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偏心

字數:7833   加入書籤

A+A-


    下午的第二節課,許雲起評講的是他抽調出的一些往年預賽壓軸題。雖說能做到最後的隻有極少數天賦好的學生,但是不代表這些題就不用講了,直接讓學生放棄。
    畢竟
    他兩手撐在講台上,磨出細繭的指節沾了不少粉筆灰。
    趁著小半節的課程講完讓學生緩衝一下,許雲起目光落在打了個哈欠的江逾白身上。
    ——畢竟極少數天賦好的學生就在他眼前。
    這倒不是許雲起偏心。
    在座二十五位同學,他在確定接手指導教師這個職位的時候就已經翻遍了他們這學期迄今為止的所有數學試卷,每個學生各個板塊的基礎知識是否紮實,錯題的可能性是偏向馬虎又或者是短板。
    他都大致有了一個了解。
    短期之類想要逐步擊破,提升上限是不太可能的。
    下周就要預賽,與其像其他老師那樣讓學生們臨時抱佛腳去分散自己擅長題型的複習時間去攻克短期之類無法產生成效的弱項,在許雲起看來還不如集中精力隻攻壓軸題和他們熟悉的領域。
    至於壓軸題他們攻克到什麽程度。
    下節課用他特意準備的測卷來證明,聽懂和會做是兩種意識。
    他這周準備了兩套教學方案,
    測卷通過的同學用方案一,沒通過的同學用方案二。
    希望在預賽前讓他們保持最好的狀態。
    指尖富有節奏性的敲點著冰冷的講台,許雲起冷靜的考量,還是預賽過後再聯係師兄。
    定下時間再帶成功晉級的學生們去對方那所外國語學校蹭幾節課看看,上次電話聯係還聽他炫耀挖了不少母校的高級教師。
    說什麽如果不是自己那時候出乎意料的接受了慶河的聘請,還打算把他這個師弟也挖過去。
    逾白預賽是一定會過的,到時候趁著別的學生聽課不如帶他
    想到這裏,許雲起抬眸去尋人,結果又見對方托著臉頰困倦的打了個哈欠。清風穿過窗戶打著卷兒飄揚著他蓬鬆的碎發,清亮的雙眸浮著一層昏昏欲睡的霧氣。
    風吹的太舒服了。
    江逾白情不自禁的眯了下眼,他也不想分班後的第二節課就打瞌睡。
    就像星星提醒的那樣,保持成績可以偶爾耍耍小性子,可是競賽不一樣,他需要全神貫注,才能在未來的每一次競爭中不會像顆流星一樣,橫空出世,然後墜入地麵,最後泯滅於眾人矣。
    話他自然是聽進去了。
    但是,但是他真的很困,中午做了那麽卷的夢,別說休息,不身心俱疲就算不錯了。
    尤其是喝了奶茶,肚子撐撐的,窗邊吹來的風又那麽的恰到好處。
    古人都說,春困秋乏。
    他就是秋乏,身不由己。
    就這麽給自己找著借口,江逾白懨懨一抬眼,和沉默不語盯著自己的許雲起四目相對。
    江逾白:“”
    他維持著素日裏的從容,不留痕跡的微微睜大了困乏的雙眼,力保自己顯得清醒又認真。
    唔,他鎮定的走了下神,許老師應該是沒看到他接連打了兩個哈欠吧。
    沒什麽被抓包心虛情緒的江逾白又看了對方一眼。
    許雲起:“”
    難道許老師是那種不會主動移開視線的類型
    江逾白略感微妙。
    然後平靜緩慢的把目光聚焦的中心點從許老師身上移開,集中注意力在他身後的黑板上,默念道:我都在努力睜大眼睛看黑板了,沒心虛低頭也沒繼續打哈欠,就別盯著我了吧。
    講台上,
    許雲起冷靜拍拍右手上的粉筆灰,冷峻的輪廓在陽光灑落的教室裏有一種有別於學生的成熟書卷氣。
    寬闊穩重的肩膀隨著兩手撐在講台緣側微微聳起,他縱覽教室所有的學生,不偏不倚的說:“現在是競賽前的預備階段,我希望你們能以正確的態度備考。”
    誒
    江逾白好奇的收起了托著臉頰的手,神經大條的想,剛分班就有人在課堂上不講規矩了這要是換成以前在六班許雲起早就把人拎到講台或者手一指直接調到後板報站著了。這次這麽溫和
    應該是考慮到都是各個年級各個班挑來的尖子生,得顧忌對方顏麵,不好第一天就來狠的吧。
    是誰
    他裝作不經意的往兩邊打量,為了不讓自己左右觀望的舉動太過份,兩隻手老老實實的放在桌上,像小學生一樣規矩。
    斜後方的肖然握緊了筆:“!!!”這種時候不能動!
    他差點沒喊出來提醒江逾白。
    肖然心驚之下,艱難的咽了咽口水。
    剛剛對方走神望著窗外打哈欠的樣子他也看到了,一聽到新老師這麽說就知道對方這些話是說給誰聽的。就算不代入自己,他也下意識的替江逾白感到揪心。
    之前肖然已經偷偷打聽過了,這個許老師是校方花重金從首都聘來的。
    長的好性格冷傲不說,除了上課也不會和學生有太多私下的交流,對課堂紀律的要求很高。聽說他教過的班級,別說上課交頭接耳,就算是不小心走神被發現,都會被拎到講台下蹲著聽課。
    肖然記得很清楚,許雲起還是江逾白之前的班主任。萬一是為了給新同學們定規矩,打算拿自己曾經的學生,同樣也是年級第一的江逾白來給其他人做典型
    怎麽辦
    肖然欲哭無淚的望著江逾白四處張望毫無緊張感的樣子,憂心忡忡,入秋的季節把筆都捏出汗了。
    “至於什麽是正確態度,就是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許雲起在江逾白身上落定,眸光微閃,“困了就趴下睡一會兒”
    !!!
    江逾白有點懵的抬起頭,眨了兩下眼睛,見老師依然一動不動的望著自己,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所以,那個不規矩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大概是他臉上茫然又恍然驚愕的表情太過好懂,許雲起嘴角微微抿直,隱下浮動的情緒。
    他看向競賽班裏的其他學生,冷靜平和地說道:“累了站起來走動走動,別妨礙到其他同學去後麵活動,眼睛酸脹也可以直接去外麵走廊看看風景,渴了餓了,隻要不分心就隨便你們吃喝。”
    說到這裏,他的眼神在江逾白桌上顯眼的兩杯飲料上意有所指的一掃而過。
    全班同學:“!!!”
    許老師,我們支持你!!!
    肖然摸著差點急出汗的小圓臉鬆了口氣。
    說實話,許老師第一節課站在講台上的那個氣勢,真的很嚇人。
    倒不是他表情太嚴肅又或者看著很凶。
    而是他給人的感覺,沒什麽表情的同時又不缺乏威嚴,尤其是流暢自如、明了易懂的講題思路以及對任何競賽題型都遊刃有餘的內斂自信。
    肖然從初一開始就沒少去過輔導班,坐動車去其他城市上小班課,又或者在老師推薦下去名校參與培訓,連一些私營的競賽小課他也去過不少。他真的見過太多太多的老師了,聲音洪亮嗓門大的,脾氣暴躁凶巴巴的,有各種口音的。
    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個人到底有沒有真才實學,值得他花幾個小時的路程去上一節課。
    一個數學競賽老師的水平如何,一堂
    課足以暴露他有沒有水分。不得不說,許雲起絕對是他見過的水平最高的數競老師。
    肖然上節課完了還覺得來這所學校來對了,哪怕隻是為了許雲起的教學水平。心裏還想,雖然這個老師看起來不太好相處,可人家確實有本事。
    因為競賽這條路,說實話到後麵完全都是靠學生自己。
    所以如果這個時候有一位可以解答你任何疑問的老師出現,這就相當於自己靠本事進了預賽,在這種關鍵時刻又有人在背後推你一把,把你送進了準決賽。
    這也是他為什麽在對方開口後就很擔心江逾白被拉出來做典型的重要原因,因為許雲起一看就是不講私情,為人內斂,對學生要求也很高,嚴於律己嚴於待人的嚴師類型。
    所以光是那句開頭,肖然就認定他一定是在給江逾白判死刑。
    隻是
    肖然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眼神色淡漠的許老師,又順著對方的目光偷瞟了一眼哪怕坐姿懶散也依然背脊挺拔的江逾白。雖然感覺不太像是故意偏袒,但是應該不是錯覺。
    許老師的一字一句,肯定都有特別說給江逾白聽寬慰他的部分。
    肖然倒沒有嫉妒。
    隻是不可思議許老師這樣看起來很嚴苛冷峻性格的人,居然也會對某個學生有偏愛。
    可是再一想到那個學生是江逾白,又難免覺得理所當然。
    那可是江逾白。
    年級第一的江逾白,哪個班主任,哪個老師能不喜歡他,不偏愛他
    又或者說,他一開始以為許老師居然會拿江逾白出來做典型去立規矩的這種想法才更難以置信吧。
    “以上這些都不需要跟我打招呼。但是,前提是上課期間我講的每一個重點你們都懂了。”許雲起翻開自己整理的卷宗,“好了,接下來我們看看這一道空間幾何”
    肖然默默的想,怎麽可能有學生會不打招呼就直接走來走去或者出教室,畢竟是第一天才上了兩節課,大家肯定都會安分守己。
    然後他餘光就瞥到江逾白做起了眼保健操。
    肖然:“”
    好,好吧。
    眼睛不舒服是真的很難繼續保持狀態集中注意力,再說江學長有沒有直接出教室去外麵看風景,這已經是很謹慎的行為了。
    剛給對方做出這麽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他就又發現自己左邊的同學掏出了抱枕壓在桌上趴著聽課。
    再然後,他的前桌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跑到教室後麵的空地上做起了拉伸
    自覺和同學們格格不入的肖然,默默掏出一顆草莓軟糖塞進嘴裏。沒辦法,他這也是從眾之舉,再說,數學很耗費腦細胞的,他需要補充糖分。
    後半截課程過去,下課鈴響起。
    許雲起一出門,身後的教室裏就傳來一片討論聲。
    “最後那個組合是不是超綱了”
    “我已經放棄了,上次晉級賽我才做了一題時間就不夠了。”
    “我都沒做到過後麵,沒超綱時間都不夠,超綱還怎麽搞”
    “陸哥,你聽懂嗎這題”
    “要不改正交視圖換成平麵問題這麽證明”
    “時間不夠啊大哥,算了先寫寫把思路理清楚,反正隻是解題又不是比誰解的快,來來來寫一個!”
    超綱了嗎
    江逾白聽著他們的議論,又重新看了下黑板上的那道前年的預賽壓軸題。
    以他目前的知識儲備來說,這道題還在可控範圍來。而且就像許老師說的那樣,不存在說解不出
    來直接放棄的問題,他也隻用了其中的一種解法,主要是他的解法比較簡單。
    換讓江逾白自己來算,時間充裕的話
    翻開草稿本列方程。
    剛寫了沒多久,身邊有路過的同學認出來就停下站在旁邊看他算,有一個站著看,就有第二個,然後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烏壓壓一片把江逾白團團圍住,他要是抬頭估計會覺得憋氣。
    好在這時候他思路很清晰,也不至於會被做題以外的事情影響到做題的心態。
    “這個能得分嗎算錯了就白做了吧”有人小聲逼逼。
    於洋搭著好友肩膀,聞言白了他一眼,說:“這個就有五分了好吧。”
    “五分又不重要”
    這個話說的雖然有點好笑,或者讓其他普通班的學生來看有點凡爾賽,不過確實是實話。對於競賽生來說這五分的確不重要,更何況是壓軸題的五分,大出血才是常態。
    但是有時候看一個人的本事,往往就是從這五分看起。畢竟,更多時候你根本都寫不到這步,監考老師就冷酷宣布考試結束強製收卷了。
    “臥槽,這個還能這麽展”
    “但是看起來比老師那個難多了,考試我肯定用不了,沒那個心態一步步算,萬一錯了就撈五分不劃算。”
    “瞧把你給能的,說得好像考試的時候有老師給你找個簡單的算法一樣,滾滾滾。”
    “牛啊,這裏我證明做不了,直接無了。”
    “不用證明啊,你看看這裏人家做的,就算你不寫過程,隻要條件成立,完全可以的!我去大神,您這算的也太絲滑了,都不帶打個磕巴的”
    絲滑嗎
    江逾白淡定算出最大值。
    正常操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