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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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進場館,邵燁就感覺到一股熱氣撲麵而來。
    按理說這種運動場哪怕不考慮建築材料或者有沒有空調,至少比起場外多少該涼快點,畢竟j省的風都是熱的,根本起不到納涼的作用。
    邵燁眼睛一轉就輕鬆鎖定了江逾白的位置。
    哪裏人多看哪裏,就算人不多,順著所有人目光的聚集地看過去,也一準沒差。
    這一眼瞧過去,他總算知道為什麽這裏麵的空氣那麽焦灼了。
    微濕的頭發順著指縫的後擼向後滑,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眉骨間的稚氣似乎都溶解在了汗水和蓬勃的朝氣中,偶有幾縷微濕的發絲垂在眼前,也絲毫不顯得邋遢。
    也許是哪怕潮熱也依然寡淡的表情。
    也許是哪怕不耐煩也依然好看的眉眼。
    他光是站在那裏,哪怕什麽都不做,就已經讓人不得不看他。
    焦灼的是人的眼神,燒的是少年的性感。
    更何況,現在他微微喘息,少年薄熱的胸膛起伏不定,皮膚暈著運動後的緋色,那汗珠順著額頭,滑落英挺的鼻尖,落在下巴,搖搖欲墜。
    原本是還未長開的稚氣在這一刻,
    化為懸在人心頭的一把劍。
    既想躲開,又難以躲開。
    江逾白正低著頭看短信,突然眼前一黑,被人扔了毛巾在頭上。他扯下毛巾,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邵燁扒拉一下寸頭,掃了對麵一眼,才把注意力轉到他身上,“擦擦吧,脖子上都是汗。”
    毛巾是邵燁剛從自己包裏拿出來的,本來就是想跟他打球,當然裝備齊全了,倒是沒想到有人捷足先登。
    包隨手扔在地上,他單手握著球拍,另一隻手摳了摳網線,不帶餘溫的瞥了一眼球場對麵一邊的人,和場邊的幾個同伴。
    “就對麵那傻逼非要跟你打球”
    江逾白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這是辣眼睛的那個黃毛
    他記得那個黃毛又黃又邋遢,現在怎麽一副野裏野氣、又凶又酷的樣子,他還以為之前那張照片多少是過的。
    結果真人好像比照片還
    一時有點臉紅。
    倒不是對方過分帥氣,而是自己一早上沒回短信沒接電話,下午遇到麻煩了才想起對方來,可人家不但沒有生氣,還一副要為他出氣的樣子。
    對比一下上午還在記仇的自己,多少有一點心虛。
    可能是邵燁同仇敵愾的態度讓他得到些許安慰,這會兒心情也沒那麽差了,看事情也客觀了許多。
    “倒也不算,是我自己打的不好。”這也怨不了別人,他要是技術好點,還能打對方臉,現在這麽不上不下也怪他自己拒絕的不夠幹脆。
    昨晚江星還提點他來著,結果自己隔天就忘。
    江逾白也不好意思再說別的什麽,手機裏那一堆邵燁的未接電話和未看的短信還沒動呢。
    邵燁半點不提短信電話的事,冷笑了一下,“知道你打的不好,還非得跟你打,這他媽不是找茬是什麽。”
    說完直接拿著球拍上場,隔著網招呼對方,“打的這麽好,讓老子也見識見識唄。”
    秦銘本來見他累的不行就不打算再繼續了,結果看對方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又進來一個人,就知道這事兒估計是不好解決了。
    他一看就知道,新來的這個不好惹。
    在體校待久了,什麽類型的人都見過,有的人看著不好欺負,其實性格比較平和,而有的人看著好欺負,其實有一股不服輸的狠勁兒。
    而眼前這個,就是看起來不好欺負,實際上也不好欺負還非常狠的那一類人。
    之前江逾白沒辦法拒絕他,現在秦銘也不好拒絕邵燁。
    即便有朋友他來勢洶洶,趕緊上來解圍,“他打半天了,我來吧。”也被邵燁似笑非笑的一句,“怕了”給堵了回去。
    而且怎麽聽怎麽耳熟。
    秦銘總算知道什麽叫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果不其然。
    定下發球局後的第一球就是衝著他臉來的,穩準狠,要不是他身手還算敏捷躲得快,就這個球速,把他臉打腫都是萬幸。
    一擊未中,對方既不擔心也不失望,而是從褲兜裏又掏出一個網球。
    拋球,
    打——
    第二球是衝著他肚子來的。
    秦銘差一點就沒接住,就這樣球拍被撞擊的力度也回彈到自己腹部,痛擊肋骨,疼的他抽了下冷氣。
    “喂——你會不會打球”
    “你是不是故意的”
    “有病啊!”
    圍觀的朋友當然不可能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他挨打。
    江逾白當然也不能眼睜睜的就這麽看著幫自己出氣的人被他們圍堵,他是典型的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什麽難聽的話都講不出,可一旦身邊有人幫自己,就絕對不會再認慫的類型。
    “我剛剛追球的時候摔去摔來,也沒說什麽。”於是他走到網柱邊兒上,微微一笑,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畢竟自己技不如人,怎麽好意思怪別人。”
    更何況,被網球砸一下又能怎麽樣。
    江逾白倒是很不感同身受,他在場上被人戲耍的時候,怎麽不見道德標兵出來替他解圍。
    人的本質就是雙標,你們雙標,就得允許別人雙標。
    邵燁本來就不是話多的人,對自己懶得理會的人,更是從不搭理。那些人的話他根本就沒在意,正充耳不聞的準備打第三球了,結果聽到江逾白的話。
    他皺眉,走到江逾白身邊上下打量了一下,“摔了摔哪兒了”
    江逾白穿的運動褲是長款的,磕疼的都是膝蓋這樣的地方,露在外邊的胳膊上到看不出什麽。
    他這麽仔細一打量,才發現對方膝蓋往下有點灰撲撲的,是摔倒時粘的灰塵。
    彎下腰,捏了一下他的膝蓋骨,“這裏疼嗎”
    江逾白被他摸的差點跳起來,男生的掌心溫度都這麽高嗎隔著布料還能這麽燙,燙的他都有點不自在了。
    “不疼,就是摔了一下。”他把腿抽出來,眾目睽睽之下,多少有點小害羞,“就就是差點摔了一下,我故意這麽說的。”
    而且當時對方也沒有冷眼旁觀,而是問他要不要休息。
    隻是他自覺出了醜,又氣憤,就冷漠的拒絕了。
    果然,聽了他的話,秦銘根本無法反駁。
    球場上磕磕碰碰難免的,這麽一說,反而顯得他好像很矯情。
    體校是一個競爭力很強的地方,不是你強就是別人強,有能力的人都不喜歡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別人麵前。
    更不願意自己低人一頭,或者是怕苦怕累怕痛。
    因為一旦他們表現得軟弱,就會被叫娘娘腔,被說吃不得吃苦。吃不得苦這在體校,是大忌。
    所以秦銘隻能接下第三球。
    這一球是很明顯也是在泄憤,瞄準著朝他膝蓋來的。
    有了前兩球,這第三球秦銘早防備著,自然是順利的回擊。
    然而這僅僅隻是個開始。
    如果說之前江逾白被那個青黃色的小球勾引的追來跑去,疲於奔命,狼狽不堪,現在的秦銘就是被那個小球刁鑽的角度各種戲耍,不是撲倒在地上,就是被重擊在身上。
    球球重擊。
    球球狠辣。
    現在這年頭怎麽會有人打這種球球都往人身上招呼的網球
    邵燁是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nb有肘擊,足球有飛踢,不都是招招致命,有的人能躲得過,有的人躲不過。他現在隻是用網球來教訓對方,還沒下死手呢,有本事就還回來,他絕無二話。
    技不如人,就不要替自己找借口了。
    “你膽子倒是大,敢讓我們家少爺給你當打手。”
    正欣賞著邵燁單方麵吊打的球技,耳邊就突如其來的傳了這麽一句,驚的江逾白不自覺一抖。
    “這就嚇著了”王德發雙手插兜,望著場上的那顆小球被打來打去,突兀的笑了一下,“我才被嚇著了,這還是第一次見人把邵燁當槍使呢。”
    江逾白被懟的啞口無言。
    事實確實如此。
    更何況,他跟邵燁在此之前,連朋友也算不上,就他自己說的,頂多是見過麵的程度,都談不上熟。
    話是他說的,可叫人來幫忙的時候,他就全然忽視了這一點。
    江逾白覺得自己好像是有點茶。
    不是好像,就是茶。
    尷尬。
    見他不說話,眉毛也皺了起來,王德發挺有興致的轉過頭來跟他說話,“別介啊,弄得好像我欺負你似的,我這是佩服,發自肺腑的在佩服你。”
    邵燁什麽人呐。
    第一次跟他見麵,就嘲笑他名字的狠人。
    一邊笑還一邊兒‘tf’的罵。
    當時的王德發可見不得人說這個,別說當麵嘲笑,你就是背地裏提一句被他知道了,都要上門去找茬。
    更何況,邵燁還是當麵說的,還怕說的不夠清楚。
    “你這名字起的夠找罵,我艸。”
    你看,他多不饒人。
    結果就是在王德發一拳打在邵燁臉上後,兩人開始正式互毆。這樣說出來好聽點,不好聽的就是王德發除了開頭那一拳外,單方麵被邵燁暴揍了一頓。
    他一個從小練拳擊的,被邵燁這個據說是從小在國外講bc的假洋鬼子打的牙都掉了幾顆,滿臉的血。
    邵燁這個人打架不看技巧,完全憑一個狠字。
    那是被他抓住了就別想跑,一拳一拳全往臉上招呼,都說打人不打臉,他是打人專打臉上,不把你鼻梁骨打斷,打的涕泗橫流、哭天喊地,絕不鬆手。
    一點分寸都沒有。
    王德發就欣賞他這種狠。
    對自己狠,對別人也更狠。
    所以哪怕後來他傷好後去見邵燁,邵燁再次嘲笑了他名字,他也沒生氣。
    別人說,他當然生氣。
    別人算什麽東西,有什麽資格嘲笑他。
    可邵燁就不同了。
    他不僅不是癟三,還是唯一有資格做他朋友的人。
    所以他不生氣。
    可就算他不生氣,邵燁也是要生氣的。因為那一架,邵燁被他爸揍了一頓,聽說棍子都打斷了好幾根就是不認錯,最後他爸無可奈何隻能把他在家裏也關了三個月,沒讓出門,連樓都不許下。
    後來邵燁忍無可忍想辦法從窗戶跳下來,差點把腿摔斷,這場禁足才取消。
    這筆賬自然而然的被他算在王德發頭上,哪怕對方被自己打的住院,也覺得是他自己吃虧。
    邵燁從不吃虧。
    所以怎麽辦呢,第二次見麵他把王德發又揍了一頓。
    而現在這個半點虧都不吃的人,居然替一個之前還對他愛答不理的人出氣,還是用打網球這麽幼稚的教訓人的辦法。
    你說他怎麽能不佩服呢。
    “這種手段,我也想學。”王德發真的很感興趣,他發誓,自己說的十分誠懇,且不帶半點嘲諷,“教教我唄。”
    誠心實意。
    他認真的看著江逾白。
    分心的後果就是,他完全沒注意到被邵燁單方麵吊打的那個人一時失手,一顆小黃球朝著自己飛速而來。
    他還在觀察江逾白的表情呢,誰讓對方那麽傲,跟他說話都不帶搭理一下,看也不看自己,結果就發現他眼神往這邊飄了一下。
    王德發正要調侃兩句,就見他倏然伸手,往自己臉上招呼。
    誒
    直接動手這麽囂張的嗎
    隻聽‘啪——’的一聲。
    王德發眨了下眼,這才發現江逾白單手替他擋住了差點砸到臉的網球,盯著他手心握著的那顆小球,剛剛球飛過來的速度太快,以至於自己都感覺到剛剛似乎有風被吹到臉上了。
    人還沒回過神,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球場邊上,不要左顧右盼。”
    江逾白淡淡叮囑了這麽一句,把球扔給了邵燁。
    王德發後知後覺,望著他半晌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