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否？”
    霍去病負手而立，輕輕開口，隨著話語聲落，手中寶刀亦射出驚天血虹，冷光流動，仿佛一柄從鮮血地獄之中誕生的無雙磨刀。
    而他身後虛影，竟也跟著仰天怒吼，空氣沸騰之下，血腥迷霧化作滾滾洪流，一路碾壓而來。
    王一深吸一口氣，心中感到壓力的同時，竟莫名有些興奮，因為這種跨越時空的強者對決，實在是可遇不可求。
    哪怕他已會過天下無數高手，可一想到對手是這位青史留名的大英雄、大豪傑，心中總會忍不住感到顫栗，亦有許多好奇，好奇對方到底有何過人之處，能夠年紀輕輕，闖下偌大的功業。
    眼見血氣及身，王一右拳頓出，一道驚天氣勁噴薄而出，化作尖銳異常的鋒矢，瞬間便將血氣洪流撕開一道口子，使他三尺之內，不染纖毫。
    “自然是戰！”王一長身而立，任由血氣從身邊呼嘯而過，竟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槍法！”
    霍去病眉毛一挑，眼中微微帶了些詫異。他實在沒想到，這具後世之身、宿命之人，竟沒學刀法，反而練就了一身曠世脫俗的槍法，真是奇也怪哉！
    兩人對視一眼，戰意皆已掩飾不住，且心中俱都明白，對方乃是生平所遇最強敵手，所以一刻也不能掉以輕心。
    王一心道：“這冠軍侯眼中刀意縱橫，必定刀法通神，掌中還有一把難纏之極、絕世無雙的寶刀，更是如虎添翼。今日若不能勝他，還不知會有怎樣的後患。”
    他本是心性果決之輩，雖然崇拜霍去病，但此刻立場一變，成為彼此強敵，竟也生出一往無前之意。
    “天地初生！”
    “神州一擲！”
    二人幾乎同時出聲，各自將“人皇之軀”運轉到極致，背後虛影刀劍齊動，“砰”地撞在一處。
    就在這時，兩人眼中精光爆射，齊齊踏步，攻向彼此。
    王一手中沒有兵器，不敢硬接“狼居胥刀”，唯有揮掌抵擋，小心應對。隻剛接數招，心中便已覺不妙。這冠軍侯當真名不虛傳，手中刀法威力之強，簡直超乎想象。
    那什麽武成章與之一比，真就是流螢與日月爭輝，實在不自量力。
    霎時間，霍去病連攻八刀，步步緊逼。王一則步步後退，連一招反擊都用不出來，還差點被削去頭皮，心中一時好不駭然。
    卻不知霍去病心中同感震驚。他隻是一道念頭，自封於“狼居胥刀”內已有千年之久，此時演練刀法，本以為會頗多生疏滯澀，不想竟然神意通明，如臂使指，較之往昔猶有勝之。
    他目露溫柔，盯著手中寶刀，感受著刀身傳來的雀躍之意，忍不住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
    王一一邊退讓，一邊仔細觀察破綻，自然也看出霍去病異常之處，隻是氣機一探，偏偏又一無所獲。
    而且王一越鬥，越覺得霍去病招式變化精妙無雙，仿佛人刀合一，無有阻礙。之前還能鬥個旗鼓相當，這才過了片刻有餘，就已經不敢近身了。
    霍去病卻是鬥得興起，仿佛又回到年少之時，奉命北逐匈奴，擊潰胡虜王庭的光景，心中滿是肆然快意。
    他忍不住瞧了王一一眼，心中感慨萬千：“端沒料到，我苦遇不得的對手，竟然是千年以後的自己！”
    王一瞧他眼神，心頭不禁一顫，不知為何，此時兩人明明彼此敵對，他卻總忍不住生出惺惺相惜之感，甚至還有一絲心意相通，腦海中仿佛多出許多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揮之不去，不斷糾纏。
    思付間，忽見霍去病刀勢一變，朗聲笑道：“四夷來朝！”
    那聲音如金斷玉，生出兵戈之氣，聽地王一心旌動搖，連忙守住靈台，不由應聲道：“天地如磨！”一時間，他雙手連揮，異力相生相變，不斷壯大，仿佛一尊大磨盤，可磨碎天地萬物，如斯淩厲。
    兩人再碰一記，霍去病卻越發震驚，心中暗道：“按說我這招‘四夷來服’，應先破膽氣，再亂神誌，使其不攻自敗。可為何對他全無作用不說，竟還被其反製？而且他年歲如此之小，又如何有這等閱曆，悟出天地無極、萬物化生的招式？”
    正胡思亂想時，忽聽王一一聲疾喝：“萬物有情。”接著又大聲道：“各成其類。”掌下異力越轉越疾，仿佛大磨盤終將敵手磨成養料，向外揮灑，滋潤天地。
    霍去病一時不察，被那噴灑的力道卷住，頓覺陷汪洋大海，沉浮不由自己，唯有苦苦支撐，方能立於不敗。
    攻守易勢，王一不禁心生傲然，心道：“我竟能戰勝冠軍侯？”於是語露得意：“冠軍侯，你認輸嗎？”
    霍去病乃少年顯貴，何等驕傲。此時在王一狂風暴雨般的功力之下，原本已陷絕境，但聽了這話，胸中頓生出一股傲氣：“吾追亡逐北，千裏爭鋒，能行他人所不敢行之事，不過一死耳，又有何懼？”
    想到這裏，他縱聲長嘯，一陣無匹刀氣透骨而出，仿佛連接天地的颶風，勢要將王一的“大磨盤”擊散。
    王一氣機俱都鎖在霍去病身上，這一聲嘯，如龍吼豹鳴，差點將他耳膜震破，他心神略生頓挫，對方找到機會，立刻脫困而出，往外疾走。
    “想走？”
    王一得勢不饒人，好不容易將對方困住，豈能輕易放走，當下疾奔而去，與霍去病一前一後，相互追逐。
    霍去病奔出數裏，身子忽然一頓，憑空一扭，硬揮一刀，當頭砍來，口中喝道：“匈奴未滅！”
    王一頭皮一麻，不料對方這一刀如此突兀，連忙跳著避開，可剛一落地，耳邊又傳來一聲爆喝：“何以家為？”
    王一身子一顫，頓覺天地驟冷，周身都是蕭瑟之意。他心中一驚，立刻便知這不是什麽天氣變化，而是刀意溝通天地，生出的凜冽森寒。
    他雙手連揮，“天地磨盤”淩空張開，便要去磨碎刀意。可是刀意充斥天地，由心而發，霍去病如果不認輸，這刀意便永無斷絕，即便“磨盤”之力再強，隻要他剩下兩道“神意”沒有完全轉化，就永遠做不到渾然無極，無漏無缺。
    果不其然，王一隻堅持了幾息，“天地磨盤”便受不住刀氣劈砍，瞬間崩潰。他勉力一擋，連忙跳開。
    可這一下，攻防之間又生了變化，王一沒了“天地磨盤”，頓時成為劣勢防守的一方，不斷騰挪遊走，躲避刀鋒。
    可霍去病手中長刀，就像餓極了的野狼，始終都能聞著味兒，鎖定他的位置，穩穩墜在他身後。
    王一使盡解數，眼看進退失據，連忙拍出三掌阻了一息，趁著這時刻，他步子一側，無端橫移，逆著刀鋒，將身縱起，竟然往旁邊一道崖壁攀去，轉瞬間便躍至頂峰。
    他五指一抓，青黑之色一閃而過，狠狠插進身前石壁之內。罡風鼓蕩，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長發亂舞。但眼中精神桀驁，卻如一杆城頭大旗，始終不倒。
    霍去病見狀，不禁目露激賞，朗聲道：“這才像個樣子！”說罷，踏空而起，如振飛鷹，手中長刀連發三道玄光，恍如離弦之箭，直擊王一後背。
    王一肩頭一斜，身子仿佛沒了重量，瞬間便被狂風吹走，輕偏偏落在峭壁另一側。隻聽“吱呀”幾聲，碎石飛濺，峭壁上已多出好幾道寸許深的刀痕，透出凜冽殺氣。
    “風法？”霍去病大為驚訝：“好巧妙的心思。”接著他目光一凝，森然笑道：“僅憑如此，可還差的遠呢！”說罷，他長刀圓轉，自下往上一撩，掃向王一腳腕。
    王一故技重施，閃電折回，大手一揮，一道海潮之力淩空牽引，將道道玄光引往他處。又是幾聲尖銳怪響，一陣火花飛濺之後，這懸崖之上，便又多了幾道刀痕。
    二人越鬥越酣，王一在重壓之下，開始將武求傳授的經驗不斷融合，又結合與鄭思益的幾次交手，兩相映證之下，功夫越使越俊，整個人若天馬行空，白雲起舞，招數奇變，無法無天。
    原本王一空手鬥白刃，就顯得勢單力薄，被霍去病打地節節敗退。此時此刻，他卻陷入一種奇妙狀態，仿佛先前進化又再次續上，人與天地相通。一念之間，便有無窮偉力加身，雖比不上霍去病刀光之玄奇，卻也是相去不遠，可與之一較高下。
    兩人再鬥百招，可謂招招驚險。王一一個不慎，便是斷肢送命。可他每次都能險之又險地避過。
    而霍去病久攻不下，心頭越發煩悶，刀光也越來越疾，可即便如此，卻依舊隻能在峭壁之上留下無數縱橫刀痕，傷不了王一分毫。
    鬥到此刻，兩人都有些疲憊，王一尋到空隙，破開刀光，飄然落地。霍去病頓身收刀，也不追擊，隻一雙眼睛隻是冷冷盯著王一落地的方向。
    “劈啪……”
    一陣連環巨響突然在耳邊震動，兩人齊齊側目，隻見峭壁之上，又落下許多碎石。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那道道刀痕竟然拚成了“封狼居胥”四個大字，若讓旁人看來，恐怕都忍不住要失口驚歎。
    王一嘴角含笑，朗聲道：“冠軍侯，這四個字，乃是你一生武功的寫照，亦是後人一世追趕的目標。如今竟無意間宣之於天地，看來天意如此，也對你讚許有加呢！”
    霍去病傲然一笑：“吾若不配，那這天下還有何人敢居此功？”
    “國恒以弱滅，獨漢以強亡！”王一真心讚道：“大漢能有這一身脊梁，獨以衛、霍居功至偉啊！”
    霍去病冷冷笑道：“汝要戰便戰，若想靠拍馬逢迎換得一命，隻怕打錯了主意！”
    “不敢不敢，隻是我心有疑惑，念頭不暢，打地實在不盡興。”王一誠懇說道。
    霍去病掃了他兩眼，噗嗤一笑，淡淡道：“什麽疑惑？說來聽聽！”
    王一沉吟半晌，輕輕說道：“冠軍侯一直說我是你的轉世，現在又毫無緣由的衝我動手。我雖然接了，但始終想不明白，所以我想問一問，倘若我今日戰敗，會有什麽後果？”
    “什麽後果？”霍去病輕輕一笑：“自然是化為容器，承吾之魂！”
    “奪舍？”王一瞳孔一縮，不禁冷聲道：“冠軍侯也是輪回中人？”
    霍去病哈哈笑道：“汝還在蒙昧之中，不知道很正常。不過吾也可以坦誠相告。‘顓頊’後人皆以鏟除‘輪回’為己任，絕不可能同流合汙。”
    “帝紂如此，吾如此，汝亦如此！”
    王一心中一震，脫口道：“那你……”
    “為何要占汝身軀？”霍去病撇撇嘴，桀驁一笑：“汝若連吾一道念頭都不能勝過，又談何鏟除‘輪回’？浪費了這大好身軀，還不如交給吾，與那‘輪回’再戰一合！”
    “至於汝……”霍去病語氣一頓，沉吟道：“吾會助汝脫去凡胎，做一介屍解仙，也未嚐不妙！”
    王一腦袋裏“嗡”地一聲，之前一切頓時豁然開朗，難怪武成章手中寶刀會生出吸力，拉扯神魂，原來一切都是眼前這道念頭在作怪！
    想到這裏，王一心裏泛起一陣涼意：若非自己元嬰漸成，神魂穩固，真讓對方突襲得手，自己這時候豈不已經自行兵解了？
    王一咽了口唾沫，沉默幾秒，忽然說道：“若我勝了，又該如何？”
    “勝？”霍去病微感詫異，不禁笑道：“汝的武功確有幾分可取之處，但要說勝，恐怕為之過早！”
    “不知道冠軍侯有沒有聽過這麽一句話。”王一淡淡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今人若不能勝古人，那華夏千年傳承，豈不是一場水月鏡花？”
    霍去病冷冷注視著王一，半晌，他噗嗤一笑：“若是勝了，吾自然灰飛煙滅。至於汝，將有資格繼承吾手中寶刀。”
    “要斬輪回，非此刀不可！”
    王一心中一驚，便聽霍去病閑閑笑道：“現在，汝念頭通達否？”
    “自然！”王一凝重點頭，右手抬起，沉聲道：“那便讓冠軍侯……也看看我心中決意！”話音一落，天地之間響起一陣龍吟虎嘯，王一朝天大吼：“載長！”
    隻見天際飛來一龍一虎兩道青氣，在王一手中糾纏融合，不一會兒，竟變作一杆亮瑩瑩的長槍，光華流轉，甚至能與“狼居胥”一爭短長！
    霍去病瞳孔一縮，不禁說道：“這是……國運？”
    王一渾身戰意燃燒，大聲應道：“沒錯，古不勝今，從來如是。冠軍侯，我便用今日之國運，來會一會您手中大漢之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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