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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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雲珂家的酒店住一晚,次日清晨,元南溪毫不留戀起了個大早。
平心而論,這家酒店房間質量挺高,服務也周到,但她昨晚睡得不怎麽踏實。
明明不是認床的人,對條件也不挑----無論是大學的木板床還是國外的寄宿都能很好地接受,有時出去旅遊還會睡沙發和地板。
但昨晚,她仰躺在雲一樣柔軟的大床,望著天花板,怎麽也無法入睡。抬手將明亮的燈都按滅,隻留床頭一盞印花紋的燈,散發暖融融的光。
閉上眼,依舊毫無睡意,她腦子裏還回蕩著方遠遠帶有警示意味的忠告。
遠離雲珂。
四個字在她耳邊自動重播了不下千百遍。
以至於會早起,洗漱好,換上一身簡約白t搭黑色拚小雛菊元素的吊帶長裙,風風火火就要離開酒店。
元南溪拿著房卡去退房。
前台工作人員守了一夜,還未到換班時間,精神有些不濟,抬眼一看,憑著昨晚見過的黑色皮帽和白色口罩認出她。
強濟精神,微笑問:“元小姐,您這麽早就退房嗎”
“嗯。”她抬手將房卡放到台上。
見她著急模樣,工作人員也不再說什麽,給她辦理退房以及返還押金。
一切辦妥,元南溪說一聲“謝謝”,就壓低帽簷往酒店外走。
夏季天亮的早,清晨尚有一絲寒意。元南溪下意識去看東方那輪正在升起的日頭,顏色偏淡,有種要晴不晴的意味。
在路邊很順利地打到了車,目的地報的是梁新月昨晚給她的那個地址:興源小區。
司機師傅說那地方有些偏僻,估摸著要一小時左右車程。
她坐在後座,頭微微抵著車窗,戴上耳機睡著了,比昨晚在酒店安心。
一到目的地,司機立刻扭頭喊:“美女。到了。”
出租車駕駛位有鐵欄隔開,司機手伸不過來,隻能用嘴喊。
喊到第三聲時,元南溪醒來,結了賬。
司機跟她同時下車,動作比她快繞到後麵,替她把行李箱從後備箱中拿出,放在路邊。
她關車門前說一聲:“謝謝師傅。”
出租車在公路上飛馳而去,元南溪提著行李箱轉身,抬頭,匆匆看一眼興源小區的外觀。
是那種很老式的居民樓。
沒細看,急著去找房東看房簽約。
帶她看房的是個女房東,十分熱情,說是自家的房,直租給她二樓,自己跟家人住一樓,她直接簽了半年,付半年房租,房東沒要押金,跟她彼此交換了聯係方式,交了鑰匙給她就下樓了。過程挺順利。
元南溪簡單收拾了下,行李箱放在牆邊,提上從意大利帶回來那個小眾黑色皮包出門。
快步走到小區門口,依舊是打車,她特地讓司機在經過花店的時候停下等她幾分鍾,進去買了兩束新鮮百合。父母生前最愛百合,說喜歡百年好合,闔家歡樂的寓意。
她沒有急著去舅舅家看爸媽留下的遺書,先去墓園祭拜。
舅舅那天在電話裏告訴她爸爸媽媽自殺,考慮家裏欠太多債,債主情緒激烈,辦喪事怕有人來靈堂鬧事,便直接火化成骨灰埋到墓園,以免夜長夢多。
想到沒見到爸媽最後一麵,元南溪便如鯁在喉。
舅舅是在處理好爸媽後事的兩天後才打電話告知她的,說為她考慮,她未經人事,不適合經曆那些過激場麵。她覺得有幾分怪異,卻也沒有多想。
墓園在遠郊區,修建在丘陵地形,能看到不太明顯的起伏。
元南溪抱著兩束百合下車,找到父母緊緊挨在一塊兒的墓碑,看到那墓碑上真的刻著她父母的名字,卻沒有嵌入黑白照片。
眼圈霎時紅了。
她蹲下身,將百合放在墓碑旁。
這個點,墓園一片空曠,太陽淡淡的金光灑下來,落在碧綠的草地,也照亮其他墓碑上照片中逝去者的笑容。
元南溪眼前霧蒙蒙的,看不見光。
微涼的風四麵八方,細細密密湧過來。
黏在皮膚上濕濕的,她眼眶也濕濕的。
好像又下小雨了。
到舅舅家時,元南溪已經整理好心情。
舅媽開的門,比以前更不冷不熱的態度。她喊一聲“舅媽”進了門,等舅舅把爸媽的遺書交給她,就要離開。
舅舅蘇兆輝幾分勉強笑道:“留下來吃個午飯吧。”
元南溪五指抓緊手中藍色半透明文件袋,說:“不用了,還有點事沒辦好。”
蘇兆輝搓著手,臉上不安,“可找到住的地方沒有不然”
“住在家裏”四個字還沒出口便被老婆的狠手一掐給堵住了。
元南溪很清楚這裏不歡迎自己,移開視線道:“找到了。舅舅不用擔心。”
關上別墅大門的刹那,她還聽見舅媽不依不饒的聲音:“蘇兆輝你剛剛什麽意思她家現在什麽情況你明明知道,還要”
元南溪不願再聽,加快步伐,離開這裏。
站在路邊,拿著裝著父母遺書的文件袋,竟一時不知去哪裏。
兩分鍾放空不好的情緒,她攔了輛出租車去醫院。
她現在隻有淼淼一個親人了。
出租車上,她沒敢看遺書,打算等晚點回到小區再安安靜靜地看。
將要到達目的地時,元南溪看見醫院外圍了許多記者,忙招呼司機靠邊停車,說就在這下。
深吸一口氣,自己走過去。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有些事總是要麵對的。
下了車,聽見人聲嘈雜。
醫院保安在維護秩序,“不要擋路,等會兒有救護車過來。”
元南溪心一緊,抬手摘了口罩。
有人四處張望時看到她,大喊:“元南溪在那兒!”
記者們蜂湧而來,瞬間將她圍堵得水泄不通。醫院大門再度寬敞起來。
元家敗落後,元南溪也被人肉,她的長相不再是什麽秘密。
那群人過來後,她才發現不隻是記者。還有追債的人,他們有人在喊“還錢”,有人言語中甚至夾雜著一些人身攻擊的辱罵。記者反而顯得溫和。
就在醫院護欄外,元南溪努力維持鎮定,真誠而嚴肅地回答了記者各種犀利問題。
會逃出國外嗎
不會。想逃就不會回來了。
會還錢嗎
她給出承諾:欠款一定會還,手頭上有些錢,會全拿出來還債,未還清的會打欠條。
有人當場拿出os機,元南溪慶幸自己把存放小金庫的銀行卡帶了過來。
這些年家裏給她的零花,各種設計大賽獲得的獎金,甚至體驗生活賺的小費,花掉部分,還攢下很多,有小兩億,但她知道補不上百億的窟窿。
關於家裏的公司如何運作,資金如何運轉,又是怎麽弄成現在這個局麵,她幾乎是一竅不通,了解的信息也不多,舅舅隻告訴她是風險投資失敗,整個元氏企業都填不上窟窿,父母才絕望自殺。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彌補。
跟隨記者而來的大多是一些普通工薪族,文化程度不高,他們把大半生心血投入進去,成了泡影,才如此激進。
元南溪始終站在那裏。
小雨天氣,微涼的風沾著微涼的雨吻上她臉頰,她沒去管,隻是不厭其煩地在os機上刷了一遍又一遍,討債的民眾就這樣被她安撫,自發排起了隊。
有記者在直播,細雨打濕鏡頭,鏡頭裏的元南溪像是碎在雨滴裏,每一滴雨都是她的形狀。
脆弱又堅強,溫和且堅定。
雲珂正同合夥人江潔還有幾個公司高層在會議室探討私醫領域的投資可行性以及利益能否在未來五年利益最大化。
江潔隻顧著看手機傻樂。
快結束時,雲珂屏退公司高管,企劃書直接砸到她麵前,佯怒,“江潔,帶你賺錢,不用你出力,你好歹也認真點成嗎”
江潔驚嚇躲過,轉瞬嬉笑道:“雲總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就是這樣的人,雲總覺得好的項目,我就投錢,畢竟你也從來沒讓我虧過不是。”
她嬉皮笑臉,雲珂懶得跟她計較,抱臂往會議桌上一坐,斜眼睨她:“有什麽比人民幣還能勾起你的興趣”
“哈哈。”江潔大笑,“我嘛,你還不懂。”
雲珂受不了她這笑,“身材還沒變油膩,笑先油膩了。”
“哎-”江潔不介意她的調侃,正色起來,“今天這美女可跟雲總有關,不信你親自看。”
江潔解除靜音,調高音量,外放。
雲珂眼下正無聊,會議室又不好抽煙,便側腰勾下頭去看。
是直播。
水霧蒙蒙的鏡頭裏,元南溪站立不動,始終重複一個動作,卻不顯得機械。路過汽車鳴笛的聲音跟喧鬧的人聲混雜一塊兒,天地間,好像隻有元南溪是安安靜靜的。
----像是藏在人群中的一副絕佳水墨畫,卻藏不住,叫她一眼就瞧見了。
“嘖嘖嘖-”江潔連著讚歎三聲,“你說這誰受得住,連那群討債的粗人都被馴服了。”
雲珂吞咽了下,忽然覺得有些渴。
江潔笑她:“雲總是不是也饞了”
“你試試連著分析一小時不喝水”
江潔搖搖頭,推給她一瓶未動的純淨水,雲珂沒跟她客氣,擰開喝掉大半瓶。
還是渴得很。
兩人再對視,有種不用言說的默契。
陰雨天氣,不到傍晚就像是天黑。
江潔開車,雲珂坐副駕,她就默然看著車窗外薄薄一層雨霧。
江潔想起什麽,“那小姑娘站在雨裏裙子都打濕了吧。”
雲珂沒應,片刻在座椅上微調姿勢,還是望著窗外。
江潔故意提議去雲珂名下那家在醫院附近的高奢酒店,好堂而皇之經過醫院大門。
雲珂默認。
“呦嗬-”
“有人給她撐傘。雲總這下不用心疼人淋壞了。”
雲珂這時終於開口,“有什麽好心疼的”
江潔笑,“沒有沒有,等著雲總心疼的美女已經在酒店等著了不是。”
暗沉的雨幕裏黑色跑車飛馳而過,雲珂甚至又沒看清元南溪正臉,她沒有回頭,反而向前看。
到了酒店外,有人撐開一柄大大黑傘過來接,雲珂就順勢將人攔腰一摟,視線卻落在她握著傘的那隻手上,是個長相清純的小美人,細細的手腕上卻圈一條晃眼的金鏈子。
雲珂接過傘,攬她腰的手鬆了幾分,走到酒店簷下,將傘遞給服務生,眸色暗沉地摟著人繼續朝裏走。
經過酒店前台時,有人叫一聲:“雲總。”
雲珂頓足,沒認出是昨晚給元南溪辦理入住的工作人員。
那工作人員剛上班,幾分驚喜從前台繞出來,從衣兜裏寶貝地掏出一張小卡片遞給她。
雲珂沒接。
“雲總”懷中女人聲音甜膩地嬌嗔,不滿辦正事之前被打斷。
雲珂頓覺索然無味,攬著懷中女人的手又鬆了鬆。抬了右手,食指和中指夾住那張小卡片。
工作人員見狀,很激動地說:“是元小姐留下的名片。”
雲珂一怔。
修長指尖夾住卡片翻動,這是張不算正式的簡易名片,上麵有元南溪的照片,跟那張畢業照上差異不大。
大概因為是在意大利追夢時拍攝的,那雙眸子更加晶亮,也更澄澈動人。
她徹底鬆開了攬在女人腰間的手,握著那張名片往酒店外走去。
江潔摟著懷裏的人,無比震驚罵出句髒話。
“雲珂!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