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情比金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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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空藏”沒料阿歡會突然出現,心中驚詫之餘,暗暗生起警惕之意。眼前這個女娃娃身上卻有諸多玄妙,詭異地狠,就如剛才那一手憑空生出木樁的本事,便遠遠超越了自己的認知。自己全盛之時自然不怕,但先前經曆兩戰,體力和精神皆不占上風,知憑自己一人之力肯定不是對手,於是悄悄對鬼昆侖做了個手勢。
    鬼昆侖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明空藏”見狀,略略心安,隻聽“噗噗”兩聲,他輕抬腳步,將腳掌從木樁中抽出,鮮血頓時濺射而出,旁人光看著都疼,可他卻連一絲表情也無,好似刺穿的不是自己的腳掌一般。
    “明空藏”手掐法印,口中頌道:“南無釋迦牟尼佛!”深深看了一眼阿歡,微微笑道:“幾日不見,閣下功夫越發超凡入聖,這一手枯木逢春的本事,著實令我大開眼界。”
    阿歡淡淡一笑,反唇相譏:“大師忍痛的本事也很不一般……啊……不對,你是鵲巢鳩占,當不得大師稱呼!”
    “明空藏”臉色瞬間難看起來,他現在躋身天地五絕,早不是那個人嫌狗憎的公孫望,本來麵目被人叫破,還被人譏諷,一股無名之火瞬間冒起,便要教訓一下對方,對著阿歡就是一掌。
    這一掌他是含怒出手,內含三道大輪明王勁力,如雲海翻騰,蔚為大觀,又勝在宏大堅韌,鬥而不破,如旁人使來,有他的力氣絕無他的耐力,隻有明空藏這修煉“大日轉輪密經”的金頂傳人,明王法駕,才能做到兼而有之。
    “明空藏”料定阿歡一個女孩子,力氣絕對勝不過自己,若她稍稍大意,這明王勁力一吐,便可趁機廢掉對方一隻手。
    “砰!”
    阿歡不閃不避,伸出一隻潔白如玉的小手,好似在發出瑩瑩白光,如藝術品一般,聖潔地令人不敢直視,直接和“明空藏”在空中碰了一記。
    “明空藏”來的快,去的也快,他萬沒想到阿歡柔柔弱弱,掌力竟大得驚人,不僅把他三道勁力扛下不說,竟還反了三道更強的勁力過來。這一掌直接打得他暈頭轉向,五髒移位,撞到石壁之上,一時竟爬不起來,若不是自己是金剛之軀,反而還要傷在那阿歡手上了。
    阿歡此時如魅影一般欺來,自己卻還在氣血翻騰之中,心中又氣又悔,覺得太過大意輕敵,心急之下,連忙叫道:“祖師!”
    話音剛落,鬼昆侖已如鬼魅一般閃到阿歡身後,臉上黑氣森森,幽冥鬼爪朝她後心抓來,口中陰陰笑道:“一個女鬼,一個女仙,二女同床,爐鼎可成,嘿嘿……。”這番話不無輕佻,語氣之中卻又滿含殺氣。
    眼見那利爪即將沒入阿歡的背心,隻聽“嘣嘣”幾聲,鬼昆侖五指細長尖銳的指甲竟根根折斷。
    阿歡轉過頭來,表情淡漠。聖人法體,萬法不侵,天生對鬼昆侖這鬼物有克製作用,隻見鬼昆侖恍惚了片刻,竟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呆呆立著,動也不動。
    阿歡輕描淡寫拍出一掌,鬼昆侖這才驚醒,心頭大駭:“這女娃娃真是太詭異了。”避無可避之下,冷哼一聲,臉上升起一層朦朦朧朧的黑氣,打算以人屍之軀,硬接對方一掌,而後再借此地的屍氣與煞氣修複身軀。
    這一掌與先前打“明空藏”的那一掌一般無二,隻不過鬼昆侖境界滑落,功力遠不及“明空藏”,而且雖是人屍,又哪比得上金剛之軀。由於不是臨敵對攻,阿歡出手之時已收了三四成力道。饒是如此,鬼昆侖也覺得承不住,對方掌力有如排山倒海,差點把自己攔腰拍斷,眼見擋不住,他雙足一蹬,人高高躍起,在空中連翻了兩三個跟頭。
    他想借著這翻滾之勢消去阿歡掌力,可是向後翻出三丈,雙足剛一落地,便強要站定,但又哪裏站得住,隻覺得自己像是踩在冰麵之上,身子不由自主往後滑去,“砰”地一聲撞在身後石壁之上,震地山穀簌簌作響,臉上卻是大驚失色,張口叫道:“你這般小的年紀,怎會有如此強橫的內力,難道……難道你也是兵人?”話音剛落,胸口一陣發悶,“噗”地噴出一口血箭。
    阿歡沒說話,臉上仍是木木,也不知在想什麽,就站在一邊直直看著鬼昆侖。鬼昆侖突然從心底湧起一股懼意,隻覺眼前人雙眼亮地嚇人,似乎能洞澈一切,讓他感到莫名恐懼和害怕。
    情勢急轉,蔣桂枝一喜,艱難抬起頭,叫道:“阿歡……老頭……老頭不行了……”話沒說完,嘴裏湧出一大口鮮血。塞麗娜那一腳極重,直接震傷了她的心脈,若是救治不及時,頃刻間便有性命之危,可即便如此,他心心念念卻依然隻有青鬆的安危。
    阿歡眉頭微皺,伸出手指在她眉宇間輕輕一按,道:“屏息凝神,藏魂入魄。”
    蔣桂枝頓覺心口處傳來一股勁力,潛藏在此處的瘀血開始被緩緩推動,消磨,就像小溪之內突然匯入了一股洪峰,所有淤塞之處瞬間被一一貫穿。想做到這些,以她此時的能力是絕難辦到的,但有了阿歡助力,力量源源不斷,運功活血竟不覺得如何吃力。
    蔣桂枝心中頓時一凜,她知道阿歡在以暗勁助她療傷,但能如此舉重若輕,輕描淡寫,隻怕自家師父都有些力有不逮吧!
    等到恢複一些力氣後,蔣桂枝轉頭看了一眼青鬆,忍痛大喊:“阿歡,你醫術了得,先去看看老頭,快……快……他快不行了。”
    阿歡見她惴惴不安的模樣,眉頭微皺,但還是走到青鬆旁邊,將三指按在青鬆額頭,緩緩下移,移到心口處,口中輕輕“咦”了一聲。
    蔣桂枝見她麵露難色,一顆心猛地提前,失口問道:“怎樣,他還有救麽?”
    阿歡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沉默幾秒,緩緩搖頭,蔣桂枝“啊”地一聲,整個人瞬間垮了下去,臉色蒼白,顫抖說道:“難……難道連你也沒辦法了嗎?”
    阿歡沉默,像是在想著什麽,最後化為一聲輕歎,道:“他這是心作樊籠,自困於方寸之內,我能救他的,卻救不了他的心。”說罷,拿出腰間的錦囊,掏出一團黑乎乎的藥膏:“這是我為王一哥哥煉的‘天生丹’,能彌補他體內精氣的虧損,等咱們回去問問王一哥哥,他或許會有辦法。”
    蔣桂枝聞言,略略心安,突然,一陣破空聲傳來,隻見兩道銀光從阿歡背後襲來,在空中劃了道弧,直擊後腦,“嗡嗡”聲勢,聽著都駭人。
    “明空藏”調息完畢,趁著阿歡療傷的功夫,將蔣桂枝先前射向他的鐵掃帚,用同樣的手法射將過去。
    眼見那鐵掃帚即將打到阿歡,鬼昆侖也抬起頭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眼睛直挺挺盯著,殺氣騰騰。隻見他周身煞氣大長,紅袍一展,飛掠而過,伴隨著滿室黑氣,形如拉開一張天幕,要把阿歡包裹進去。
    二人攻擊先後襲來,若是避開暗器,勢必會落入煞氣之中,若是全力對付鬼昆侖,還有“明空藏”在一旁虎視眈眈,天下至強兩大高手同時出手,沒有一人敢說有百分百的把握接下這一擊。
    危急時刻,阿歡額頭銀鈴一響,如風揚動,一股不可名狀的偉力突然從她身上生出,也不見如何動作,隻輕輕揮手,屈指一彈,兩道銀光瞬間原路返回,甚至比來勢更快。
    “明空藏”臉色一變,側身避開,“篤篤”兩聲,銀光已盡數沒入石壁之中,炸地四周開裂。“明空藏”嚇了一跳,不由暗道:“好可怕的力氣!”
    這時再躲開煞氣已來不及,鬼昆侖就像那操絲的毒蛛,不斷操縱著煞氣編織成一個大繭把阿歡緊緊裹住。
    阿歡如陷泥沼,周邊黑氣繚繞,朦朦朧朧,身體剛要行動,卻是滯澀無比,想要抬手,發現手也像是什麽東西纏住。那些煞氣如鋼絲,不僅力道極大,更試圖勒進她的皮肉,她掙了兩下,竟沒掙動。
    鬼昆侖在外麵得意笑道:“天衣本非針線為也,乃是煞氣毒氣所鑄,任你是何方神聖,三刻鍾後,也得化為一攤血水。我這‘天衣無縫’,無人可逃。若受不了,隻管求饒。”
    “阿歡……阿歡……”
    “還是祖師技高一籌!”
    “哈哈哈……”
    “……”
    就在大家憂喜各異的當口,一聲細微的破裂聲傳來,鬼昆侖臉色一僵,隻見黑繭之上似乎正在散出瑩瑩白光,先是一條縫,隨後不斷蔓延。
    “哢嚓!”這一聲脆響,十分清晰。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雙玉足,剛邁出黑繭,隨後便是阿歡整個身軀,黑繭就像一塊墨色的水晶在她周身轟然破碎。她穿的還是那件布裙,銀鈴叮當作響,但整個人好似通體發亮,讓人一見便有禮拜之心。
    鬼昆侖的臉上突然湧起一股濃烈的黑氣,屍蟲從周身紛紛掉落。
    “明空藏”臉色微變,知道鬼昆侖是在強自支持,正要出手,背心卻感到一陣刺痛,他反身一抓,轉頭一看,竟是許多細小的綠色藤蔓從石壁縫隙中長了出來,悄悄攀到了他的背後,割開了許多細密的小口子。
    他心中大駭,剛想跳開,腳下竟也長出藤蔓爬上他的腳腕,隨著他這一跳,驀地繃緊,但還是沒扛過“明空藏”的力道,斷成兩截。那藤蔓雖然斷了,斷枝卻像活物,如那章魚的觸手一般仍要抓上來。
    “明空藏”再也忍不住,驚聲叫道:“這是什麽鬼東西!”
    “明空藏”此刻隻覺阿歡真如鬼神,心中憂懼不已,已無爭鋒之心。驀地,鬼昆侖一聲大叫,他轉頭望去,卻見阿歡整個人從黑繭之中走了出來,而鬼昆侖則是雙膝發軟,人已緩緩跪下。
    阿歡側頭一望,目光如刀似劍朝“明空藏”望來,“明空藏”心裏咯噔一跳,腳下又傳來一陣麻癢,知道可能又是那些藤蔓將要頂破地麵長將出來,狠狠跺腳,勁力直透地下五尺,將這些藤蔓攪碎。
    但等他做完這些,阿歡已經到他近前不足三米之處,“明空藏”目眥欲裂,怒火中燒,想不到自己和鬼昆侖兩個人竟會被一個女娃娃逼到這種境地。
    他心下一狠,突然出拳,對著自己胸口的,重重打了一下,悶哼一聲,嘴角已經流出鮮血來。說來也怪,這一拳下去,阿歡的身形竟也一頓,似有什麽東西砸了心髒一下,臉色發白,氣息開始紊亂。
    “明空望”哈哈一笑:“想不到吧,女娃娃,此乃‘舍心’之術。你我交手之時,氣機流轉之間,實則早已心心相印,如今我每打一拳,你也要承受和我同樣的痛苦。”
    阿歡淡淡一笑,調息片刻,三種聖人法相同時張開,立時便達萬劫不磨,萬法不滅的境界,再不會為形、神、意所惑。
    “明空藏”隻覺一陣空虛感襲來,心下一驚,我怎麽感應不到她的心了。
    他不禁一慌,不甘心地又打了自己一拳,除了胸腹間說不出的難受,阿歡竟是看上去一點事情都沒有。
    “不好!”
    “明空藏”心知阿歡已破了自身的法門,再不想辦法,真就擋不住對方了,眼珠一轉,第三拳已狠狠落下。
    這一拳的力道比先前兩拳都大,一拳下去,“明空藏”嘴裏登時噴出一道血柱,人也軟軟摔倒。
    阿歡眉頭一皺,對方明知沒有效果,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就在她轉念之時,身後的青鬆卻身子一顫,猛噴出一口黑血。
    “老頭……”蔣桂枝大驚。
    “明空藏”虛弱笑道:“你有法子避開我的‘舍心’術,他能嗎?我隻消再來一拳,他必死無疑。”
    阿歡身子一頓,眼神冷漠,冷冷說道:“卑鄙!”三種聖人法相全開,她的體力已經在極速流失,隻需要僵持兩三分鍾,她便會落入險境。
    “明空藏”大笑:“你不是說我鵲巢鳩占嗎?嘿嘿,現在那就讓公孫望和你打。”
    鬼昆侖本已絕望,忽見“明空藏”尋到破綻,心下一喜,趁著阿歡二人僵持的功夫,飛身上前,速度極快地朝著青鬆奔去,正要掐住對方喉嚨之時,一襲白袍突然出現在他身前。
    “讓開!”
    鬼昆侖一聲大喝,幽冥鬼爪使勁一揮,塞麗娜臉帶決絕之色,任他一爪抓在脖子上,頓時鮮血飛濺。她將鬼昆侖的手狠狠抓緊,使勁一咬,隻聽“哢嚓”一聲,鬼昆侖右手手腕竟被咬下一個大缺口。
    “啊!”鬼昆侖痛苦大叫,右手一揚,傷口的鮮血淋漓四濺,塞麗娜趕緊轉身護住青鬆,不讓毒血淋在他身上。
    鬼昆侖雙目血紅,邪氣和恨意交織,左掌對著塞麗娜後背就是一拍,“砰”地一聲,塞麗娜猛噴出一口鮮血,但鬼昆侖猶不解恨,抬手又是三拳,那力氣之大,竟直接把塞麗娜脊柱都給打斷了。
    塞麗娜萬念俱灰,卻又蒼白慘笑,她眼神溫柔地盯著青鬆,腦中來來去去的都是兩人相遇以來的種種情景,激憤、愛欲、苦惱、喜樂,一下子都湧到心中,百感交集,一時涕淚滿麵,卻又無比滿足,仿佛鬼昆侖對她的傷害已經微不足道。
    她撫了一下青鬆的臉,輕輕顫抖:“好啦,我死前還清醒著,沒有忘記你,就很滿足了。”接著,轉頭盯著蔣桂枝,眼帶釋然:“以後他隻需要愛你一個了,你要照顧好他。”
    話音剛落,鬼昆侖又是一拳,這一下塞麗娜徹底堅持不住,一口鮮血狂噴而出,落在青鬆臉上,有些滑落下來沁入青鬆嘴中。塞麗娜倒在青鬆身上,不舍地看了青鬆一眼,整個人就像枯萎的花朵,靜靜消融在了土壤中。
    “塞麗娜!”蔣桂枝涕淚橫流,阿歡怒氣勃發,狠狠罵道:“你們都該死!”趁著還有一絲體力,一隻玉手如同穿梭時空,朝“明空藏”胸口戳來!
    “你敢!”
    “明空藏”一驚,對著胸口又是一拳,但這一次青鬆的身子沒有任何反應,反而是同樣的空虛感又再次襲來。
    “什麽?”
    “明空藏”尚在震驚之時,鬼昆侖已經殺紅了眼,又朝著蔣桂枝抓去,正要捏碎對方喉嚨,洞窟內突然響起一聲“咚咚”的心跳聲。
    鬼昆侖心頭一顫,連忙避開,恐懼地盯著青鬆的方向,好似在看著什麽恐怖之物一般。
    坐在候機廳的磐石,故而心潮湧動,掐指一算,當即輕輕長歎,口中喃喃:“都言大道無情,殊不知情比金堅,隻有以情作劍,才能斬破樊籠,一步登天!但這一步,多少人逡巡不進,你卻有兩顆真心,推你入天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