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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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
    餘淼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還沒睜眼,他就意識到了不對,猛地睜開眼睛,果然發現自己床上多了一個人。
    餘淼登時驚醒過來,可還沒等他翻身坐起,那股熟悉到了極點的氣息鑽入口鼻,多年來形成的信任感和安全感,迅速就安撫住了他緊繃的神經。
    是顧修澤。
    男人修長的雙手將他的身體完全環住,肌膚的氣息和溫暖的觸感,令餘淼的身體一下子從沉寂中蘇醒過來,短暫的放鬆過後,便是精神性的緊繃。
    這人什麽時候上來的
    他幾乎沒有昨天昏睡過後的記憶,隻記得自己半夜醒了一次,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很快就又睡著了。
    然後就是現在。
    這種體驗對他來說非常新奇,因為過去的三年裏,每一次夜半驚醒,必定都伴隨著頭疼和徹夜難眠。
    餘淼記得自己以前的睡眠沒這麽差。
    也沒這麽頻繁。
    但他先前一直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山間的蟲鳴聲太多了,而自己是累到極點才入睡,醒來之後才會那麽難受。
    昨天他幾乎也是累暈過去才睡著,以往會出現的種種不適卻一個也沒有出現,餘淼僵硬的看著顧修澤的臉,忍不住有些自我懷疑。
    他這麽長時間睡不了一個好覺,難道是因為……
    正想著,顧修澤忽然睜開了眼睛,與他四目相對。
    這種情形在餘淼三歲後,幾乎每天都會出現,隻除了兩人情竇初開卻沒意識到的青春期,和分離的這三年。
    按理說餘淼應該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畫麵,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剛睡醒而顯得有些懶散的心跳,竟然就因為顧修澤這一眼,忽然“咚咚咚”的加速起來。
    他感覺自己的臉上開始不由自主的發燙,立刻趕在尷尬的事情發生之前,翻身坐了起來,盡可能的遠離顧修澤。
    老實說三年前分開後,餘淼雖然將錯就錯的沒去聯係顧修澤,但造成兩人分離的原因畢竟是個意外。
    別看餘淼即便知道顧修澤替他立了座墓,還年年出來拿走他放在墓前的花,卻一直強著不肯去見顧修澤,看起來十分絕情的樣子。可無論是顧修澤還是他自己,他們心裏都清楚,餘淼其實根本沒敢仔細思考,這段感情到底算不算結束。
    驟然跟顧修澤抱在一起,餘淼內心更多的是驚慌。
    下意識錯開顧修澤看過來的視線,餘淼色厲內荏地指責對方:“你怎麽趁別人睡覺亂爬別人的床”
    顧修澤也剛睡醒,看見餘淼還在自己懷裏,眼底正是一片繾綣暖意,聞言也不著惱,隻抬了下右手。
    餘淼隻感覺自己的小拇指上傳來一股柔和的力道,將他的右手整個牽引了起來。
    兩人的小指互相勾著,餘淼的小指緊緊圈住顧修澤的,把顧修澤的小指壓出了一片白痕。
    餘淼遲鈍的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幅畫麵,是他被顧修澤抱回來之後,躺在床上還不肯安寧,像個嚐到甜味的孩子一樣,嘟囔著轉過身,朝顧修澤伸出手,彎了彎小拇指。
    “……”
    餘淼忽然想起來了,昨天他差點驚醒,就是因為身邊的熱源突然消失。
    而時間,差不多就是顧修澤送他回寢室的時候。
    與其說是顧修澤趁人之危,倒不如說是他死死拉著人家的小拇指,硬把人留了下來。
    顧修澤見他想起來,緩緩挑起了眉峰。
    餘淼頓時就不樂意了,咬著牙嘴硬:“我……我又沒讓你上來!”
    等他睡著了,手鬆開走掉不就得了
    餘淼說著,好像是忽然感覺自己有道理起來,說話的語氣都有底氣了許多。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
    “咳……大師,還真是你叫顧老師上去的。”
    怎麽還有人!
    餘淼頭皮一炸,轉頭循著聲音來源看去,就看見一男一女坐在對麵床下的書桌前,兩人中間還飄著個漆黑如墨的嬰兒。
    正是顧景澄、他嫂子,和昨天被餘淼抓住的那隻鬼嬰。
    顧景澄完全沒有被人瞪視的自覺,自顧自的接著說道:“我們都聽到啦,你要顧老師陪你睡,不然就哭。”
    “……”
    餘淼一點也不想聽到這種話,生硬的挪開了視線。
    此時鬼嬰完全沒了昨天活蹦亂跳的樣子,垂頭耷腦的坐在書桌上,隻知道盯著自己的母親看,顧修澤在旁邊舉著個奶嘴,估計是想哄她,但顯然沒什麽效果。
    被鬼嬰那沒有瞳孔的慘白眼睛盯著,女人明顯有些緊張,見餘淼醒過來,立刻條件反射一般,從椅子上坐了起來。
    “大、大師。謝謝您昨天救了我。”
    女人的身材幹癟瘦弱,皮膚發黑發黃,望著餘淼的眼神裏有著閃躲,跟顧景澄先前描述的模樣幾乎完全相反。
    唯有一雙圓圓的杏眼,即便是害怕的時候,也帶著微微的笑意,還能看出些許往日討喜的痕跡。
    刻意的略過顧景澄的“證詞”,餘淼低咳一聲,狀似自然的越過顧修澤下床,落地後掃了眼女人的麵相,不由得眉頭微皺:“說吧,遇上了什麽事”
    段瓊下意識看了眼身旁的鬼嬰,眼神中閃過驚慌。
    時間回到昨天晚上。
    段瓊正準備離開那個恐怖的鬼打牆世界,突然被一個黑漆漆的東西撲到身上,對方還開口叫她“媽媽”,嚇得整個人懵住,還以為自己這麽倒黴,又撞上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她站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任憑那個長得像小孩,但卻渾身漆黑的怪物拉著自己的袖子,內心恐懼到了極點。
    直到聽見顧景澄的聲音。
    “……澄子”
    見顧景澄點頭,段瓊的情緒忽然失控,眼淚不由自主的奪眶而出。
    顧景澄當時嚇都嚇死了,連忙掏口袋,卻沒摸到任何紙巾之類的東西,手忙腳亂了一陣,最後還是朝身後的顧修澤要了一包紙巾,驚慌失措的遞給表嫂。
    “表嫂你別哭啊!事情都過去了,這這……哎呀!”
    小時候的經曆,導致顧景澄一直沒什麽跟女孩子相處的經曆,更別說是正在哭的女孩子了,遞完紙巾整個人就呆住了,不知道能做些什麽。
    事實上段瓊並不需要他做些什麽。
    老實說她覺得自己都離婚了,原本不應該跟前夫的家人扯上什麽關係,尤其是前夫的表弟這種容易引起誤會的關係。
    早在離婚的當天,她就把前夫家裏的聯係方式都刪光了,就是想忘記那段痛苦的記憶。
    先前那麽恐怖的情況,她看見顧景澄,雖然本能的躲到了顧景澄旁邊,但也隻是因為顧景澄是這麽多人裏麵她唯一認識的,想要以此獲得一些安全感罷了。
    看顧景澄似乎沒有認出她,段瓊就沒有主動站出來相認。
    但她現在實在是繃不住了。
    她最近幾年的精神狀況本來就很不好,連續四五天的高壓狀態後,又遭遇了血紅怪物這麽恐怖的東西,一直沒有崩潰,完全是因為看到其他人也跟自己一樣,承受著這一切,拚命壓製住了自己的情緒而已。
    可現在大家都走了,隻有她一個人被小怪物纏上,段瓊看著麵前通往現實世界的出口,突然就很想哭。
    為什麽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讓她遇上了呢
    都說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她也努力的微笑麵對生活了,可生活卻從來沒有善待過她。
    三年前是這樣,三年後還是這樣。
    所有人都說她樂天派、社交牛逼症,跟誰都能聊得起來,所有人都喜歡她。但又有誰知道,在她被所有人喜歡之前,她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仔細觀察別人的臉色和心情,學習如何說話、做事,才能讓他們感到開心,從而對她好一點
    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段瓊隻覺得是老天跟自己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她憑借自己的努力爬出了那個深坑,獲得了一份得體的工作、一個愛自己的丈夫和婆家,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
    本以為自己終於擺脫了人生的低穀,誰知道上天緊接著又跟她開了個玩笑。
    她的女兒死了。
    愛人頹廢到連門都不敢出,原本歡聲笑語的家裏冷清到了極點,她自己更是看到家裏任何一樣東西,都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可愛到所有人看見了都要誇一聲,卻偏偏年幼夭折的女兒。
    這樣的婚姻不會有好的結果,段瓊在無盡的痛苦之後,選擇了離婚,並且回到了老家。
    這是她三年來第一次踏足曾經打拚奮鬥過的城市,結果又遇到了這種事情。
    段瓊實在是搞不懂,難道這座城市就這麽不歡迎她
    還是老天爺就是一門心思想逼死她
    段瓊很久沒有這麽大哭過了,在鬼打牆的世界裏哭,被顧景澄帶出來之後還是哭,一直哭到大巴車離開,天邊也泛起魚肚白,才緩緩停了下來。結果一睜眼,哭腫了的眼睛縫隙裏,看到的還是那個黑漆漆的嬰兒。
    老實說這嬰兒看上去有點眼熟,但那會兒段瓊哭得腦子都木了,顧景澄看她哭成那個樣子,連走近一點都不敢,更別提跟她澄清囡囡的身份。
    關於女兒的記憶被段瓊刻意的埋在心底,三年來她從來不敢主動觸碰那段回憶,因此也沒能認出來囡囡的身份。
    即便囡囡一直站在她腿上,焦急地喊她:“媽媽!媽媽不哭,壞鬼死掉了,媽媽不哭!”
    看著那雙大到離譜,卻沒有瞳孔和虹膜的慘白眼睛,她渾身發寒,什麽都想不起來,心裏隻有害怕。
    她甚至不敢回應鬼嬰,就怕跟小時候聽過的鬼故事一樣,一旦搭理了這些東西,自己的靈魂就會被勾走。
    僵硬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前夫的表弟似乎跟那個神通廣大的大師是一起的,段瓊趕忙求助的望向顧景澄,壓低聲音小聲道:“澄子,你……你看得見我腿上有什麽東西嗎”
    “啊”顧景澄愣了一下,下意識掃了眼段瓊的腿,立刻就轉開了,耳朵紅了個透徹,“不是,表嫂。我怎麽說也是個男的,這樣不太好……”
    他以為段瓊是覺得自己腿上沾到了什麽東西,想讓他幫忙看看,但幼時經曆的緣故,顧景澄對這種事情非常敏感,一下子就想歪了。
    誰知道段瓊聽了他的話,臉色一白。
    難道隻有她能看見這個黑漆漆的嬰兒
    所以這東西,果然是衝著她來的
    段瓊臉上的血色霎時間褪了個幹淨,嘴唇顫抖,幾乎立刻又要哭出聲。
    好在這個時候,一旁的顧修澤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早在顧景澄找上段瓊之前,他就掏出了提前準備好的降噪耳機替餘淼戴上,此時低頭確認了一下餘淼耳朵裏的降噪耳機戴得好好的,這才冷聲開口:“他看得見,我也看得見。”
    “誒”
    顧修澤看著段瓊哭到一半突然懵逼的臉色,總感覺這情景似曾相識。
    他頓了頓,“那是你女兒。”
    段瓊:“”!hsy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