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有期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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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麽啦”
    蘇羨音漸漸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來,心突突地跳,很難不承認被這幾句話撩撥得有些心神不寧。
    陳潯很快將翻湧的情緒收起來,怕她覺察出異常,鬆開她擰了擰她的臉,臉上又浮起一點漫不經心的笑意。
    “我表白啊——”
    “不喜歡聽”
    又是逗她玩兒。
    蘇羨音於是很快撇開那些異樣的心緒,推開他的胸膛,沒好氣地說:“吃飯了!”
    這頓飯吃得還算其樂融融,唯一對陳潯沒什麽好臉色的大概就是全程十分嚴肅的蘇成橋了。
    陳潯之前在蘇羨音那裏聽過一點點她家裏的事,對她這個不作為的老爸印象也就那樣,後來跟蘇羨音在一起後,他又仔細地向謝穎然打聽過蘇羨音家裏目前的狀況。
    他想起信裏他們初遇的那天,她大概也是因為家裏的緣故哭得那麽傷心,而後的那個除夕,他到此刻還記得她脆弱落淚的樣子。
    他好像總是在她受到家庭的傷害後,適時地出現在她麵前。
    也算是他趕巧。
    而蘇成橋對陳潯的態度一般,完全是出於老父親的傳統心態,總感覺這個無端出現在家裏的臭小子,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拐跑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能開心就有鬼了。
    但架不住兩位阿姨聊得熱火朝天,似乎對“親上加親”這件事頗為滿意。
    飯後,陳潯非常“賢惠”地提出要幫孟凡璿收拾殘局,孟凡璿自然說用不上。
    謝穎然在客廳裏拿起一顆車厘子,一邊換台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讓他洗唄,你也歇歇。”
    坐在一旁的蘇成橋居然也很讚同:“這年頭男生也要學著點打理家務才是。”
    長輩們倆難得默契,對視一笑。
    謝穎然直接把孟凡璿從廚房拉了出來:“行了,讓他慢慢收,我們聊會兒天去。”
    最後廚房隻剩下陳潯一個人。
    蘇羨音確實是因為他逗她不告訴她他身份的這件事而生氣,但心畢竟不是硬的,電視裏終於在一起的男女主因為一點小事而幼稚地爭執,蘇羨音一下就走神了,溜到廚房,往陳潯嘴裏塞了一顆車厘子。
    他洗碗倒也洗得還挺利索,廚房沒被水淹,盤子碗筷都井然有序地鋪放在台麵上,等著衝水。
    陳潯的一隻袖子挽至手肘處,另一隻卻軟趴趴地滑下來,他低低下巴,咬破車厘子後嘴裏嚐到酸甜果香,示意蘇羨音:“幫我一下。”
    蘇羨音乖乖將他另一隻手袖學著他的樣子,一層層卷起來,規規整整地堆疊在手肘處。
    陳潯將核吐出來,落在垃圾桶裏,一邊評價道:“還不算太沒良心。”
    知道心疼人。
    蘇羨音翻了他一個大白眼之後,離開了。
    謝穎然和孟凡璿下午去逛街,兩個孩子搖頭的頻率都很一致,但陳潯又沒有回自己的家的意思。
    蘇成橋覺得一個人待著有點尷尬,但也不放心兩個孩子在家,最後別別扭扭地說回房間休息。
    陳潯於是教蘇羨音玩遊戲機,sitch還是小叔叔前年過年的時候落下的,後來蘇羨音提醒他記得拿,他幹脆說已經買了新的,這個就送給她了,她也沒怎麽玩過。
    陳潯是記得她玩遊戲時候的狀態的,於是他今天格外放鬆,放水也放得越來越熟練,越來越不易讓蘇羨音察覺。
    但她也不知道是吃太飽了還是怎麽,陳潯不過起身去了一趟衛生間,再回來時就看見她趴在茶幾上睡著了。
    毫不設防的睡姿,像個孩童貪戀著睡夢,自然流露出一點憨態。
    陳潯默默注視了很久,然後想起那封信,想起書櫃裏少女的秘密,想起他完全沒有出現蘇羨音的身影的高中回憶,他歎口氣。
    然後輕手輕腳走過進去,將蘇羨音打橫抱起來,將她放回房間的床上,她一回到熟悉的地盤就下意識地舒展開了,剛陷入被窩就抱著被子翻了個身。
    陳潯隻能看見她的後腦勺。
    他駐足看了一會兒,然後輕手輕腳地離開,為她帶上門。
    陳潯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事情,終於在到家以後撥出了第一個電話。
    鄒啟然雖然有些一頭霧水,最後還是答應了,在電話那頭聲音明快:“組籃球賽還不容易,跟學弟打怎麽樣”
    “隨便。”
    “但穿校服是什麽鬼啊潯哥你確定”
    陳潯摸了摸鼻子,說:“也不用這麽整齊,兩三個穿一下就行了。”
    鄒啟然還是應下了。
    陳潯最後才通知女主角。
    蘇羨音假期最大的安排就是休息,聽到陳潯邀請她去看籃球賽,十分不解地說:“我又看不懂,我去幹嘛”
    陳潯很有耐心:“開場前熱身的時候我會給你講的,你那麽聰明,一聽就懂。”
    蘇羨音:“你不會擔心小學弟們自帶啦啦隊,你沒人加油很丟麵兒吧”
    陳潯失笑,但也順著她的話說:“那你到底來不來給我加油”
    “加,那怎麽能讓我們級的風雲人物丟臉呢”
    -
    但蘇羨音不得不承認,穿上校服的陳潯混跡在這群高二生中毫無違和感,他的每次躍起、投籃、頭發隨風隨著跳躍拂動的瞬間,少年朝氣就從畫麵裏溢出來。
    蘇羨音看得眼眶發酸。
    她從前從來不敢正大光明地看他打球,隻見過一個又一個動作定格的瞬間,他的剪影。
    原來真正了解規則以後,目光緊緊追隨著他在場上馳騁,心情真的會隨著他起伏。
    投入分球時熱烈的歡呼聲做背景,陳潯的胸膛還起伏著,目光穿過人群鎖定在她臉上時,發現她麵龐上有著和他一樣的驕傲的神情。
    蘇羨音不得不承認現場的籃球賽感染力真的很強。
    中場休息的時候,陳潯徑直走向她,他剛剛是隊裏的主力,體力消耗太大,整個人像被水淋過一樣,蘇羨音遞給他水,他胡亂地從她手裏接過一條毛巾擦拭著汗水。
    “帥麽”
    他問她,一張口又是臭屁發言。
    蘇羨音覺得好笑,但也還挺捧場:“你看看現在有多少學妹在偷偷看你,就知道帥不帥了。”
    這個人,哪裏還需要什麽啦啦隊,隻要往球場上一站,別人的啦啦隊就立刻倒戈。
    陳潯笑了聲,捏捏她臉頰:“是打給你看的。”
    蘇羨音已經注意到旁邊有學妹瞬間黯淡下去的星星眼,居然還能感同身受,拽下他的手,敷衍道:“在看了在看了。”
    裁判吹哨,陳潯將水瓶捏得“劈啪”作響,然後塞到蘇羨音手裏的同時,忽地彎下腰,在她臉頰飛快地啄了一口。
    “蕪湖”
    有男生怪叫一聲,然後擠眉弄眼地笑。
    蘇羨音窘迫地瞪著他跑向球場的身影,卻又奈何不了他。
    隻在他的背影與落日餘暉相嵌的一瞬間,有些炫目,像是一下子就回到了高中。
    可高中的蘇羨音不會坐在vi觀賞位看陳潯打球,更不會因為足夠有底氣反而與仰望著陳潯的學妹們共情,甚至對於他宣誓主權高調秀恩愛的行徑持反對態度。
    沒有患得患失,也沒有那些隱晦而複雜的小情緒。
    她真的與之前不同了。
    ……
    陳潯這隊在他的帶領下理所當然地拿到了勝利,他被球隊和學弟們合起夥來拋在空中,蘇羨音始終勾著嘴角。
    按道理接下來的安排應該是慶功宴,但陳潯回絕了,一把攬住蘇羨音的肩,說:“我還有點事,你們去吧,下次我請客補上。”
    幾個男生噓聲一片,鄒啟然更是大喊:“潯哥你談起戀愛來真膩乎啊,一點兒都不酷,丟人!”
    陳潯飛起一腳踢在他屁股上。
    但蘇羨音其實並不知道他的安排,眨眨眼問:“我們要去哪”
    陳潯推著她的肩,一邊往前走,一邊說:“帶你去個地方。”
    蘇羨音不可能認不出來這是往教學樓走的方向,她狐疑地問:“五一都放假了麽”
    “這學期學校的那棟新教學樓投入使用了,我們高三用的那棟老教學樓,現在已經暫時沒有班級了。”
    空置了好幾個月了。
    蘇羨音狐疑地跟著他上了樓,熟悉的樓梯、走廊、扶手拐角,與他有關的回憶就撲簌簌地飛到她眼前。
    她承認自己其實也是個唯結果論者,否則不會在感受到學妹對陳潯投去的熾熱視線時,自己還優哉遊哉。
    那是一種勝者的輕鬆姿態。
    高中喜歡過陳潯的女生不會少,但隻有她跟他走在了一起,這種感覺其實很奇妙。
    她承認自己有些不道德的竊喜。
    但酸澀的回憶並不是對她毫無攻擊力,她跟著他走到了他們班級的樓層,左邊盡頭是實驗班,右邊盡頭是卓越班,她卻再也邁不開步子。
    蘇羨音:“不是說都沒有班級了麽空教室有什麽好看的呀走吧我們。”
    陳潯卻很執著,拉不動她最後就站在她背後,近乎把她攬在懷裏,推著她走。
    方向好像有點不對,他居然推著她來到了實驗班門口。
    班級裏的桌椅還在,整整齊齊但空空蕩蕩,曾經畫滿了函數圖像和磁場線的黑板此刻被擦得一幹二淨。
    有種物是人非的微妙感。
    蘇羨音以為故地重遊就到這了,沒想到陳潯推著她直接進了門。
    她漸漸察覺出一點不對勁來了,頻頻轉過頭看他:“你不會有什麽陰謀……”
    “讓我猜猜。”
    陳潯打斷她,目光在座位之間逡巡著,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之前是不是坐在這兒”
    第二組三排靠過道的位置。
    蘇羨音的心跳從這一刻起就開始漏拍。
    陳潯扶著她的肩讓她坐下的時候,仿佛有電流順著他的掌心直抵她肩頸。
    她聞到熟悉的木桌的味道,輕聲問:“你怎麽知道我坐這”
    “我知道的可多了。”
    陳潯就站在她身側,逆著光,穿著記憶裏的藍白校服,眉眼還是那樣的弧度,隻是雙眸裏倒映的是她自己。
    陳潯摸著她的腦袋:“你摸摸抽屜”
    蘇羨音摸到一個信封,她的心突突地跳,明明對這一切還是未知,卻已經提前透支心跳。
    她的笑容有些僵硬:“這什麽啊”
    “看看不就知道了”
    陳潯揚著眉,大喇喇在蘇羨音前麵的座位坐下,像高中裏調皮的大男孩,轉過身來反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放在椅背上,頭輕輕枕上去,歪著腦袋,專注地看向蘇羨音。
    蘇羨音拆信封拆得都有些卡殼,手微微有些發抖。
    陳潯憋著笑,按住她的手,低聲說:“別緊張。”
    他又何嚐不緊張。
    純藍色的信封拆開,裏麵是熟悉的陳潯的飄逸的字。
    【實驗班的蘇羨音:
    你好!我是機院班的陳潯,雖然我知道你已經認識我,但還是要好好跟你打一聲招呼才對,這樣才算完整。
    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沒有記起你是巷子裏的那個女孩兒,我當時根本沒有留意你的臉,但我記得這件事的,記得那個下午,萬幸,那包紙對當時的你來說有用。
    你應該同樣也知道,我並沒有記得你,記得蘇羨音是化學競賽班收我字帖的那個文靜的語文課代表,記得蘇羨音是和我一起參加演講比賽共同奪得冠軍的那個女同學,記得蘇羨音是在開學紅榜前與我擦肩而過招呼就在嘴邊沒有說出口的那個小傻瓜。
    是的,你知道,高中的我就是塊榆木,有著多姿多彩的生活,卻少了你這抹彩虹。
    但你應該不會知道。
    後來大學的時候,你跟卓越班的陳潯在大學校園裏重逢,他與你相見第一天就被你甩上的門差點砸到臉,但他後來也把你害得不輕然後順利得加上了你的微信。
    你不知道的是,文化節上他真的被穿著苗服的你驚豔到移不開視線,你拉黑他的時候是他最慌亂最後悔的一刻,他背著你在雪地裏一步一步留下腳印的時候,是真的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可以一直走下去。
    是的,我是來自未來的陳潯,我無意間看到一封來自過去的信,因此有了這封回信。
    其實我最想說的是。
    你不知道的是。
    你曾經為卓越班的陳潯喜悅、傷心、害羞過,他後來也因為你品嚐到了人類最豐富多彩的情緒。
    你曾經因為以為他心有所屬而暗自神傷,他卻自始至終眼底裏隻有你一個人。
    他無意間發現被塵封的少女心事,唯一的遺憾就是時間不能倒流,不能讓他回到過去,好好認識那個女孩,好好抱一抱她。
    是的,你需要知道的是。
    他不是個完美的人,但他會在幾年之後,無可救藥地喜歡上,期望成為你的完美戀人。
    這些都是實實在在會發生的事。
    你走到了他麵前,而他看見你就會抓住你。
    所以,失望和失落都隻是一時的,你隻需要做好你自己,然後靜靜地迎接未來就好了。
    你聽,未來它來了。
    機院班陳潯
    年月日】
    蘇羨音的淚落在紙上,洇開了落款上的數字。
    她幾乎是站起身來,撲進了陳潯懷裏。
    陳潯挑挑眉,卻慢悠悠舉高雙手,低聲說:“我先提醒你,我可剛打完球。”
    蘇羨音眼淚滴在他的藍色衣領上,不吭聲,隻是用抱得更緊的動作回答他。
    陳潯終於回抱住她。
    他聲音輕柔,摸著她的後腦勺,說:“以後,有機會的話,多跟我講講你高中的事情好麽”
    蘇羨音悶悶地“嗯”了聲。
    陳潯捏著她後頸,用氣音笑了聲:“給你寫信可不是為了讓你哭啊……”
    “好了好了,不哭了。”
    蘇羨音終於止住了哭聲,她紅著眼眶抬眼去看他。
    他溫柔地用指腹揩拭她的淚。
    夕陽最後一抹餘暉被完全吞沒於地平線,蘇羨音偏過頭看見紫紅色的晚霞天空像極了歲時盛夏的第一節晚自習她寫完化學作業匆匆瞥過的光景。
    她有時空穿越的錯覺。
    陳潯捏著她的手在手裏把玩著。
    “回家麽”
    “好。”
    一起回家,走放學的那條路。
    蘇羨音從沒想過。
    歲未送出的信,歲終於收到回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