光。而我,終於可以得到漫長如故夢的空白與遺忘。”
“哎喲,看你這樣癟著一張臉,實在很不識相。要怎麽逗你才會開心呢”
米榭駬憮然不樂地打量著索羅雅斯特。她為了安慰那初出茅廬的小火神,好心好意地捏住對方的麵頰,左扯右擰了好一陣子,打扮出每一個讓她自己彎腰捧腹良久的高度創意鬼臉,笑得耳內半規管的觸須都暈沉沉。
沒想到,對方竟然一點都不領情,呆呆地僵立在原地,隻是任她揉搓。
她沒趣地住了手。
“算啦,要融化你那張化石小臉的至高挑戰,我認栽就是。”
話是這麽說,她還是不太甘願地拍拂著索羅雅斯特麵無表情的鼻尖。
“不過,若要融化你的舌頭,我可是比較有把握吆。來,張開嘴,砍了那麽多個競擊高手,就算是永續不滅的生體係統,也該滋補一下吧”
索羅雅斯特沒有接腔。他知道得太清楚,就算是絕地蝙蝠也接收不到的低柔歎息,對於米榭駬來說,卻不遜於行星分裂自爆的雷霆巨響。
他也老早就放棄任何違拗的企圖,就讓她玩耍個過癮吧,若不靠她引路,單是他自己,又怎麽尋找盧西弗含糊帶過的“桃花與蜜乳之地”
他懊喪地流轉著懊惱的力場。
【我畢竟才剛出生啊,你把我當成是個曆經世事、精乖高明的守護騎士使用,實在也太難為我了!】
“哪哪,張開嘴,啊,張大一點啦!”
米榭駬掰住他的下巴,幾乎是沒安好心眼地桀桀怪笑,一滴溜地在他的舌蕾安放了一顆橢圓形的柔軟固體。
“可不是我老王賣瓜啊!這等極品的『黑色之夢』引渡接口可是我最要好的同事,水天使辛辛苦苦鍛造出來的喲。先是以變光星熙格瑪一百公轉年一度的量產巧克力漿為基底,放入魔女的鍋爐,焚燒的火焰攫取自『曇花吐火獸』一生一度交尾所分泌的芽苗,再適量摻雜著鏡之次元的虛彌淚子、獨角獸闖入歡愉之境的歎息、以及水天使的蘭花舌尖切片──聽起來會讓每個人的眼珠子掉出來的高級艱難藝術品吧!哼,那是我們的通關符呢。多虧我跟它的交情底子夠硬,否則你以為小氣出名的水天使會吐出壓箱寶嗎”
那顆仿佛是美味甜點的物體,濕潤滑嫩地鋪展在他的味覺感官,銷解於索羅雅斯特的每一粒味蕾,打通了他積壓許久的心碎,及時挽救了將要轉化為冷酷怒意與憎恨的纖弱情愛。
畢竟,那可是孕育了億萬年為單位的純粹惦念啊!在他還是一把安靜如鬼火的利刃時,就以自己的凝結烽火為蚌殼,打磨著歲月天幹與記憶地支,可能僅此一力的難產珍珠。
他的情愛或許唐突幼稚,但卻絲毫不沾染算計。在某方麵來說,他在最剛好的時間撞入了盧西弗所剩無幾的心房,同時打開憐惜與涼薄的盒蓋。
其實他自己全都知道,甚至是過於知道,他所傾心交付的人兒無法不如此,無法不割斷每一雙挽留的手。
他忘記自己消受了多久。那顆名叫“黑色之夢”的藥物一時間揪出他所有的心防與脆弱,炫然欲泣的情懷,困惑的的了然於心。米榭駬帶著怯生生的好意,以耳垂延伸出來的絲絨花蕊擦拭他眼眶內的青白色結晶。
“這就是傳說中的『火之淚』,火性超神的悲傷結晶,是吧你早就該適當地哭一哭啊!”
索羅雅斯特無奈地撇嘴,正待回答,卻被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背後的人兒怵然一驚,給對方不著痕跡地取去了發言席。
“這般性情中人,真是奇貨可居。也難怪你為了自己的選擇而受罪,而且繼續不悔。”
奇異的是,他並不因為對方近乎風涼的氣魄而感到絲毫不快。照說是敵意十足的對視,卻讓索羅雅斯特瞅出了某種好感。
若說利奧拉的質地酷似一顆沉眠於冰砂星海的青眼石,盧西弗如同一場雪與火的劍舞,眼前的女子眄著他,大方地展現著嬌嫋與邪穢,是一朵拒絕抹拭如影隨形淤泥的黑色蓮花。
仿佛以切齒的情意收容一個古老的世仇與姘頭,從她身上耀武揚威散溢而出的腥膻氣味,本該是吹笛者與蛇蠍的陰謀,竟然透露出最誠摯的悲愁。
這樣的風貌足以喚起絕情者早已絕交的前塵往事,臨死者悲喜交織的浮光掠影,以及從索羅雅斯特的眼角絡繹滴落的淚水結晶。
“我該謝謝你的溫存與好意,剛出生的孩子。但是,你通往伊甸向度的道路,將在我這裏打上一道死結。”
“你就不可能讓自己不礙事一回嗎,克羅采大姊”
米榭駬拉扯自己的兩邊嘴角,扮出一個乖張無比的鬼臉。
“真沒修養,自從這個宇宙誕生以來就沒有見麵的故人,怎麽使用這樣的問侯詞呢”
克羅采像是示威一般,奉送一個鋒芒畢露的媚眼給米榭駬。緊接著,她的指尖一揚,水色的袖口輕盈飄動,原本的茶館──包括顧客、物品、所有的物質塊體──都被憑空冒出的巨大渦輪絞吃進去。
索羅雅斯特往下一望,瞧見漩渦的圓心盡是一窩窩蠕行的甲蟲,背腹部的斑點拚湊出一張張不忍卒睹的人麵。
他更仔細一看,每一隻甲蟲的人麵斑紋竟然和他眼前的美人相差彷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