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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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一更
    沈惠惠話音落下,整個餐廳一靜,仿佛連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著她,連對麵的周先生眼中都流露出了幾分驚詫的神色。
    蘇誌宇更是一口氣堵在胸間,差點沒當場梗死。
    真假千金是蘇家當下最敏感的事情,為了避免見麵尷尬,白琴甚至一大早就離開別墅了。
    蘇誌宇就是怕繡芬和沈惠惠主動提身份問題,所以先下手為強,不遺餘力地打壓繡芬,最好能讓她看清自己的與白琴之間的差距,知難而退,沒臉再提這件事。
    隻要繡芬這邊自願出局,那後續可操作的空間就很大了。
    結果偏偏怕什麽來什麽。
    明明在說座位的事情,沈惠惠扯啊扯,不知怎麽地,就扯到了主人和客人這個敏感的話題上。
    甚至還反問他!
    這種問題,要他怎麽回答
    承認自己如沈惠惠猜測的那樣,一直把自己當客人,所以坐在客人的位置
    怎麽可能!
    白琴都當了幾十年的白家大小姐了。
    連蘇誌宇都憑靠著“白家長女所生的男丁”的這個身份,從白家得到了無數好處。
    這種時候,要他們承認自己是假的,冒牌貨,相當於推翻自己過往的所有人生,並且把手裏的一切都拱手讓人。
    別說白琴了,整個蘇家都不答應。
    蘇家從上到下,就沒一個人願意承認這個真相的,甚至除了白琴的至親之外,知曉整件事情來龍去脈的人都不多。
    他們從心裏看不起繡芬和沈惠惠,更是厭惡她們的貪婪。
    都這麽多年過去了,彼此早就已經有了各自的生活,白琴最小的孩子都快成年了,再過個幾年,白琴和繡芬甚至都能當奶奶外婆了
    這把年紀的人,早該到了安安穩穩過日子享清福的年歲了。
    偏偏繡芬就是要折騰,在這種時候不僅自己要回來,甚至還帶著個女兒,拖家帶口地過來,什麽目的,簡直昭然若揭。
    不就是看上白家的錢,想要從他們手裏搶奪走白家的資源嗎。
    也不看看她有沒有這個能力,配不配得上。
    白琴當了這麽多年的白家人,和白家人共患難過,更不用說她和丈夫蘇濤的婚姻,也有兩家聯姻的意思在裏頭。
    幾家的關係盤根錯節,白家的那些錢,那些名利權益,隻有在有能力的人手裏,才能發揮最大的價值。
    要落到繡芬這樣的村婦手中,那就是暴殄天物!
    不僅白家損失慘重,繡芬本人怕是也留不住錢財,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隻可能白白便宜了外人。
    與其落下這麽個結果,倒還不如讓白琴繼續當白家大小姐呢。
    不止白琴本人比繡芬出色,她的丈夫,她的兒女,全都吊打繡芬。
    這種情況下,要他們認可繡芬的身份,否定自己的一切,不管從感性還是理性上來分析,都是天方夜譚。
    因此,想要蘇誌宇承認他是客人,繡芬才是這棟別墅的主人,那是打死他也不可能認下的。
    但他也不能直接反駁沈惠惠的話,否定繡芬的身份。
    雖然蘇誌宇發自內心覺得,繡芬和白家那一點點血緣關係,根本無關緊要。
    可這種話,旁人可以說,甚至蘇家的傭人都可以說,唯獨不能從他的嘴裏說出來。
    更何況周先生還在旁邊呢,總是要顧忌一些的。
    如此一來,導致此刻的蘇誌宇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
    他憋著一口氣在胸間,出不了這口氣,也忍不下去,簡直難受至極。
    尤其是看到沈惠惠提問完這麽刁鑽的問題後,竟然還一臉無辜的模樣,蘇誌宇更是氣得滿臉通紅。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反駁沈惠惠,又拿沈惠惠沒辦法,最終,蘇誌宇隻好惡狠狠地瞪向了一旁的麗莎。
    要不是麗莎不夠謹慎,要不是她多嘴問沈惠惠,哪會延伸出這麽多事端!
    麗莎被蘇誌宇一瞪,心裏一緊。
    真假千金這個問題是蘇家目前的雷點,可以說誰碰誰死。
    麗莎和蘇誌宇的關係雖然不錯,但說到底,畢竟還是雇主和廚師的關係。
    蘇家雖然比不得白家,更比不得最頂層的霍家,但好歹也是有錢人家,全部傭人加起來,也有十來個了,隻是分散在不同城市的家裏而已。
    對於這十幾個在蘇家工作的人而言,蘇家就是一個小型社會。
    家主蘇濤長期不在家,對家庭內部瑣事不怎麽管理就算了,剩餘的三個人,女主人白琴,大小姐蘇心憐,小兒子蘇誌宇,都是傭人們最關注的對象。
    誰和雇主的關係好,在雇主麵前多露臉,年底拿到大紅包的幾率就高。
    張阿姨是蘇心憐介紹進來的,又在白琴身邊工作了這麽多年,她的地位旁人很難取代。
    麗莎不大喜歡張阿姨那老土的作派,不可能跟著張阿姨混日子,隻好將目標瞄準了還在上學的蘇誌宇。
    她雖然容貌平平,但勝在年輕時尚愛打扮,又做得一手好菜,很快和蘇誌宇成為了朋友,這次更是直接替蘇誌宇出謀劃策。
    安排西餐這個主意,就是她向蘇誌宇提議的。
    這事要是完成得好,不僅可以刷蘇誌宇的好感度,還可以順道展露自己的能力,可謂一舉兩得。
    本以為由她和蘇誌宇出馬對付繡芬,肯定輕而易舉。
    結果怎麽也沒想到,半路殺出了個沈惠惠。
    明明是繡芬的女兒,年紀比蘇誌宇還小,人看起來也普普通通,就是個農村土妞。
    沒想到一開口,竟然直至要害,直接把蘇誌宇問得語塞,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此時看蘇誌宇憤怒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不會責怪他自己,那隻會把所有責任都推脫到了她的身上。
    被蘇誌宇罵就算了,萬一影響了工資甚至工作……
    無奈之下,麗莎隻好硬著頭皮強行挽尊道:“蘇家平時是嚴格按照英美式就座方式用餐的,蘇少爺現在坐的位置,是他平時常坐的座位,之所以沒有更換,主要是他因為現在的座位背後就是餐邊櫃,方便在用餐的時候可以隨時照顧大家,幫大家遞餐具,或者拿一些用品……”
    麗莎一邊說著,一邊悄悄觀察沈惠惠的神情。
    她沒有想到沈惠惠會看出座位的問題,借題發揮讓蘇誌宇下不了台。
    此時臨時想出的挽尊說辭,看似合理,但其實是有漏洞的。
    沈惠惠如果想要刻意為難蘇誌宇的話,可能下一刻就會反駁她的話。
    麗莎心中忐忑,做好了沈惠惠會發難,她該繼續應對的準備。
    結果讓她意外的是,直到她說完,沈惠惠都沒有半點反應,就像沒聽到她說話似的。
    麗莎這番話勉強蒙混過關,心裏舒了一口氣,連忙衝蘇誌宇使眼色。
    蘇誌宇不知道西餐禮儀的細節,也不知道麗莎的話有什麽問題,見沈惠惠沒有反駁,他撇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餐邊櫃,當即意會。
    盡管猝不及防之下被沈惠惠問住了,但蘇誌宇畢竟是在大家族裏長大的人,反應是極快的。
    此時麗莎一說完,蘇誌宇迅速將話給接了過去,對大家笑道:“雖然嘴上說著要好好招待幾位貴客,但在我的心裏,不論是周先生、繡芬阿姨還是惠惠妹妹你,都是我的家人。麵對家人的時候太放鬆了,一時之間不自覺失態,忘記了要遵守的細節禮儀,是我的失誤,真的非常抱歉。”
    他話音落下,安安靜靜的沈惠惠就像又恢複聽力似的,點了點頭道:“其實我隻是好奇問一下,沒有別的意思,誌宇哥哥不怪我多話就好。”
    她看著蘇誌宇,細聲細氣地道:“沒想到誌宇哥哥這麽成熟穩重,喜歡照顧別人……那我可以拜托誌宇哥哥幫我們拿幾雙筷子嗎”
    “筷子”蘇誌宇一頓,心裏略微有些不爽。
    他和麗莎說的都是客套話而已。
    家有廚師有保姆,平常哪用得著蘇誌宇拿東西,連椅子都不用他拉。
    今天幫繡芬和沈惠惠拉椅子,純粹是做個樣子而已。
    沒想到沈惠惠拿著雞毛當令箭,還真使喚起他來了。
    更重要的是,今天這頓飯是他們特意給繡芬準備的,為了讓她出洋相,所以故意上了刀叉,筷子全都藏起來了。
    繡芬初來乍到,不知道筷子在哪兒,隻能被迫使用刀叉出醜。
    這件事就是蘇誌宇和麗莎計劃中的一環。
    要是正常情況下,繡芬或者沈惠惠提出要用筷子,蘇誌宇肯定會拒絕的。
    吃西餐用什麽筷子,不倫不類。
    然而他剛剛在沈惠惠這兒吃癟,正用自己愛照顧人作為借口挽尊,這會兒沈惠惠拜托他拿東西,蘇誌宇就算再不樂意,也不好拒絕沈惠惠。
    蘇誌宇這邊正不滿著,一旁的麗莎聞言,卻是眼前一亮。
    她連忙衝蘇誌宇使了使眼色,暗示他照做。
    蘇誌宇不明所以地看著麗莎,確認麗莎似乎抓到了沈惠惠什麽把柄後,蘇誌宇壓下心中的不滿,最終起身走到身後的餐邊櫃,取出幾雙筷子交給沈惠惠。
    “謝謝誌宇哥哥。”沈惠惠站起身,接過筷子後,先在繡芬的麵前擺了一雙,又在自己麵前擺了一雙,見還有多餘的,索性也給周先生擺了一雙。
    擺完之後,沈惠惠重新坐回到座位上,認真地用筷子將牛排夾起來,然後用餐刀輔助切割。
    麗莎瞅準時機,連忙道:“小妹妹看起來對西餐禮儀還挺有研究的,筷子是華國傳統餐具,在享用西餐時使用中式筷子,莫非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特別寓意嗎”
    沈惠惠一手拿著筷子,另一手拿著餐刀,將大塊牛排夾起來操作,她目光專注十分專心,似乎壓根沒有聽到麗莎的話。
    麗莎見狀,臉色微沉。
    這已經是沈惠惠第三次無視她了。
    前兩次在她開口之後,蘇誌宇也開口說話,沈惠惠回答了蘇誌宇的話,所以顯得沒有那麽突兀尷尬。
    然而這一次,蘇誌宇沒有發言,麗莎說完之後,沈惠惠直接不搭理他,整個餐廳一片安靜,隻剩下了沈惠惠夾牛排切牛排的聲音。
    一股無形的尷尬蔓延開來,這一刻,最丟臉的,莫過於被冷落的麗莎。
    蘇誌宇聞言,頓時明白了麗莎的意思。
    用筷子吃牛排,絕對是一件十分不雅的行為。
    如果沈惠惠沒吃過牛排,對西餐完全不了解就算了。
    但通過她剛才的表現,可見她對西餐是頗有研究的。
    她剛剛還譏笑蘇誌宇坐錯了位置,轉頭自己又用筷子吃牛排,簡直就是故意失禮。
    麗莎是想通過這件事情,來找沈惠惠茬呢。
    在蘇誌宇看來,麗莎今天的表現雖然略有瑕疵,不過整體來說,還是達到了他們的預期。
    比如羞辱繡芬,還有剛剛的及時救場,都令蘇誌宇較為滿意。
    正所謂打狗也得看主人。
    麗莎是蘇家的廚師,代表了蘇家的顏麵,在這種場合裏,被沈惠惠直接落了麵子,不僅是麗莎臉上不好看,連帶著蘇誌宇也覺得不大舒服。
    剛剛沈惠惠那一番座位提問,蘇誌宇雖然及時挽尊救場過去了,但還沒找回場子呢。
    此時見有這個機會,蘇誌宇也跟著開口道:“惠惠妹妹,筷子是華國傳統餐具,牛排是經典西餐,你對西餐就餐儀式有一定的了解,怎麽還這樣吃飯啊”
    沈惠惠抬頭看了蘇誌宇一眼。
    能為了什麽,當然是因為繡芬不會使用刀叉,所以她才第一個拿起筷子示範,好方便繡芬能夠盡快吃上飯。
    他們從福水村過來,坐了幾個小時的車,在大門口和保姆鬥嘴了那麽久,進別墅後,又站在門口等了蘇誌宇和周先生好一會兒,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牛排放上來之後,蘇誌宇和麗莎磨磨唧唧老半天,連口水都不讓繡芬喝上,這是人幹事
    對沈惠惠而言,這個世界是完全陌生的,她遊離在世界之外,就像一個看客。
    唯獨繡芬,與這具身體具有血緣關係。
    原身對繡芬有一定的感情,而繡芬也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護著孩子。
    所以目前沈惠惠唯一在乎的人,隻有繡芬。
    這牛排雖然做的不怎麽樣,好歹也是道肉菜,能填飽填飽肚子。
    為了讓繡芬盡快能吃上飯,麵對麗莎和蘇誌宇拙劣的挽尊,沈惠惠選擇不計較,讓他們交出筷子就完事了。
    她隻想和繡芬安安靜靜地吃完這頓飯。
    結果沒想到這兩個人還不長記性,非得要送上門來打臉
    反正筷子已經拿到手,繡芬想吃飯,隨時可以吃了,沈惠惠沒了顧忌,當即對蘇誌宇甜甜一笑。
    蘇誌宇看著沈惠惠臉上的笑容,不知怎麽的,心裏一毛,莫名騰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