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死了，豔陽高照的八月，死於嘴硬。
    五十四歲的林鳳琴明年就要退休了。
    她辛苦了大半輩子，經曆過戰爭時期和最困難的混亂年代，丈夫死後憑借著自己的本事爭到了在供銷社售貨員那人人羨慕的鐵飯碗。
    可就在前幾天一向身子骨硬朗的她感染了風寒。
    兒女勸她請個假，但那麽多年來從未缺勤的她不願意，強忍著不適非要去上班。嘴裏還罵他們大驚小怪，說就這一點小感冒哪值當她請假，喝兩杯薑茶就行了。
    就在她說完這話後不到一小時，就兩眼一黑徹底倒在了崗位上，送到醫院時人已經不行了。
    彌留之際，林鳳琴聽見了一陣嘈雜咒罵。
    “這天殺的老太婆死了正好！那是老天開眼！但今日要是不將我的蘭兒追回來，我就一頭撞死在你林家門口！”
    床上，形同枯槁的老人躺在那不知生死，周圍的兩人卻吵吵鬧鬧炸開了鍋。
    而正難受的林鳳琴被這陣哭吼吵得腦仁疼。
    天殺的老太婆這是在罵她
    怎麽她人都還沒死透呢！這就要把屋子都掀了嗎
    林鳳琴迷迷糊糊睜開眼，隻見跟前的女人正狀若癲狂地伸手指著自己。
    她雖然談不上是多和藹的家長，但卻從來沒有苛待過孩子，怎麽這臨死還要被人指著鼻子罵呢
    一股怒氣瞬間湧上心頭。
    可還沒等林鳳琴看清是誰罵的她，忽然額前抽痛，緊接著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湧入。
    “你鬧什麽鬧！”
    林大山一把將要轉身追出門的妻子死死拽住。
    “村子遭了大難，娘都這樣了你還想著一個丫頭片子！哼！再說了，那死丫頭能被河神看上是她的福氣！”
    “我不管什麽河神，蘭兒她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林大山！你就不配當爹！”女人掙紮不開，看向丈夫滿臉絕望。
    這、是唱的哪一出
    林鳳琴看著眼前的一幕，消化著腦海中雜亂的信息，徹底傻眼。
    她這是借屍還魂了
    原身名叫林氏，和她一樣也是年紀輕輕死了丈夫獨自一人拉扯著兩個兒子長大。
    但和她不一樣的是這老太太不但迷信還重男輕女。瞧不起兒媳婦和孫女，把家裏的女眷當牛做馬的使喚。
    半月前林氏突發急症。家裏那點錢看大夫花光了都還沒治好。情急之下林大山去縣城找了個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說是河神動怒，才將災禍降於河西村。隻有祭河神讓村子恢複風平浪靜。林氏的病才能好。
    林氏聽完當即就把這消息告訴了裏正。
    河西村依涇河而建。每年都有祭河神的風俗，今年也沒落下。
    原本不相信這話的裏正看著那接連下了數月的雨和村頭那眼見著搖搖欲墜的河堤。隻能又讓人去請來了那算命先生。
    “河神動怒，不能和往年普通的祭祀一樣，這次要活祭。”
    何為活祭。
    就是要將一對童男童女作為貢物獻給河神。
    村裏孩子不少，可誰舍得將自家孩子拿去祭祀啊
    最後病重又怕死的林氏一拍板，要將自家最小的孫女林蘭兒送去當貢物。
    大梁本就重孝道，更別提從小到大被林氏耳提麵命要孝順的林家兄弟倆。老娘說東更是不敢往西。
    所以林大山最後才不顧妻子阻撓，親手把自己小女兒送到了祠堂。
    整理清楚思緒，林鳳琴深吸一口氣，在兩人沒發現的時候慢慢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