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酒店四樓，全景式的玻璃窗正對摩天大樓，夜晚璀璨的燈光與噴泉中的水幕電影光影交錯，耀眼壯觀、美不勝收。
    包廂裏，柳眉端著酒杯和許久不見的好閨蜜在一旁竊竊私語。江河一個大男人，既不好妨礙老婆和朋友聊天又不好跟兩個小輩混在一起，隻能一個人悶頭吃菜。
    他們一共就五人，小包廂，八人座，撤了三把椅子就有點過分寬敞了。
    現在柳眉和江逾白的媽媽蘇沅沅貼在一起，江爸獨坐一方，再加上斜對角的江逾白和萬江星，正好三足鼎立。
    “你嚐嚐這個。”萬江星用公筷夾了一個蟹粉小籠包放在江逾白的碟子裏，“記不記得小時候咱倆經常一起下河抓螃蟹吃。”
    江逾白回想了一下。
    不過這個一起似乎指的是他在岸上看，萬江星脫了鞋，卷了褲腿在小河裏翻石頭找螃蟹，找到一隻就放進江逾白拎著的小紅桶裏，拎回家就算他倆共同努力的戰利品了。
    那時候能在河裏撈著的都是小螃蟹，都是回家下鍋一炸，稀裏糊塗的一嚼就下肚了。
    江逾白記得很清楚，當時吃完就開始拉肚子。
    現在想想可能是有寄生蟲在裏麵。
    心底升起一絲絲微妙的嫌棄。
    他一口一個小籠包，越吃越覺得小時候的他們是真的很不講究，說好的不下河是怕水髒呢吃螃蟹的時候倒是不怕有寄生蟲。
    那時候的小孩子一個個也不怕孤身出門。
    朝陽而出，夕陽而歸。
    到了夏天甚至可以吃了晚飯去公園納涼，時不時還能捕捉到一兩隻螢火蟲、蛐蛐玩到月上枝頭。
    沒有拐子，沒有蚊蟲。
    現在能回想起來的似乎都是快樂的，沒有憂愁的。
    “你還好意思提小時候。”柳眉抬頭輕飄飄的掃了兒子一眼，“當初要不是江江下水救你，你被衝哪兒去了都不知道，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蘇沅沅白了她一眼，哪有在飯桌上給自己孩子難看的，“喝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你肯定是記錯了，江江和星星是一起落水被路過的兄弟救起來的。”江河手裏還剝著蝦殼，邊剝還邊朝兩個孩子笑笑，“也多虧了你家星星小時候一直帶他出去玩，一個好動一個喜靜，他倆一起，我才放心。”
    “可別這麽說，我記得清楚的很。”柳眉也沒在意酒杯被倒的滿滿當當，幹脆一飲而盡，臉上也看不到半點醉意。
    “我們江江從小就是好孩子，學習好長的也好，哪像江星，一天到晚就喜歡在外邊兒瘋玩，得虧是江江幫我盯著他，不然我才不放心呢。”
    她走到江逾白身邊，摟著他的肩膀，親和又溫柔，“江江，以後還是要麻煩你。我工作太忙，沒工夫陪他，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在學校幫我多盯著他。要是他敢亂搞男女關係，拉幫結派之類的，就偷偷告訴阿姨，阿姨會教訓他的。”
    最後一句是小聲貼著耳朵說的，江逾白忍著耳朵的癢意，聽話的點點頭。
    打小報告嘛。
    這個他會。
    邊點頭還邊用餘光飛快的看了一眼任務目標，眼底的狡黠似蜻蜓點水，稍縱即逝，輕盈的讓人以為看花了眼。
    萬江星什麽時候見過他這般鮮活的模樣。
    自江江回來後，無論是開心還是鬱悶都如將滿的一杯水，不管情緒起伏的波動大還是小，總不會漫出來。
    此刻見他極其少見的流露出些許少年人該有的神采飛揚，心底多了一絲說不清的感覺，隻以為是尋常的歡喜。
    柳眉越看他越喜歡，忍不住摸摸頭。她兒子從上初中開始就不讓碰頭了，連晾在外麵的內褲都不讓她收，說什麽男女有別。
    還是江江好，打小聽話又乖巧。
    想著想著就忍不住拍了萬江星肩膀一下，“學著點兒。”
    萬江星無語。
    等她走開，他又夾了一個黑鬆露蝦餃放到江逾白的碟子，“吃這個，這個味道很鮮。”看樣子是一點也不在意他‘小間諜’的身份。
    嗷嗚
    江逾白吃的很滿足。
    萬江星看的也很滿足，等他吃完了又端著碗給他舀了小半碗鬆茸獅子頭的清湯，“趁熱你先嚐嚐，看味道喜不喜歡。”
    知道江逾白挑嘴，他媽專門選了這家八大菜係應有盡有的餐廳，生怕招待不周。
    自從知道江逾白回來之後，他媽給他的任務就是盡量打聽到江江的口味和食物偏好，好不容易答應從老家來這裏，千萬不能讓孩子因為衣食住行產生抗拒。
    萬江星當然舉雙手讚同。
    每天不是陪著玩，就是陪著認路，陪著做功課，就是怕江逾白不習慣，怕他孤單，覺得這裏待著不舒服。
    見江逾白對他選的菜來者不拒，吃的極香，萬江星低頭一笑。
    那頭，看著這一幕的柳眉也小聲在跟好友提這件事，“你放心，江星從來市裏後性格穩重了不少，有他帶著江江，很快就習慣了。學校裏有我呢，已經提前跟他們班主任打過招呼了，年紀主任也知道這事兒，之前也都是他幫我盯著江星，人嚴厲了點，但是也都是為了孩子好，你放心就是了。”
    她連說兩個放心，蘇沅沅還能說什麽，碰杯一幹。
    蘇沅沅已經多年不喝酒了，柳眉看得出來她是為孩子終於回到身邊太過高興，心裏也替她高興，“你也算如願以償了，把孩子接回來總算可以放心了吧。”
    哪有做母親的不愛孩子，不想把孩子放在身邊養的。
    當年她就是為了孩子才和前夫離的婚，房子什麽的都沒要，隻要了孩子的監護權。她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叫那個小三‘媽’，也受不了孩子過寄人籬下的日子，才咬著牙把孩子帶到了市裏。
    哪怕那時候忙的暈頭轉向，根本沒有時間照顧江星，隻能雇保姆，也一路撐過來了。
    好在她跟前夫離婚後，江星也不鬧騰，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
    隻要一想到在老家像竄天猴一樣調皮的孩子竟然會抱著她腿跟她說：媽媽，我跟你走，我不要爸爸了，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會好好學習，再也不貪玩了。柳眉就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她在外麵辛苦這麽多年是為什麽，還不是為江星，為自己爭一口氣。
    哪怕沒有他爸那個畜生，她也能讓兒子過上好日子。
    可能是喝了兩杯酒情緒上來了，蘇沅沅眼眶微紅，“我盼他來盼了有十年了，現在來是來了，又怕留不住。”
    “說什麽傻話呢。”柳眉恨不得戳她額頭兩下，“你自己的兒子還能留不住，江江性格軟，他舅舅舅媽養了他這些年，他不忍心走也是應該的。但是來都來了，那說明孩子還是惦記你們的，哪有孩子不想回到父母身邊。”
    要換成是她，才不管孩子願不願意，上完小學就該帶到身邊來了。
    “要我說，你們還是想差了。初中的時候就該讓他回來的，那時候趕上初一，要換環境，也是孩子正懂事的年級，那接回來都不需要磨合。”柳眉當年也是勸，可惜架不住江逾白自己不願意。
    她一直覺得江逾白舅舅舅媽太小家子氣了，哪怕是為孩子好，可溺愛不行啊，這把孩子的心性都養沒了。
    十幾歲的男孩子，怎麽能因為怕生就不願意回到自己爸媽身邊呢
    柳眉始終覺得，這肯定是老家那邊兒哪個嘴碎的說了什麽。
    不過現在孩子好歹是接回來了，柳眉也不好說閨蜜親戚那邊兒的壞話，不管怎麽說人家確實對江逾白比對自己孩子還要好。
    “孩子大了就不好管了，不過江江從小就聽話，你這邊也不需要多操心，平時就多關心關心生活上的事就行了。學習慢慢來，我看了他之前的成績，在老家能自己學成這個樣子，那絕對是很聰明的。萬一因為環境問題，有點下降你們也別擔心，等他適應過來就好了。不過，我聽江星說那卷子做的都很順，基礎看來是打的比較好的。”
    柳眉相信自己兒子，同時也是萬分慶幸自己的當年的決定，“要是換成江星上高中才接到身邊來，那我可就完了。”自己兒子自己清楚，那叛逆期估計能跟她在家裏對吼起來。
    蘇沅沅想想也是。
    別看她見著孩子就很不客氣的管這管那，可實際上每說一句話都要在心裏反複斟酌好幾遍，就擔心本來就生疏的關係，在她說錯話後會變得更疏遠。
    可孩子不管是不行的。
    正好是青春期，現在再不樹立起父母的威信，以後就真管不了了。
    好在他們家江江沒有叛逆期。
    而且似乎除了內向了點，也沒有別的缺點了。
    這麽一想，她又鬆了口氣。
    柳眉還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白了一眼，把酒滿上，“來來來，再喝一杯。”
    晚上回家的路上，柳眉散心的時候還在跟兒子說，“今天飯桌上我說的話，你有的當真有的就不要當真了。”
    “確實不是江江救的你，但是人家要不是為了救你怎麽可能會跳到河裏淹水呢。”柳眉能記這件事一輩子，誰說小孩子不懂，當時站了那麽多人偏偏隻有江逾白下去救他，這就是有情有義。
    她這輩子就江星這麽一個孩子，實在不敢想當初落水的時候要是江逾白不在他身邊會怎麽樣，會有人求救嗎會有人下去救江星嗎
    她不敢想。
    所以越發的感激江逾白。
    “你相信媽媽，江江這樣心性好的孩子，你以後很可能再也遇不著了。”
    “媽。”萬江星無奈的歎氣，“我知道。”
    不然也不可能就為了他媽幾句叮囑就真的鞍前馬後了，雖然他這些年確實脾氣在變好，但是也不是真的就一點傲氣也沒有。
    多少拖關係進學校，被交代要打好關係的人，或主動、或被動的都被他刻意疏遠，最多也就是見麵三分笑。
    “你知道就好。”看他不像說假話，柳眉笑了笑，“還有，媽說讓江江幫忙盯著你，是說的反話。怕他不自在，才說讓他幫我盯著你，這樣就有理由讓你帶著他了。其實媽媽是希望你多照顧照顧他，他從小就性格內向，來到陌生的環境肯定很不習慣，你要幫他適應，有什麽問題及時幫他解決，不要讓他覺得自己一個人孤立無援。”
    高中都是大孩子了，男生之間有摩擦，男女之間可能也會有點什麽，柳眉就怕萬一在學校發生一些不好的事，對他造成心理陰影。
    “媽，你放心吧。”萬江星耐心的一遍遍答應，“有我在，江江絕對不會受到任何人的欺負。”
    這麽說可能有點自負，但是在學校他和聞溪、楊白露確實沒人敢招惹。
    想起昨天的事，他微微皺眉。
    昨天遊泳他本來隻約了聞溪，結果到了卻發現本來說好要去給人當導遊的楊白露也來了，聊天的時候才知道對方下午就把他甩了，說自己去找樂子，索性就過來跟他倆匯合。
    雖然沒細問，但是萬江星知道昨天江逾白也出去了。
    是自己一個人出去的，還是約了別人
    他想了一下，給江逾白發了消息。
    很快就受到回複。
    ：明天有人約我爬山。
    萬江星看著這條信息愣了一下。
    回來這些天，他們幾乎每天都見麵，萬江星比任何人都清楚除了自己他幾乎沒有別的朋友，那能越過他去約江逾白的人。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