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生疏(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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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鈴響前的一分鍾,許雲起在講台宣布收卷。
不管做沒做完,所有學生都果斷地放下了筆,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們垂死掙紮是沒用的。從後排往前傳,由第一排交至講台。
小範圍的喧雜聲隨著卷子的傳遞變得愈發肆無忌憚起來,許雲起無意糾正,抱著手臂神色淡漠的旁觀他們對這張卷子難度的抱怨和控訴,卷子剛收到一半下課鈴響。
這種情況下,原本鬧哄哄的教室反而安靜了幾分。
並沒有參與對試卷難度批判聲中的江逾白興致不高的往窗外望去,對他來說,卷子的難度是否合理,b卷的加試是否超綱,不具備任何意義。
這麽一看,轉著筆的手微微一頓。就在他右手邊的窗外,楊白露正毫無危機感的在走廊背倚欄杆向後仰。
向後仰
江逾白:!!!
高速飛轉的中性筆從指尖飛了出去掉在參考書上。
危險,萬一重心不穩掉下去怎麽辦!!!
也許是察覺到他的心驚肉跳,正麵對著他兩手搭在欄杆上用後腰支撐的白露慢慢地前傾站穩,那如飛鳥般自由探出安全領域,向高處展望的目光也和教室裏的他對上。
瀟灑無畏的少年氣在他不經意間悄然而至,被清風吹拂的碎發被手往後捋,濃鬱如水墨的俊眉微微一挑,楊白露衝怒視自己的江逾白笑得輕佻又張揚。
嘴巴還若無其事的做著口型:我,等,你。
江逾白:森氣。
等個!一會兒一定要罵他兩句。
驚到心跳微微加速的他捂著胸口,見到白露剛剛那個後仰的姿勢他才想起來之前大家一起聊天的時候,對方提起過喜歡極限運動,還說要帶他去滑雪。
他當時還很心動,然後就被星星製止了。
原因是,聞溪說白露曾經在學半空旋轉的時候把胳膊摔斷過。
摔摔斷
那時還很不經逗的江逾白單純的露出了震驚臉。
被揭穿黑曆史的楊白露則笑的一臉無所謂,連假裝生氣也隻是在氣他們無視自己現在帥氣逼人的滑雪技巧,隻記得他初學時的狼狽。聞溪還繼續道白露摔斷了胳膊都沒耽誤他一個人偷偷跑去加練,最後被妹妹楊明月舉報才被逮回來。
摔斷得多疼啊
疼成那樣還能繼續練,又得是什麽樣的狠人。
同樣有過骨折經驗的江逾白在打石膏期間連滑到別人摔倒崴腳的視頻都飛速跳過,更別說帶傷繼續作死了。
他悄悄咽了下口水,下定決心絕不跟楊白露出現在同一個滑雪場!
雖然已經習慣了做男生,但是他們骨子那種率性如風的作死行為,格外惜命的江逾白覺得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而且以他對白露的熟悉,所謂的帶他滑雪,絕對是以教學的名義各種惹他生氣折騰他為目的的不懷好意。
江逾白不會滑雪,在那種情況下肯定無法像現在這樣伸手就製裁他,百分百隻能像個牽線木偶一樣任他宰割。
看穿白露險惡用心的江逾白接受了星星和聞溪的好言相勸,無視了白露期待的小眼神果斷達咩!
大概是那次邀約過去太久,久到他現在看見白露不顧危險和欄杆的承受能力仰著身子的作死行為才想起來。
嘶——
想起這個他就想起了骨折的痛。
“晚自習你們自己分配任務,抽屜裏的競賽書和參考書多看多做多研究多探討,頻頻受阻的地方可以留著問我,晚上我會抽空過來視察。”
許雲起整理好試卷收入密封袋,目光沉穩:“現在下課。”
二十五人的教室並
不吵鬧,因此在許老師走出教室後,哀嚎聲也不怎麽刺耳。
“第八題那個最大值是什麽”
“根號五。”
“草!我特麽差一點就解出來了!”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那你那是差億點點吧!”
“”
“b卷有人做了嗎”
“啥我們還b卷不是隻發了一張卷子嗎”
“”
“”
“散了吧。”
“恩。”
“不是,你們還沒說b卷哪兒來的呢”
“”
江逾白沒有參與討論,他感覺自己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腦子需要多休息休息,慢吞吞的收桌子,桌邊突然蹭過來一個人。
黑乎乎的影子壓過來,目標很明確。
恩
彎腰往抽屜裏塞書的江逾白疑惑抬頭。
鼓起了自己最大的勇氣來搭訕的肖然頭都沒敢抬,緊張到吭哧吭哧的摳手:“學學長,我是我是高飛的同班同學,我叫肖肖然。”
可他也不想想,他站著江逾白坐著,臉上什麽表情,放在桌前的手在糾纏什麽,慫的是相當一目了然。
好在這次他麵對的不是高飛,而是一直就對他挺有好感的江逾白。
他放完文具袋,坐直後回道:“你好。”
心裏有些疑惑,記得第一次在小賣部見到肖然,對方好像不是這種性格。那時候的他和女生們去買小飾品,既不扭捏也不內向,毫不掩飾的性格還讓他有點心生羨慕。
大概是怕生吧。
江逾白替他找了理由,並體貼的放低了視線不想給他過多的壓力,目光正好落他放在自己桌前的上,下意識想緩解一下:“你的指甲很漂亮。”
緊張到摳手的肖然一僵。
漂漂亮
是在說他嗎
他漂亮
肖然初中的時候經常聽到有女同學誇他皮膚好,五官秀氣,但是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來自同性的誇讚。
而且誇他的人還是當初讓他隻見了一眼就自慚形穢的江逾白。
肖然忘了害羞和緊張,隻傻乎乎抬起眼睛望著江逾白,睜到圓溜溜的眼睛居然和高飛還有幾分相似的清純可愛。
怕他沒聽清,江逾白又重複了一遍,這次語氣比上次還要輕柔認真,讓人聽了就覺得這個人一定是發自內心的在欣賞自己。
見到他耐心的微笑,肖然又窘迫的低下頭,鼓起勇氣道:“那是我,我塗了指甲油。”
“恩,我看出來了。”
畢竟那麽剔透熒閃的顏色被摳的坑坑窪窪的,實在有點可惜,江逾白毫不吝嗇誇獎,“指甲油也很漂亮。”
“謝謝。”肖然有點小興奮,也不知道是腦子抽風,還是嘴禿嚕皮了,張口就說:“你要喜歡,我也可以給你塗!”
路過的於洋:“”
陸旭:“”
其他同學:“”
雖然教室裏愛好別致的人挺多的,但是大可不必禍害江逾白。
肖然說完了才意識到羞恥:!!!
我腦子都在想些什麽!
上次在高飛那裏吃的教訓還不夠嗎!!!
可能是他初中的時候身邊的氛圍太好了,無論男女從來沒有人對他的愛好指手畫腳,也沒有人罵過他娘娘腔,所以他直到上了高中才意識到自己在某些方麵和其他男生不太一樣。
興趣使然才會在麵對江逾白的時候導致他不經大腦,口不
擇言。
就在肖然焦頭爛額的想要找補卻發現自己無從下口時。
“好啊。”
誒
江逾白瞧出了門口等著的楊白露有點耐心不足了,索性站起身,清澈明亮的眸底沒有半點介意和勉強,平淡的像一陣柔和的風。
語氣溫柔的說:“那麻煩你下次幫我也塗一個,你手上這種就很好看。”
肖然呆呆的望著他,“哦哦。”
“晚自習見,朋友在等我,先走一步。”江逾白衝他禮貌的點點頭才走出教室。
“好了!”
本以為會被白露抱怨兩句,沒想到他隻是輕描淡寫的移開一直盯著那個不合時宜去跟江逾白搭訕的同學視線,轉頭勾著江逾白的肩把人往外帶,低聲問道:“累不累”
“唔,還行。”
兩人走過長廊,落日的餘暉映照著教學樓,將一切都染成夕陽的暖色。在他們身後的教室裏,於洋走到肖然身邊,慈悲而憐憫的說:“孩子,長點心吧。”
陸旭摘了眼鏡,這才露出仿佛自帶眼線的丹鳳眼,看人時即便目光冷淡也染著點昳麗,“你差點把乒乓球扔人臉上的時候怎麽不這麽提醒自己”
肖然還沉浸在江逾白沒有介意自己喜好,甚至接納了他莽撞提議的喜悅中,以至於聽到這話還有點懵,“恩”
於洋被好友無情吐槽,隻能歎氣,“那行,我換句。”他衝肖然無辜一笑,“下次給江逾白塗指甲油的時候給我也塗一個唄”
肖然本來還有點沒反應過來,聽他這麽一說,頓時眼神犀利的往他兩手看去。
盯了兩秒,嫌棄道:“你塗起來會很醜。”
於洋:“”
“嗬。”陸旭輕嘲,在好友的怒視來臨前止住笑聲。
肖然看向他的手,點頭,“你可以。”
陸旭:“”
好嘛,一句話就讓他們起了內訌。
另一邊,下著樓梯江逾白活動了一下脛骨,他懶散的打著哈欠揉了揉眼睛,做了差不多兩節課的卷子,說不累是騙人的,這會兒頭還有點脹脹的。
楊白露握住他的手腕,不讓他揉眼睛,“是有東西進去了還是發炎了讓我看看。”
兩個人站在樓梯拐角處,江逾白被捧著臉頰抬起頭,他用力閉眼緩解了一下酸脹感才睜開,“就是有點幹澀。”
瑩潤如白丸子的眼仁邊緣滲著幾縷泛紅的血絲,中午的時候好像還沒有,楊白露微微皺眉,“昨晚熬夜了”
江逾白想到淩晨和邵燁的那通電話,心虛了一秒。
不過,他這個人和別人心虛的樣子不太一樣。別人心虛就隻是心虛,他心虛是好看的心虛。閃爍不定的眼神,飄忽下落的眼睫毛,連難以啟齒微抿的嘴唇和輕輕的歎息都無法讓人生氣。
哪怕是習慣了對他動手動腳的楊白露也僅僅是無可奈何的ru了一下這張做任何表情都無辜動人的帥臉。
妥協的捏捏:“算了,一會兒回去給你滴眼藥水,現在先忍忍。”
江逾白見好就收,乖乖點頭。
跟著白露走了一會兒,發現路線好像不太對。
他問:“我們不是去食堂嗎”
楊白露帶著他避開急著下課的人潮:“先去江星那邊看看吧,他和聞溪教室靠的近,聞溪下課時發消息跟我說他們拖堂了。”
拖堂
江逾白在心底為星星掉了兩滴鱷魚淚。中午聊天就聽到說物競那邊的指導老師就是他們以前的物理老師。
當初還在六班的時候他就經常拖堂,有時候其他人都放了,星星還會被叫去講台開小灶。
幸好許老師從不這樣,歐耶!︿︿
這一路走過去,比起其他下課急著去食堂吃飯的同學們,他們逆著人流而上,反而吸引了不少目光,或者說可以正大光明有個理由看看這兩個校園裏的名人。
習慣了別人的視線,江逾白反而很少關注別人。
也很少站在人群外去認真的看萬江星,除了在球場邊緣摸魚的時候。
下了課的教室,萬江星被圍在中心,有人在他身邊站著也有人拖著板凳擠在旁邊,隻不過他們無一例外目光的中心都在萬江星身上。
他似乎很也習慣了受人矚目的處境,從容的坐在位子上。為了答疑抬頭對視某個同學,娓娓道來,談吐瀟灑自如,極具理性的魅力。
修長白皙的指間夾著筆杆,為了證明某個言論低頭書寫時,手腕骨骼分明,有一種青澀的勁瘦。
不用看他的字跡,從其他人的眼神中就能知道他給予的見解具備實質性的幫助。
江逾白站在窗口這麽安靜的看了幾秒。
說實話挺陌生的。
不是說和他在一起的星星不優秀,隻是在他身邊的星星遠沒有現在旁觀的這麽鋒芒畢露、意氣風發。
在他身邊的是隱匿鋒芒的星星,而站在眾人中心的才是萬眾矚目的萬江星。
江逾白垂眸不語,也許兩人分開,不僅僅是對自己好,對星星來說,或許這樣也挺好。
楊白露見他站著沒動,隻以為是不想和陌生人打招呼,就自己走了兩步在門邊敲了敲,揚著下巴對看過來的萬江星,毫無顧慮的直言道:“下課了還不走,吃飯了。”
他這麽一嚷嚷,整個教室的人都看了過去。
不過這個學校裏就沒人不認識楊白露,就算不認識,聽語氣再聯想平時跟江星在一起玩的人,答案顯而易見。
“等我”萬江星抬頭,見白露一個人站在門邊等候,本想說等他這題講完。結果餘光瞥到窗邊的人,頓時改口:“馬上。”
圍在他身邊的同學們四散而開,還有幾個笑著約他晚自習繼續。
江逾白在楊白露催人的時候走到了欄杆邊上,經曆了j省夏天毫無人性的熱風,這會兒吹的整個人懶洋洋的。
直到被江星拉著胳膊從欄杆上拽開,他們這棟教學樓比較舊,雖然稱不上年代久遠,但是畢竟樓層高,欄杆平時做個裝飾還行,靠在上麵確實讓人看了心驚肉跳。
“不怕把衣服蹭髒了”
搭過欄杆的袖子被江星輕拍著灰塵,江逾白瞅瞅一旁默不作聲的楊白露,無情的選擇禍水東引,“我學白露的,他之前還背對著欄杆靠在上麵往樓上看,特別危險。”
正看手機問聞溪在哪裏等他們的楊白露:“”
他無語抿唇抬頭,這種時候就想起他來了是吧
江逾白見他絲毫沒有反省的態度,微微皺眉:“我都看見了,你往後仰著向上看,半個身子都在外頭了,難道不危險嗎”
萬江星跟著看過去,目標一致:“白露。”
“行行行。”收了手機,楊白露拿這兩個站在同一陣線討伐自己的人沒辦法,可讓他光這麽站著被數落又有點不情願。
他慢悠悠上前一步從後摟著江逾白脖頸,把人圈在懷裏,下巴抵在人肩頭悶聲吐槽:“你就會欺負我,欺負我還要拉上江星。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提前五分鍾跟老師請假去廁所,特意繞路過來接你,結果就這麽對我”
本來還站在統一戰線的江逾白和萬江星,被他無心這麽一靠近被迫拆成兩邊,這個站位反兒像他和江逾白才是一邊的。
萬江星還在給江逾白拍灰的手頓了下。
下意識察覺到什麽的江逾白
抬眼,微微一愣。可就這短短一秒,江星已經笑著拍了下楊白露的背,一如既往的陽光,“少強詞奪理,明明就是在關心你,還倒打一耙。”
三人說說笑笑下樓,江逾白始終被白露勾著肩膀,他左邊的位置依然屬於星星。
但是
不知道為什麽,江逾白卻有種比站在窗外看星星時還陌生的感覺。明明兩人之間的距離和過去沒有分別,他們還是一起上課下課,還一起去食堂,聊天的內容也和過去大同小異。
江逾白走著神聽他們講話。
是因為不在一個教室了,還是看到了一個離開他後逐漸將重心放在自身的星星他微微歎氣,又或者兩者都有吧。
這種心情一直持續到他們在食堂二樓和聞溪匯合,比起他們三個,提前交卷的聞溪被老師爽快放人,他早大家一步來食堂先點餐,菜也剛上沒多久。四個人坐在老位置上吃吃喝喝,邊聊些分班後的見聞。
聞溪問他們怎麽這次怎麽拖了這麽久。
萬江星習以為常的笑笑,“去年我們跟數競班不是離的近嗎老有人去隔壁求解方程式,今年他們換了個遠的教室,班裏的同學就隻好來找我。”
聞溪也聽說過。
一年級就有人去找數競班的人解定積分,因為超綱還超範圍被罵回來了。
江逾白低著頭喝湯,突然被問道:“去新班習慣嗎”
他抬頭,星星臉上帶著熟悉到令人安心的笑容,可愛的酒窩連同亮如星辰的眸底關注的溫柔也纖毫畢現。
江逾白握著勺子,給出同樣會讓對方安心的回答,“挺習慣的,許老師是我們班的指導老師,給我分的位置也和六班一樣,同學也很友善。”
這個回答挑不出錯。
但是,同時也很生疏。
太生疏了。
說完後江逾白才冷靜地意識的了這一點,但是他頓了下,還是什麽話也沒說。
萬江星聽完,微笑道:“那就好。”
那就好。
江逾白繼續低頭喝湯,確實挺好的。
好到,他居然真的上課下課沒有過多的想念和星星在一個班的日子。好到,就像他午休前擔心的那些離開了星星會不習慣的日常從未發生過。
好到,他現在開始覺得,幸好分的早。
至少這個階段的自己像星星希望的那樣,並沒有過度依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