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幸饒彌沃噴出一口鮮血，大叫一聲，轟然倒地。
    這血也和尋常人血不同，透出一股亮晶晶的瑩白色，和王一聖人之血極其相似，隻是顏色沒有王一那般純正。
    幸饒彌沃此時已經變了模樣，之前他雖然看上去枯瘦蒼老，但是眼中極有神采，身體之內也是靈蘊暗藏，若不注意，還以為是一位麵相顯老，實際隻有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但是現在，他衣袍碎裂，半身赤裸精光，皺巴巴的肌膚貼緊骨頭，上麵布滿瘀傷，縱橫交織。之前那一頭花白頭發已經徹底幹枯雪白，稀稀拉拉地披在臉上，透過發絲，可見一雙混濁無神的雙眼，仿佛馬上便要失了生機。
    寧兵衛在一旁也是驚地瞪大了眼睛。他也有心劍之術，常常與人神念交鋒，可即便贏了，也不可能弄出這麽大的陣仗。
    幸饒彌沃明明一動未動，爆衣吐血卻是那麽流暢自然。如果這一切是勁力外放所致，寧兵衛還不至於這麽驚訝。偏偏這是幸饒彌沃神意破碎，引發的現實反應，那就另當別論了。
    首先得感歎一句，幸饒彌沃精神修為之強大，稱得上曠古爍今。其次便是在精神修為上，能夠戰勝幸饒彌沃的王一，強大和危險程度，更是可見一斑。
    而且寧兵衛還細心地發現了王一身上不同的地方。對方和幸饒彌沃打了一架，好像並沒有什麽精力上的損耗與疲乏之感，反像吃了大補的藥品，氣勢與信念越來越強，如龍如虎，給人極大壓力。
    以前對方一拳或許便能打死自己，現在似乎隻需要一根指頭就可以辦到，寧兵衛不禁這樣想。
    “第三局，是我贏了。”王一睜開眼睛，淡淡開口。
    “是啊，你贏了。”幸饒彌沃氣色灰敗，目露頹喪，審視半晌，忽然說道：“你見過輪回之主了？”
    王一搖搖頭：“真人倒未見著，隻見過他的化身。”
    “我想也是……”幸饒彌沃苦笑一聲：“他向來自比天道，視眾生螻蟻，你我能見他的化身，在他心中已是十分恩賜了。”
    他此刻鼻息虛弱，時有時無，才說兩句便咳嗽起來，一股溫熱液體從嘴角溢出，落在胸前小腹各處，甚為礙眼。
    王一知他根基被破，性光磨滅，已然命不久矣，便矗立一旁，默不作聲，一掌拍在對方身後。
    《天魔七變》這門武功，是幸饒彌沃九世重修的根基，也是催生神通的養料，隻不過如今他用來裝養料的桶被王一戳漏了，等到精華漏盡，便是他的死期。
    王一和幸饒彌沃的功夫雖說練得南轅北轍，但是究其根本卻是同宗同源，這一掌借神通為其用，雖說杯水車薪，倒也能夠延緩一二，王一估計可以堅持到幸饒彌沃說出所有的秘密。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幸饒彌沃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恢複了神采。
    “謝謝！”幸饒彌沃感激地說了一句。
    大概是人之將死，他眼中已沒了之前的囂張與邪戾之氣，反而透出平和寬容之色。直到這時，方才有了一絲苯教創教之主的智者風采。
    “你想知道惡屍的秘密？”等到體力恢複一些，幸饒彌沃主動開口。
    王一點了點頭：“所有一切都是因惡屍而起。我想這局中人，沒人能夠拒絕的了它的秘密。你是這世上唯一見過惡屍的人，我希望你能坦誠相告。”
    幸饒彌沃聞言沉默，似在回想，半晌，幽幽歎道：“如果我說當初也沒見到真正的惡屍，你會信嗎？”
    王一眉頭一皺：“你沒有見到惡屍？那魔手，還有《天魔七變》這門神通是怎麽來的？”
    幸饒彌沃目光迷離，語氣複雜地說道：“亂世飄萍，人生難定。當初我帶著族人逃避戰禍，原是想尋一方淨土，休養生息。可這世間哪有什麽真正的淨土。不過是從一個坑，跳到另一個坑罷了！”
    他輕輕一歎，接著道：“你既然看過壁畫，自然知道我留下的信息。但其中有許多是我故意留下迷惑別人的。”
    見到王一皺眉不解，幸饒彌沃解釋道：“《天魔七變》這門武功並不是從惡屍那裏學來的，試想惡屍若真是一具屍體，怎麽可能來教我功夫？”
    “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這門功夫真正的源頭，其實就是輪回之主。”
    王一心中微微一凜，便聽對方道：“當初那人來見我，一開始便顯露出《天魔七變》的厲害。我見他呼風喚雨，招雷引電，頓時驚為天人。想要拜師，結果人家根本就沒有瞧得上我。”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時候，他卻還是給了我一線希望，說要和我做了一個交易……”
    王一抬眼望來，幸饒彌沃淡淡一笑：“他給了我一張地圖，讓他替他尋一樣東西。”
    “惡屍？”
    “錯了，不是惡屍。”幸饒彌沃搖搖頭，緩緩開口：“……是騰龍杖！”
    “騰龍杖？”王一眉頭緊皺：“輪回之主既然能夠給你地圖，必然是知曉地方。為什麽不自己親自去取，反而要假手於人？”
    “這我並不清楚？”幸饒彌沃搖搖頭，目光中流露出異色：“但我一直以來，隱隱有一些猜測。”
    他輕輕抬眸與王一對視，緩緩說道：“我懷疑輪回之主根本進不了昆侖！”
    “什麽？”王一眉頭皺地越來越深，有些不敢相信：“你有什麽證據？”
    “證據我是沒有，有的也隻是猜測。”幸饒彌沃輕輕一笑：“當初他給我地圖，我冒死去尋，確實找到了一具屍體，不過並不是惡屍。”
    “那具屍體上覆蓋著漢甲，倒像是一位華夏古代的將領。”
    王一心中一震，但沒有表露出來，隻是腦子裏已經被對方話語說的滿頭霧水。
    幸饒彌沃的講述還在繼續：“輪回之主讓我尋的，其實就是這具屍體，騰龍杖也是從他身上取出的。隻不過我留了個心眼，並沒有將騰龍杖帶回來。”
    “你怕對方不認賬？”
    “確實有這方麵的顧慮，但更多的還是因為貪婪。”幸饒彌沃坦誠說道：“當時的我出於最樸素的想法，那樣一位神仙人物苦心冥想要得到的東西，絕對是一件真正的寶物，所以我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不過保險起見，我還是取了那將領一隻手回來，證明我確實找到了屍體。”
    “你這麽做，不怕輪回之主生氣？”王一詫異地問道。
    “怕，怎麽不怕？”幸饒彌沃淡淡道：“但我知道他更想要騰龍杖，隻要我掌握住騰龍杖，他就一定不敢動我，還會乖乖教我《天魔七變》。”
    “後來他真妥協了？”
    “當然！”幸饒彌沃轉頭望來：“不然你以為我這一身功夫是怎麽得來的？”
    “他不僅十分認真地教我，對於我私藏騰龍杖的行為也沒有任何怨言。我當時十分愧疚，覺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把騰龍杖的位置告訴了他。”
    “我到現在都無法忘記，他當時居然隻是對我很奇怪地笑了一下就離開了。”
    “再後來，就是我被魔手汙染，血脈崩壞，最後幾年不得不自困於聖地之中。可當時我已經從《天魔七變》之中，窺見了宇宙衍生之妙，堅信能夠從中找到長生的秘密，並不甘心就此死去。”
    “既然魔手汙染了你，你為什麽不將它毀去？”王一的注意力明顯放在了別的地方。
    “魔手確實汙染了我。”幸饒彌沃應聲回答道：“可也是因為魔手，我的身體才能始終保持在巔峰狀態，所以我認為在魔手上，一樣存在著永生的秘密。”
    “畢竟魔手是和騰龍杖來自同一具屍體，沒理由會差上多少。而且當時我已經把騰龍杖的位置告訴了輪回之主，魔手便成了我最後的鑰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毀去的。”
    “我堅信隻要擁有足夠的時間，一定能夠勘破永生之秘。所以在我死前最後一刻，我選了最看重的弟子，對其使用了奪舍之法，並讓他做了教主。”
    “可是奪舍的弊端也很明顯，雖然智慧經驗可以遺傳，但是功力天賦卻不可繼承，需要從頭練起。更讓我不能接受的是，越往後，對於魔力的感應越來越弱，修煉《天魔七變》的成功率也越來越低，到最後我甚至隨時會失去奪舍的力量。奪舍失敗，寓意著我會真正死亡，這是絕不可能接受的。”
    “再後來，便是你知道的，佛苯爆發大戰，恰好是在我最虛弱的時刻。到那時我才明白，原來當初輪回之主教我功法並不是好心。他或許可以不在乎騰龍杖的下落，但是愚弄他的憤怒卻是真真切切。他不屑玩什麽陰謀詭計，隻靠堂堂正正的陽謀，輕輕動一動手指，就能逼得我像喪家之犬一般逃竄。”
    “他知道我修煉《天魔七變》，擁有了魔手，一定不會放棄探索其中的秘密。他隻需要擰開我欲望的鑰匙，我自己就能把自己弄成怪物，他或許就在某個地方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偷笑呢。”
    “那一次，幾乎是我最危機的時刻，我藏好了魔手，帶著提前準備好的一份地圖逃離，引開了藏傳的注意力。”
    王一皺眉道：“你是當初帶著地圖逃離的三個人之一？”
    “沒錯！”幸饒彌沃點點頭：“去往昆侖的那個人就是我，因為我覺得在當時，或許隻有昆侖可以真正庇佑我了。”接著，他話鋒一轉：“但也正是因為這個決定，我才發現了輪回之主不能進入昆侖的秘密。”www..net
    見到王一投來疑惑的目光，幸饒彌沃微微一笑：“你知道嗎？隔了幾百年，我居然按照記憶，找到了騰龍杖！”
    “輪回之主當年費盡心機，便是想要得到它，我既然告訴對方位置，他又怎會選擇視而不見？再聯係之前種種詭異之處，我便猜測，他根本進不了輪回。”
    王一聞言，頓時陷入沉默之中，雖然他覺得幸饒彌沃話語之中頗多漏洞，但也不是絲毫禁不住推敲。
    如果輪回之主真如對方所言進不了昆侖，那這倒是個十分重要的信息，之中許多原因更要細細思索。
    “……當時我快要油盡燈枯，恰好遇到一隻白猿，萬般無奈之下，隻能耗盡最後一絲魔力，奪舍了對方。”
    “人為萬物靈長，自古修行就是。人變獸易，獸變人難。就像武人修煉靜功，第一步便是要降伏心猿意馬。我得了獸身，還是猿猴，再想入定返照，持身守靜，更是千難萬難。好在有騰龍杖在身，我對魔力的感應又開始漸漸恢複，隻不過修行進度越來越緩，往往還未修出什麽成果，血脈又開始崩壞。”
    “昆侖深山，人煙罕至，我隻能不斷在猿猴內尋找替身，身體裏積累的獸性也越來越重。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個自稱昆侖派的弟子，暗算了對方，再一次奪舍成人，這才重新開啟道途，亦是九世修行的第一世。”
    “可惜我那時獸性已經深入靈魂，即便得了人身，也隻比猿猴好上一點。隻能一世又一世地用人命去消磨獸性。這是心靈上的修行，我也害怕血脈崩壞，更不敢借助騰龍杖的力量揠苗助長，除了保持魔力奪舍外，其他時間我都是敬而遠之。”
    “就在第七世時，獸性已快除盡，但偏偏讓我遇到一位絕頂天才。為了不浪費這樣的資質，這一次我鋌而走險，決定畢其功於一役，用出了分神之法！”
    “什麽是分神之法？”王一問。
    “其實與輪回之主的念頭化身有些相似，隻不過遠不如對方神奇玄奧罷了。”幸饒彌沃解釋道：“切割性光作為獸性的載體，你可以理解為將靈魂一分為二。將含有獸性的留在原軀，另一半則直接奪舍。雖然痛苦，倒也能一勞永逸。”
    “本來我還想修成有成，再剝離獸性，奪回性光。不想那一團神魂居然誕生了自己的意識，還打傷了我，帶走了騰龍杖，這才害的我性光不滿，魔功始終不能修成。”
    “再後來，我便聽說西域武林出了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
    “……鬼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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