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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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南溪認識雲珂,完全是個意外,不然她大概一輩子不會去接觸這樣浪跡風月,心軟到極致又薄情到極致的人。
那是個發黴的下雨天——
元南溪在國內念完大學,又去意大利留學,主攻設計,人生可以說是一帆風順。
她出生富貴,卻沒有被父母逼著學習金融商業,繼承家業的煩惱。因為妹妹元淼願意承擔家族責任,而她這個姐姐隻需要隨著自己的心走就好。
家財萬貫,又能主宰自己的人生,是圈內很多人豔羨的,即使不活躍在圈裏,她也一直是話題人物。
學院剛舉辦了一場秋日元素服裝設計大賽,元南溪拔了頭籌,獎金豐厚,被一群好友拉著請客喝酒。
元南溪請大家到常去的一間ub。
走進去,入眼便是粗獷的工業布局,奔放的橘紅色調。
白日裏亮起燈,叫人有一種熱血奔流的沸騰。
這群人裏就她一個不會喝酒,朋友都戲說她是時尚界一股清流,但完全尊重她的想法,從不會去勸酒。
她也樂得自在,看朋友們都點好了自己要喝的酒,她自己繞進吧台,用英語跟店員交流。
還未開口,那邊剛調製完一杯雞尾酒的調酒師身形靈活,一個太空步移到她麵前,熱情地朝她眨了下眼。
濃厚的意式口音,問她:“又要問有沒有檸檬”
元南溪禮貌地點了下頭,“是啊。”
調酒師俯身,笑得曖昧,“猜猜今天有沒有”
元南溪招架不住這種意式,說不知道,就往後退。
“你不要檸檬了”調酒師追出吧台,直追到他們那桌好友麵前。
跟她一樣來自中國的好友方遠遠替她擋住追逐,嬉笑道:“南溪對戀愛不感興趣,要不你來追我呀”
元南溪就趁著這時候移到靠窗的位置,去看窗外。
下雨了。
斜著飄的小雨把玻璃打濕,這樣看像是未打磨光滑的毛玻璃,有種模糊的美感。
外麵的窗台上放了一個圓形的墨綠色花盆,裏麵隻有一朵向日葵。今天沒出太陽,它蔫蔫的,元南溪看得有些心神不寧。
“又在看這朵花,在想家嗎”
元南溪回頭,看方遠遠隔著幾位意大利朋友,探著身子把一顆新鮮的黃色檸檬滾到她麵前,笑說:“你要的檸檬。”
元南溪抬手按住檸檬,說謝謝。
外麵的雨聲又大了些,朋友們碰杯,歡聲笑語,偶爾叫她一聲,她淡笑著回應,有些心神不寧。
麵前放著一杯加了半杯冰塊的水,她向服務員要了把幹淨的小刀在檸檬頭劃開一個圓蓋,倒著往玻璃杯裏擠檸檬汁。
忽然,挎包裏的手機震動起來,元南溪下意識伸手去掏,手肘擦過刀鋒,劃出一道血痕。
“南溪,你流血了。”有朋友提醒道。
她沒感受到疼,隻微笑著說:“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坐在外圍的幾位朋友紛紛站起來給她讓出空間,元南溪緊緊握著手機往酒吧外走。
方遠遠剛從包裏拿出小包紙巾,來不及遞給她,此刻僵著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遠遠,南溪她妹妹還沒醒來嗎”知情的朋友關切問候。
方遠遠無力地搖了搖頭。
兩周前,元南溪就接到父母電話,說妹妹夜裏出了車禍,生命沒有危險,但是重傷昏迷,植物人狀態,不知道還能不能醒過來,鄰近期末,父母讓她放假再回國。
酒吧外有個紅色的電話亭,隻起裝飾作用,元南溪拉開門進去,隔絕酒吧的嘈雜跟雨聲,接通電話。
這通電話是舅舅打來的,元南溪靠著電話亭裏的塑料牆壁,心緒起起伏伏。
在接下來的兩分鍾,她心裏的不安感證實了。這次出事的不是妹妹,而是父母。
自殺
爸爸媽媽怎麽可能自殺
“南溪,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你爸媽離開之前留了遺書,你回來看就知道了,這次是真遇上了過不去的坎”
從電話亭出來,元南溪看見天變得灰蒙蒙的,她今天穿一身灰色印花長裙,被雨打濕了,又被風吹得黏在肌膚上。
她好像徹底跟這世界的灰暗融在了一起。
方遠遠不放心,還是找了出來。
“南溪!”方遠遠大叫一聲,朝她跑過去,把她拉到屋簷下,“怎麽淋雨”
傷口處已經發白,方遠遠用幹淨的紙巾輕輕幫她擦了擦。
元南溪眼眶紅了,看到方遠遠跑過來,徹底繃不住,在大雨中哭出了聲。
*
方遠遠將她帶回住的地方,催著她進浴室洗個熱水澡,買了票要跟她一起回國。
她紅著眼睛拒絕她陪著自己回國,“謝謝你,遠遠,我已經好多了,你不要為了我影響學業。”
方遠遠退一步說:“我跟梁新月聯係一下,讓她到時候去機場接你。”
梁新月跟她們是大學同學,大學畢業就直接工作了,三個人關係還算不錯,但不如元南溪和方遠遠親近。
元南溪紅著眼睛點頭,鼻尖也紅了。
方遠遠就一直在機場陪著她等到登機時間,才把收拾好的行李交給她,想了想,又把自己頭上一頂寬帽簷的黑色小皮帽壓在她頭上,幾乎可以遮住她紅紅的眼睛。
元南溪自己把帽簷又往低處壓了壓,問:“有口罩嗎”
“包裏有。”方遠遠替她找出來,一次性的白口罩拆了封,細心替她戴好,她的臉很小,口罩幾乎能把臉全遮住。
機場廣播催促乘客登機,元南溪推著行李箱向前走。
方遠遠隔著一條拉紅的線看著她。
用說:“南溪,有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元南溪腳步一頓。很快又繼續向前走。
意大利直飛北城,也要十個小時。
元南溪坐靠窗的位置,頭靠著窗,全程出神狀態,旁邊坐了一對年輕的同性情侶,一路上歡聲笑語不斷。
直到飛機安全落地,她才回了神,聽見身邊女孩在給家裏長輩打電話。
“知道啦!小姨最好了,所以我交女朋友第一個帶給小姨看。”
“才不是拿你當司機,這不是剛回國沒舒服的地方下腳嗎,不敢直接回家,酒店又不舒服,隻能先帶女朋友去投奔小姨啦。”
“來得及,等會兒拿了行李,我跟女朋友坐在店裏吃點東西等你呀。愛你,小姨。”
等到了托運行李的地方,元南溪也接到了梁新月的電話,梁新月說公司臨時加班,可能要通宵,不能過來接她了,還有要住她那兒其實也不太方便,因為她也是跟別人合租的,讓她再考慮一下,實在對不起。
元南溪深吸了口氣,說:“沒關係,打擾你了。“
“你應該可以去你舅舅那邊吧,南溪。”
“嗯。”
兩人沒再深聊,默契掛斷了電話。
元南溪看到一個泛著銀色光點的深黑色精致行李箱順著傳送帶飄到麵前,她急著去醫院,就沒注意核對信息,拿了就走。
雲珂原本在一處朋友組的局打牌,接到小侄女電話,就以此為借口出來透氣了。
“雲總,您對小侄女可真夠好的。”
玩笑的語氣,也掩蓋不住裏麵似有若無的嘲諷。
雲珂推倒麵前的牌,說:“走了。”
雲珂的身份不太光彩,是私生女,歲時,生父原配去世,母親才帶著她擠進雲家,一直到現在,她幫忙把雲家的生意打理得風生水起,還是因為出生備受微詞。卻因為年紀輕,很受家裏小輩愛戴,簽字,開家長會不敢找自己父母的,都會找她。
譬如跟她同父不同母的大哥生的女兒雲慧笳,隻比她小一輪,剛去國外上大學,不到一年,就帶女朋友回家,要她先幫忙參謀,再往父母那裏滲透。
半小時後,她開著車窗,指尖夾著根煙,給這小女孩打電話。
“我都到了,怎麽還不出來”
“對不起啊,小姨,我女朋友吃壞肚子了,在洗手間,你再多等我們一會兒”
“嗯,快點。”
停車場空氣有些渾濁,雲珂一支煙沒抽完就掐滅,扔在前麵的小煙灰缸裏。
剛要把車窗升上去,就看見一個穿白色長裙,身形纖瘦的女人,提著行李箱朝她這邊急急奔來。
女人後麵似乎跟著好幾個記者,扛著機器在追。
她頭戴一頂黑色的小皮帽,往下,是簡約的白色口罩,看不到臉,唯有露在外麵的一雙眼睛泛著亮亮的水光。被追趕著,白白的裙擺向後飄揚,襯得她像狂風裏一朵搖搖欲墜的百合花。
雲珂晃了下神,車窗升到一半就停下。
女人停在她麵前,敲了下車窗,那雙晶亮,泛著水光的眸子分明是在向她求助,雲珂頭朝副駕偏了偏,“那邊上車。”
元南溪來不及驚訝車裏的女人為何如此輕易地答應了她還沒說出口的請求,就拖拽著行李箱往車另一邊去,女人已經替她打開了車門。
“快上車,要追上了。”
元南溪提著行李箱奮力向上,女人側身,長臂一提,幫她把行李箱放在中間,她把門關上,才驚魂未定地轉過頭對女人說一聲:“謝謝。”
雲珂聽出她聲音顫抖。
笑了笑,溫聲問她:“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