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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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紹霖捂著脖頸,緩緩從椅子上滑落。
    他的臉漲得通紅,甚至有發黑的趨勢,額上青筋十分可怕,嘴巴張得老大,連舌頭都微微吐了出來。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不自覺抽搐起來,胸口小幅度劇烈地起伏著,喉嚨裏時不時還發出詭異痛苦的聲音。
    壽宴的燈光聚焦在了內場和舞台上,二樓的燈沒打開,全靠樓下反射上來的燈光才能看得清四周的景象。
    昏暗的光線中,一個人出現了這樣的症狀,不可謂不恐怖。
    在場的都是普通人,哪見過這樣的陣仗。
    之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能好端端坐著,看樓下的熱鬧。
    此時自己的身邊出現了這麽可怕的事情,再搭配一旁女客淒厲的尖叫聲,眾人一驚都嚇得一顫。
    尤其是坐在李紹霖四周的人,更是條件反射地就站起來往後退去。
    “這是什麽情況……”
    “不知道啊,臉黑紅黑紅的……舌頭都吐出來了……”
    “不會是鬼上身了吧!”
    “鬼上身”
    “死人了死人了,鬧鬼了!!”
    李紹霖伸出手,想抓住身邊的人,當發現四周已經空了之後,他努力轉動著頭顱,朝身後的人伸手求助。
    距離他最近的是個瘦弱的男人,眼看著李紹霖的手就要碰到自己的衣角,幾乎是尖叫一聲就朝後方跑去。
    男人尖叫的聲音和女人呐喊的聲音重疊,更平添了幾分恐怖。
    看台上空間狹小,坐的賓客卻很多。
    剛剛繡芬和沈惠惠進來的時候,大部分人都端坐著,在井然有序的情況下,她們走進來想找個座位都十分困難。
    更何況現在。
    李紹霖這一桌,甚至隔壁幾桌的人都紛紛起身朝後方退去,人擠成一團,桌椅也亂成一團。
    要是大家都好好站著還沒什麽,一旦有人朝後跑,人群立即變得混亂起來。
    第一排的人將第二排的人擠開,第二排的人搖晃間將第三排和第四排的人撞倒,第四排的人又將最後一排的人朝樓下推去,一時之間猶如多米諾骨牌一樣,從看台延續到內場,現場完成亂做了一團。
    白家人還站在台上,準備吹蠟燭許願,哪想到短短幾分鍾內,就發生了這樣的變化。
    伴隨著人群越來越擁擠混亂,不僅看台上的人被嚇得尖叫,內場的人也被撞來撞去,甚至還有摔倒後被踩到手的。
    “這是怎麽回事,保安呢,小鄭!”白啟智最先反應過來,顧不得吹蠟燭了,連忙看向身邊的安保負責人,“快點保護客人的安全。”
    白棋白書聞言,頓時回過神來,兩人皆渾身一激靈。
    白老夫人身體不舒服,白琴並非白家親生,白畫又在醫院養病,放眼整個白家,唯一能用的隻剩下白棋和白書。
    往年生日宴,都是白啟智親自吩咐人簡單操辦,唯獨今年的七十大壽,不僅風光大辦,而且還一反常態,交給了白棋和白書負責。
    老爺子一直嫌棄他們兩個不堪大用,平日裏隻有那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才交給他們,這次竟然肯放出舉辦壽宴的大權,白棋和白書欣喜若狂,辛辛苦苦籌備了許久,才等來今日。
    他們花了一大筆錢買通老爺子身邊的人,想探聽一些老爺子的想法。
    都是在白啟智身邊工作了幾十年的傭人,嘴巴牢得很,要是以前,就算給再多的錢,都不可能透露出半分。
    但這次卻有傭人鬆動了。
    白棋和白書大喜,又砸了幾波錢,終於撬開了傭人的嘴巴。
    不少傭人都表示,讓他們把壽宴辦好,會有好消息等著他們。
    從壽宴開始,白棋和白書就盼望著這個好消息的到來。
    按照流程,吹完蠟燭許願完畢後,就算完成了過壽,白老爺子正式步入七十歲,如果他有什麽想要宣布的,也會在這個時候直接宣布。
    結果怎麽也沒想到,在這樣關鍵的時刻,竟然出事了!
    眼看人潮越來越亂,甚至有蔓延向舞台的趨勢,保安負責人小鄭一馬當先,先將最前排的客人保護好。
    白棋和白書也趕忙指揮起來,讓剩餘的保安將內場和看台上的人先分開,先保障內場人的安全,然後再將看台上的人控製住。
    已經湧向樓下的人群,又被保安拿著警棍給推了回來,猶如海浪一樣回流,從下再席卷上來。
    繡芬和沈惠惠本來距離李紹霖有一段距離,被人潮一推,不知怎麽的,兩人就不受控製地被推到了李紹霖的身邊。
    繡芬一驚,條件反射把沈惠惠護在懷裏,深怕沈惠惠被嚇到。
    實際上沈惠惠比繡芬想象中要堅強許多。
    如果是以前,看到這樣的畫麵,她也會和普通人一樣害怕躲開。
    但經曆過寧平縣雨災之後,沈惠惠見到了各種各樣不同的傷患,生死關頭間,也顧不得那些,連開膛破肚都見識過了,李紹霖此時的模樣雖然可怖,但還在可接受範圍內。
    當被人群擠到李紹霖身邊,她不僅沒有像別的客人那樣避開,反而低下頭,湊近李紹霖仔細觀察起來。
    “惠惠!在做什麽呢!”繡芬一看沈惠惠居然要去扒李紹霖的衣服,頓時急了,趕緊拉住了沈惠惠。
    “他好像是呼吸不過來的樣子……”沈惠惠道。
    “不是說鬼上身了嗎”繡芬緊張地道。
    她從農村出來的,對這些自然是深信不疑。
    繡芬膽子比普通人要略微大一些,自己不怕這些,但卻很擔心女兒沾染上不幹淨的東西。
    沈惠惠看李紹霖雖然還活著,但情況十分危機,連忙對繡芬道:“人還活著呢,還沒死,媽媽,趕緊幫忙叫醫生過來,再耽誤下去,就來不及了!”
    “可是……”
    “我在寧平縣救過人,您忘啦!”沈惠惠道,“相信我,趕緊叫醫生。”
    繡芬見沈惠惠又低下身開始解男孩的衣領,無奈之下,隻好聽從沈惠惠的話,站起身高喊道:“人還活著,沒死,醫生呢,快讓醫生過來救人!”
    身後人潮還不斷推搡著,繡芬一邊護著沈惠惠和李紹霖,一邊高聲大喊:“醫生醫生,這裏需要醫生!”
    四周的人還在自顧不暇,繡芬的聲音完全淹沒在人群中。
    沈惠惠抬起頭,朝四周看了一眼,很快找到了剛剛幾位和她們一起坐著的女客。
    “姐姐,幫我們叫醫生過來!”沈惠惠衝著其中一位嗓門最大的人喊道。
    在人群中需要有事求助的時候,漫無目的地呐喊,容易令大家出現旁觀者效應。
    責任被分攤,所有人都事不關己,往往很難受到幫助。
    相反,當目標對準一個人求助後,責任集中在某個人身上,往往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果然,原本還在旁觀的女客被沈惠惠盯上之後,先轉頭看了看四周,見沈惠惠不看別人,隻盯著她看,隻請求她的幫助。
    她隻好點了點頭,也跟著高喊起來。
    女客嗓門很大,具有一定的穿透力,再加上繡芬和沈惠惠一起高喊,形成了人群效應,很快帶動了四周的人。
    需要醫生的喊聲,從看台傳到內場,台上收到消息的白家人,趕緊將家庭醫生給派了出去。
    這個醫生是白老爺子的私人醫生,受邀來參加壽宴,沒想到還有需要他發揮專業能力的時候。
    醫生當即起身朝看台走來。
    內場座位寬鬆,走出來並不難,但當到了樓道位置,看著前頭烏壓壓的人群,所有人臉色微變,怎麽也想不到小小一個看台,竟然擠了這麽多人!
    這明顯不符合常理!
    隻是情況緊急,一時之間也顧不得這個。
    一旁的白棋和白書一看這情況,臉色大變,不斷擦著頭上的汗。
    最後還是白啟智發話:“人命關天,趕緊給醫生讓出一條路!”
    壽宴上發生這樣的事情,簡直晦氣得不行,好在人還活著,隻是需要醫生而已。
    要是耽擱下去,在他們手上死了人,後續的官司不說,光這一天的晦氣,就足夠讓白家成為全京都的笑料了!
    卡在看台和樓道的人也想讓開一條路,可是樓道是複古建築,十分狹窄且脆弱,這麽多人站在一起,擁擠不說,稍微動彈一下,就“哢哢”作響,十分危險。
    大家越著急,越無法疏散開來,反而有再度亂起來的趨勢。
    就在這個時候,人群中有位少年站出來,對被卡在樓道裏的一個人道:“你能擠出來嗎,從扶手翻過來,踩著我的肩膀下來。”
    這個被卡在樓道裏的賓客十分瘦小,在他的前後左右都可以挪動,卻擠不到前麵去,此時聽了少年的話,賓客有些猶豫:“這個扶手可是古董,要是被我踩壞了,或者你的肩膀被我踩受傷了……”
    “放心吧,有任何問題我來負責。”少年說著,見對方一臉不信,他又道:“我叫淩嘉石,我家和今天的壽星,還有織星園的主人都是世交,出了事他們會找我,不會找你的。”
    對方聞言,勉強點了點頭,然後翻出扶手踩著淩嘉石離開了樓道。
    前方白家的人在努力指揮人群,後方又有淩嘉石是不是輔佐幫助,樓道終於沒再發出不堪負重的“吱呀”聲。
    伴隨著人群漸漸疏散,終於勉強讓出一條路,供醫生和白家人往上走。
    可是這個時候,李紹霖的情況已經十分危急了。
    李紹霖的症狀,與窒息十分相似,但一般人窒息-分鍾左右,就會死亡。
    他之所以還沒死,隻因為還能吸入一些空氣,隻是空氣遠遠不夠,才出現這樣可怖的現象。沈惠惠一開始以為他是被食物嗆到,用了之前紀爺爺教過她的拍背壓胸法,還有海姆立克法,都沒有用。
    經過一番檢查後,沈惠惠才發現,原來他的喉嚨裏不知什麽時候鼓起了一個巨大的血泡。
    血泡堵住了喉嚨,堵塞了氣管,占據了整個喉道的位置,又因為是喉嚨自己生長出來的,沒辦法吐出來,這才導致他出現了窒息的症狀。
    雖然血泡沒有將喉道完全占滿,勉強有一絲空氣可以進入肺部,令李紹霖存活時間略微延長了一些。
    但他的身體已經出現了缺氧的反應,雖然現在人還活著,可再耽擱下去,隨時可能心髒驟停死亡。
    而樓下的醫生,遲遲還沒有上來……
    沈惠惠焦急地等待著,眼看李紹霖的眼珠微微往上翻,露出了大半眼白,馬上就要不行了,她咬牙低下頭,將自己胸前的胸針給拆了下來。
    快速將裝飾品拆走,隻留下了裏麵的別針,將別針掰直後,沈惠惠將李紹霖扶好,打算握著針幫他戳破血泡。
    李紹霖的嘴巴張得很大,奈何四周條件簡陋,連手電筒都沒有,沈惠惠身體底子不行,平時感覺不出來,但拿針的時候手卻會不斷的顫抖。
    血泡在喉嚨裏,手抖的情況下,很可能紮歪,萬一沒把血泡紮破,反而把口腔內部紮破流血,勢必雪上加霜……
    沈惠惠彎腰低著頭,手上捏著針,左看右看都無從下手。
    就在她頭疼不已的時候,繡芬彎下身,幫她扶好李紹霖的頭部。
    沈惠惠看著繡芬,眼睛一亮。
    刺繡看似簡單,實際上也是個非常辛苦的體力活。
    長期保持一個姿勢進行刺繡,身體負荷極大,很容易造成肩頸腰椎甚至手指手腕的關節勞損。
    好在繡芬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習,也掌握了簡單的保養辦法。
    她的手遠比沈惠惠要穩得多。
    “媽媽,您試試,拿著針把他喉嚨裏的血泡戳破。”沈惠惠道。
    “我”繡芬一愣,怎麽也沒想到,沈惠惠竟然會讓她做這個,繡芬幾乎條件反射地道,“我肯定不行……”
    沈惠惠看了身後一眼。
    四周沒有醫生,樓下的醫生還在舉步艱難地上來,這種時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珍貴,李紹霖已經耽誤不得了。
    “您的手比我穩,紮中的概率更高,隻要把血泡刺破,他就有救了!”沈惠惠道,“您試試,不行再換別人。”
    繡芬猶豫地看了眼沈惠惠手裏的別針,見沈惠惠充滿期盼地看著她,眼裏全是鼓勵和信心,繡芬也明白情況緊急,最終她鼓起勇氣將針接過來,試探地放入了李紹霖的口中……
    李紹霖的嘴巴張得很大,但他畢竟是個孩子,嘴巴能張開的位置有限。
    四周沒有任何醫療設備,連燈光都十分昏暗,繡芬捏著變形的別針往裏探去,還沒碰到血泡,手已經擋住了李紹霖大半張臉。
    可以說之後的操作,完全是憑靠感覺來的。
    彎曲的別針緩緩深入喉嚨中,當碰到某樣東西後,繡芬微微調整了一下手部姿勢,然後精準地一紮——
    “剝”的一聲細微的聲音從李紹霖喉嚨中傳出來,李紹霖渾身抽搐了一下,渾身一軟,徹底昏了過去。
    伴隨著他頭部失去力量往旁邊歪斜,一道紅色的血液出現他的嘴角。
    繡芬臉色大變:“惠惠,我是不是紮錯了,把他紮死了……”
    沈惠惠立刻上前檢查李紹霖的情況,然後快速進行了一番急救。
    伴隨著沈惠惠在他胸腹處狠狠一壓,一股氣流從胃部往上一頂,李紹霖“哇”地一口,吐出了一部分食物殘渣,還有剛剛被戳破血泡後流出的暗紅色血液。
    將這些東西吐出來後,李紹霖終於又再次呼吸起來。
    沈惠惠連忙幫他調整姿勢,輔助他呼吸。
    就在這個時候,內場的醫生終於穿過人群,來到了看台上。
    見病人倒在地上,旁邊還吐出了一些穢物,醫生連忙上前蹲下查看。
    沈惠惠等了這麽久,終於等來了專業的醫生,迅速用最簡短精煉的語言,將剛剛的情況一一轉達。
    在沈惠惠說話期間,李紹霖的呼吸越來越順暢,沈惠惠說完的那一刻,他更是本能地大口喘氣起來。
    醫生看著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的李紹霖,緩緩道:“病人的反應,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你們做得非常棒,成功挽救了一條生命。”
    得到醫生肯定的話語,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剛剛幫忙喊醫生的賓客,更是直接歡呼起來。
    醫生檢查了一下李紹霖的情況,剛想吩咐一聲病人情況不穩定,還需要繼續送去醫院查看,結果一抬頭,當看清繡芬和沈惠惠的臉後,頓時愣了一下。
    與此同時,白啟智在白棋和白書的攙扶下,也終於來到了看台上。
    不僅白家人上來,還有一些負責人、白家豪門世交等等,也都跟隨著白老爺子走了上來。
    當看到繡芬和沈惠惠的臉後,現場幾乎是靜了一下,所有人都一驚,然後條件反射地看向白家人。
    原因無他,實在是因為繡芬和沈惠惠的長相,與白老夫人年輕時太像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