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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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跑了好幾個地方,又做了這麽多場法事,餘淼困倦得慌,隻想回去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實在不怎麽想搭理這個趙道長。
    他先前對自己那麽不客氣,餘淼都記著呢。
    隻不過是看在賺了錢心情好的份上,才問他一句,不搭他們的便車就算了。
    餘淼正要拒絕,這個時候文煜城跟上來,好奇的問道:“餘大師,這位就是道教協會的道長吧我聽王道長說,道教協會正好也在咱們隊伍去的山上辦活動,原本也想著得空了去看看的,沒想到在這兒先見到了。”
    咱們
    餘淼莫名的看著文煜城,心說自己的隊伍什麽時候算上他了
    不過文煜城說的話卻提醒了他。
    先前帶謝真他們下山的時候,謝真似乎提醒過他,趙道長是華國道教協會總會的榮譽理事,所在的十方宮更是道教協會總會的直屬宮觀,來曆大得很。
    像他的仙羽觀這種,各方麵的手續都不合規,隨時可能麵臨取締的情況,聽說還要開會決定他們道觀的去留,這時候就必須要有趙道長這種地位舉足輕重的道長支持才行。
    就算得不到支持,至少也不能交惡。
    餘淼思忖片刻,摸摸自己口袋裏的兩個大紅包,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跟對方結交一下。
    光拍節目可掙不到這麽多錢。
    於是一行人跟著趙道長,來到樓下空曠無人處。
    文煜城看著趙道長一臉嚴肅的樣子,小聲跟餘淼說道:“道教協會的道長果然……呃,仙風道骨,與眾不同。不過先前在鬆哲彥家裏的時候,怎麽沒瞧見這位道長”
    趙道長原本對文煜城這個外人也跟上來,頗有不滿,聽到這話後莫名心虛了一下。
    他低咳一聲:“我與餘道長有要事相商,閑雜人等還請退避。”
    “……”
    顧修澤杵在原地沒動,文煜城眨眨眼睛,跟趙道長對視片刻,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自己。
    “哦哦,那我先去找點吃的。”
    鬆哲彥家裏的事情就花了好幾個小時,那邊剛結束,就又著急忙慌的趕到這邊,連飯都沒顧得上吃,他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餘淼原本也有些餓,不過先前那道功德金光入體之後,身上疲憊的感覺一掃而空,饑餓感也減輕了不少,這一時半會兒的,倒還忍得住。
    隻希望這個趙道長說話精簡一點,別耽誤他太多時間。
    累是不累,但餘淼還是很困。
    文煜城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直到看不見餘淼了,卻仍舊沒有等來一句挽留,走進拐角之後不由得有些悵然。
    看來還是上的香不夠粗,等回去之後,找製香廠做個更大的!
    正想著,迎麵忽然走過來一個眼熟的人,文煜城打眼一看,吃了一驚:“餘少”
    餘安寧一臉疲憊,剛從電梯走出來,準備去吃點東西,見到他後怔愣片刻,麵色淡淡的點了下頭,打過招呼就轉身離開了。
    文煜城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好奇他怎麽會出現在這,緊接著,就回想起先前餘安寧找上他們家的時候,說的那番話。
    臥槽!文煜城突然靈光一閃,餘家家主不會也在這個醫院吧!
    --
    趙道長又看了顧修澤一眼,後者完全不在乎他的目光,隻穩穩的站在餘淼身邊。
    餘淼也沒有讓他離開的意思,看趙道長遲遲不開口,還催促了一句:“說吧,什麽事”
    趙道長:“……”
    罷了,反正當時這人也在場,被他知道了也沒什麽。
    趙道長看向餘淼,眼神依然是高傲中帶著質疑的:“溫泉旅店的女鬼並沒有被滅殺,你找鬼差救下她,意欲何為”
    沒錯,趙道長一路跟著餘淼,就是想看他到底想幹什麽。
    先前餘淼在煞氣中施展五雷咒,他就敏銳的感覺到現場多了一道陌生的鬼氣,隻是那道鬼氣跟他平時感受到的並不相同,陰森之中卻並沒有尋常鬼的怨氣,他才多留意了一陣。
    誰想到這一留意,就發現了餘淼的貓膩。
    五雷咒最後一道咒雷落下的時候,女鬼的慘叫聲就已經停了,換了旁人可能以為女鬼扛不住咒雷已經魂飛魄散,他卻知道,那是地府鬼差用手段化解了最後一道要命的咒雷。
    咒雷沒有落到女鬼身上,女鬼自然不會再慘叫。
    餘淼居然能隨時請到鬼差來幫忙,就已經足夠令人驚訝了,趙道長最無法理解的是,餘淼為什麽要花費這麽大的代價,救一個跟自己素昧平生的女鬼
    咒雷對陰魂來說絕對是壓倒性的克製,即便是地府鬼差,也不可能輕易能夠抹消,這人情可比驅鬼獲得的報酬大了去了。
    鬆哲彥家的小區安保森嚴,他沒能進得去,在外麵就注意到裏麵鬼氣森森,竟然還有血氣彌漫,顯然是發生了大事。
    一路跟到這裏,又聽見病房裏傳出慘叫。
    尋常道士哪兒有一天之內遇到這麽多邪祟的別說一天兩場法事,一般天師的身體吃不吃得消,光是這個撞邪的頻率,就夠可疑的了。
    他一路上思忖良多,越想越覺得可疑,因此聽到慘叫的第一時間就衝了進去,誰知道剛一進門,就感受到了滿屋子純正至極的道法氣息,比他自己的道法都要純粹。
    那一瞬間,他腦海裏關於妖魔鬼怪的猜想都不攻自破,看向餘淼的眼神卻越發複雜。
    既然餘淼並非邪道,那他出手幫助女鬼的事情就顯得更加無法理喻。
    總不可能是因為女鬼長的好看吧
    看了眼餘淼和顧修澤毫不避諱拉在一起的手,趙道長沉默片刻,默默在心裏劃掉了這個因素。
    趙道長的修為高深,能看出餘淼沒將女鬼鎮殺,這倒是並不稀奇,但餘淼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糾結這種事情。
    他已經將女鬼身上的怨氣掃除清楚,聯係方式是鬼差自己給他的,旅店老板也見過了女鬼,並沒有表現出不高興的樣子,甚至還打算出錢供養女鬼。
    皆大歡喜的事情,有什麽好解釋的
    餘淼狐疑的盯著趙道長:“難不成這也需要道教協會的認可”
    自從接觸了道教協會這群人之後,餘淼發現自己的事情變得複雜了好多。
    原本隻需要獲得信眾的認可,幫他們解決問題,就能拿到報酬,跟道教協會接觸之後,卻被告知賺錢遠沒有這麽簡單,建立一個宮觀,擁有自己的門人也遠遠不夠,還需要這證那證,甚至是權威道士的推薦信。
    導演鬼開公司都不用這麽複雜,隻需要找個能製得住他們的活人擔任管理,再獲得地府的許可就夠了。
    活人的事情怎麽這麽麻煩
    餘淼不高興的心想,卻壓根沒有想到,導演鬼的實力都足以讓她吸引那麽多的無麵鬼了,能夠完完全全壓製住她的人,根本就沒有幾個,更別說這個人還願意成為一群鬼的領導。
    至於地府的許可,更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不然鬼差也不用那麽巴結他一個民鬼公司的老板了。
    地府鬼差在鬼魂之間的地位,跟陽間警察的地位可不一樣,那可是幾乎能夠掌控陽間鬼魂生死的存在!
    趙道長不清楚仙羽觀的事情,隻知道他們道觀裏沒幾個活人,還雇傭了一群鬼拍節目而已。
    原本就覺得這個仙羽觀從上到下都充斥著古怪,聽見餘淼的問話,再看到他這個表情,趙道長不由得有些氣結:“那厲鬼怨氣衝天,一身血煞幾乎遮天蔽日,你私自放走這麽個禍害,若是她日後再度害人,你該當如何”
    餘淼卻覺得這話好沒道理。
    那名為元元的女鬼隻剩下一魂一魄,別說害人,自保都有困難,隻能在山裏晃一晃,等待投胎罷了。怎麽這趙道長說得好像他放虎歸山了一樣
    “她所做的不過是以牙還牙,以命換命罷了,死後並未危及無辜者性命。要是她真的那麽罪大惡極,即便有鬼差相助,也不可能在咒雷之下活命,更用不著你來操心。”
    趙道長氣得不行:“即便不能害人,她也是鬼!你我身為修道之人,自當為活人考慮,哪有為死人著想的道理”
    “你這麽說,考慮過自家祖宗的想法麽自古至今,玄學都有分陰陽,風水有陰宅,天師中還有專門替人招引前人魂魄、給鬼魂配陰婚、幫鬼魂托夢伸冤的存在,陰魂消除了怨氣,自然不會再去侵擾活人。照你所說,活人就該隻為活人考慮,那傳承這些術法的人該如何自處”
    “這……”
    老實說,趙道長自從業以來,接觸的都是些被陰魂困擾,求他去捉鬼驅邪的信眾,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事情。
    在他看來,這些天師替死人做事,都不是正統,哪裏需要考慮他們的感想
    可聽餘淼這麽一說,他又覺得這些人做的事情,跟他似乎沒什麽兩樣,都是為了減少陰魂對活人造成的困擾。
    不等他想明白這裏頭的區別,餘淼又道:“你要是真覺得所有鬼魂都該死,先前在病房裏,怎麽沒對那母子鬼兩個出手”
    先前病房裏那個女鬼說的一番話,其實就已經讓趙道長的內心出現了動搖,隻是當時情況混亂,沒來得及細想罷了,此刻再被餘淼這麽一問,趙道長頓時忍不住茫然起來。
    按道理說他先前確實應該出手的,何況那女鬼的孩子害得鬆哲彥和年輕醫生受傷,是鐵板釘釘的事實,按照他們十方宮一直以來的處事方式,早就夠得上滅殺的標準了。
    但那母子兩個卻是緝毒警察的家屬。
    趙道長曾經接觸過這個職業的人,做的工作分明光榮無比,卻誰也不能告訴,和家人也是聚少離多,即便死了,也不一定能被公開,獲得應有的崇拜和榮譽。
    看見女鬼和鬼嬰,他就想起那個緝毒警察的家人,親人死後,連墓碑都無法擁有,也不能公開祭拜,隻能互相抱著對方,看著遺照無聲哭泣。
    每一個緝毒警察都是無名的英雄,他們的家人又何嚐不是承擔著巨大的風險,在保護著人們的平靜生活。
    捫心自問,即便是再冷血的人,也無法心安理得的說出,“生前是生前,死後是死後”這種話。
    可身為活人,為活人考慮,又有什麽錯
    趙道長徹底混亂了。
    往前數十年,他見過的鬼魂加起來,可能都沒有餘淼下山以來遇到的多,許多還是因為做得太過分,信眾忍無可忍,或者感覺生命受到了威脅,才找上他們。
    那些鬼有一個算一個,絕對都是死不足惜的惡鬼,因此趙道長從不懷疑自家宮觀的教導有錯,看見餘淼放過女鬼元元,才會心生懷疑,跟了他們一路。
    不對,差點讓他繞進去了。
    趙道長忽然堅定起來:“那母子兩個沒害過人,溫泉旅館的女鬼可是怨氣滔天!”
    “對啊,所以我不是把她的怨氣都消除了麽”
    餘淼眨眨眼睛,一副天真的模樣。
    趙道長氣得不行:“那是厲鬼!她害死了多少人……”
    “那些人無辜嗎”
    趙道長沉默許久,“……那也不是她逃脫懲罰的借口!”
    “她沒逃脫啊。咒雷不是已經殺滅了她兩魂六魄,隻剩一魂一魄,殘存於世”
    “……”
    趙道長再度被問得沉默下來。
    總覺得哪裏不對,但又說不上來的樣子。
    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人人都隻想著以惡製惡,以暴製暴,置天道司法於何處!”
    餘淼卻好奇怪的望著他:“她又不是人。”
    趙道長:“…………”
    “咒雷就是天道的懲罰,她沒魂飛魄散,就是結果。”餘淼說到這裏,神色忽然嚴肅起來,目光深沉的盯著趙道長,“即便他們都是人,也還有一種說法,叫‘正當防衛’。”
    “………………”
    這一句簡直振聾發聵,趙道長瞠目結舌的看著餘淼,徹底啞口無言。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心中那種若有似無,卻又說不上來的異樣感覺是什麽——
    從始至終,他一直從施暴者的視角,站在他們的立場上考慮事情。
    如果時間退回最初,女鬼元元還活著的時候,當時兩方都還是活著的人,他絕不會有這樣的迷茫和困惑。
    隻是因為女鬼出現時形容恐怖,嚇到了許多普通人,而她的遭遇隻是輕飄飄的寫在紙上,他才沒能第一時間意識到,整件事情真正的受害者是誰。
    不是餘淼的話不對,而是他自己考慮事情的出發點就錯了。
    趙道長登時心神巨震,忍不住倒退了幾步,好半天都沒能緩過神來。
    許久之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那鬼差又是為什麽……”
    據他所知,鬼差事務繁忙,如果不是天大的人情,絕不可能為了一個厲鬼耗費這麽多心神。
    可餘淼一個天師,怎麽可能讓鬼差欠他人情
    趙道長百思不得其解,緊接著就見餘淼擺擺手,語氣輕鬆的說道:“他啊,他怕我的員工搶他飯碗。”
    趙道長:“……”
    作者有話要說:
    趙道長:你怕不是在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