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並不言語，隻冷冷瞥了他一眼，仿佛並未聽見對方說話。
    鄭思益得了片刻喘息，猛然間回過神來。他之前被王一威勢所攝，一時間亂了心神，不然絕不至輸地如此糊塗。
    此刻身邊有了怪道人掠陣，心裏頓生倚仗，也不廢話，陡運“天魔七變”，左手成拳，右拳揮掌，“風雷神力”如怒潮洶湧，運轉何急，直向王一攻去。
    蔣桂枝恰好處在二人中間，見狀下意識出手一攔。可拳到臨頭，忽覺這勁力宏廣霸道，不禁頭皮一麻，再不敢硬接，隻能縱身躲閃。
    鄭思益吃了大虧，一腔怒氣無處發泄，見蔣桂枝胡亂出手，打定主意要給對方一個教訓。於是一聳身，身子如鬼魅般貼近過來，掌下火勁爆發，誓要拍碎她的腦袋。
    可他才一邁步，卻被怪道人一把拉住，下意識運勁一掙，卻沒掙脫，反被拉扯地向後躍出，接著一聲悶響，背脊已重重摔在泥地上。
    鄭思益腦子一懵，但身子瞬間應勢翻轉，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他本就心虛王一，一直想創造機會逃走，哪怕剛才出手，都是打地這樣的主意。此刻見變故迭生，眾人注意力被吸走，再不遲疑，抬腿用勁，瞬間脫出重圍，往遠處逃竄而去。
    鄭思益去勢不止，一直躥到林間邊緣。青鬆轉眼望去，見對方身影將要消失，心下一急，立刻招呼道：“不好，別讓他進到裏麵。”
    鄭思益聽見青鬆呼喊，微微冷笑，快步向前，正要鑽進密林之中，忽覺身後颯颯風響，心下一沉，暗叫不好，回頭望去，阿歡白衣流轉，像一片雪花，淩風飄蕩，來勢甚疾。
    “可惡！”
    鄭思益眼神收縮，暗罵一聲，雙手往後重重一甩，隻聽呼呼勁風聲響，飛出灰茫茫一片石子。
    誰也沒想到，他剛才被怪道人拽倒在地的時候，竟然藏了無數石子在袖子裏。這些石子個頭雖小，被他勁力灌注，伴著疾風衝來，威力竟不下一把小型火槍。
    阿歡瞳孔發出熒光，聖人法相運起，石子在她眼中，速度陡然變緩。她雙掌掄起，不斷攪動，空中頓生一股奇大吸力，令石子軌跡不斷偏移，隻能順著掌風飛行，卻傷不了她分毫。
    “哎呦我去，這不是‘乾坤大挪移’嗎？”蔣桂枝見狀，忍不住讚了一句牛逼。
    “什麽‘乾坤大挪移’？”青鬆哭笑不得，忍不住糾正道：“‘批亢搗虛，如法圓轉’，這是勁力外放，以弱擊強的無上法門。等你日後坐跨抱丹，加上師父悉心導引，明了聽勁、辨勁之道，肯定也能辦到。”
    蔣桂枝撇了撇嘴，忍不住吐槽：“老頭兒你可真掃興，看不出我在嚇唬那個鄭思益嗎？”
    青鬆表情凝固一瞬，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阿歡出手將石子盡數掃落，一抬眼，鄭思益毫不戀戰，又要逃走。青鬆腦子一轉，已明白對方意圖，大聲提醒：“師妹，拖住他，他是害怕王一。”
    阿歡眼神微變，額頭鳳鳥圖騰越發醒目，躍躍欲飛，仿佛有無窮神力從中生出，流向四肢百骸。
    她玉足一邁，身子頓如飛劍，衝向鄭思益。方要逼近，鄭思益忽地厲笑一聲，足下一頓，手揮‘騰龍杖’當頭打來。
    一陣狂風平地而起，阿歡仿佛撞到一堵高牆，忍不住憑空跌落，濺落點點寒梅。
    “阿歡妹子……”
    “師妹！”
    蔣桂枝二人大驚，禁不住同時出聲。身子已奔至近前，伸手去接跌落的阿歡。
    身側忽然響起風聲，蔣桂枝心頭一跳，隻道有人出手偷襲，全身勁力瞬間湧至右掌，毫不客氣地狠狠拍去。
    “砰”地一聲，蔣桂枝拍中黑影，身子猛地一顫，隻覺掌下虛虛實實，深不見底，仿佛掉進深海漩渦，整個人情不自禁陷入進去。但緊接著洪波湧起，一道奇大勁力從旋渦中轟然爆發，竟像高速離心機，瞬間將她甩飛出去。
    蔣桂枝氣血翻湧，仿佛喝醉了酒，腳下一頓亂踩，卻怎麽都穩不住身形。直到青鬆出手，虛虛一按，餘勁頓被攪散，消失無蹤，蔣桂枝這才停住。
    “剛才那是？”
    蔣桂枝脫險而出，卻並不關心自己，反向阿歡方向看去，生怕來人對她不利。
    隻見阿歡正被一個高大身影橫抱在懷中，對方低頭凝視，眼神溫柔。而阿歡肩頭滲血，臉上時不時現出一分痛苦之色。
    “阿歡，阿歡……！”
    這時候瞎婆婆也跌跌撞撞趕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大聲喊著。蔣桂枝迎上前去，將她一把扶住，小聲道：“婆婆，阿歡在王一身邊呢。”
    “那就好，那就好！”婆婆握住蔣桂枝的手，鼻尖一陣輕嗅，臉色一變，不由驚道：“阿歡的血……她……她受傷了？”
    蔣桂枝忙道：“受了一點小傷，應該沒什麽事！”隨後又多勸了幾句，這才讓對方安心。
    王一將阿歡輕輕放到地上，再一轉頭，看向鄭思益，細長的眼眸裏，已然現出怒意。
    他一步一步向著鄭思益走來，走到隻有二十步時才緩緩站定。
    鄭思益眯著眼，死死盯著王一，直到對方停了下來，才忍不住出聲：“早知道，我就該在你走火入魔的時候殺了你！”他將閃爍流光的“騰龍杖”緩緩舉至胸前，冷笑道：“不過沒關係，我已經知道你們的弱點了。”
    王一目光平淡，也不言語。隻是冷冷看著眼前自信滿滿的鄭思益，眼神之中湧起一種看死人般的冷漠。
    “砰砰砰……”
    天地間猛地響起一陣擂鼓般的聲音，隻見王一渾身筋肉，骨骼，崩崩崩地開始自發跳動起來，聲音沉悶巨大，威勢極為不凡。
    隨著這陣聲音響起，王一身上的衣服也開始無風自動，向外掀起，好像有大風從內裏生出，吹得一陣作響。
    天地仿佛都感受到了王一身上天崩地裂一般的氣息，忍不住吹來一陣狂風，吹落無數樹葉。可這些樹葉才剛靠近他周身三寸，竟全被粉碎排空，化成粉末。
    青鬆瞳孔一縮，忍不住叫出聲：“罡氣！”
    蔣桂枝不明所以，歪頭問道：“老頭兒，什麽是罡氣？”
    青鬆咽了口唾沫，解釋道：“這是道門的說法，意指‘剛勁之氣’，又稱‘浩然正氣’。”
    “罡者，四正之謂，生於宇宙鴻蒙之中，乃是先天未生之氣。《入藥鏡》有謂：先天炁，後天氣，得之者，常似醉。”
    “咱們道家一般把自帶罡氣之人稱為‘仙人’，儒家則稱為‘大人’。譬如《易經乾·文言》中曰:‘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
    “所以，這先天罡氣……說者易，得之何難矣！”
    蔣桂枝聽地迷迷糊糊，但也聽清楚了“仙人”之類的詞語，一時間大驚失色，忍不住看了王一兩眼，小聲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說王一已經成仙了？”
    “此仙非彼仙！”青鬆搖搖頭，說道：“而是無欲、無私、無我、無為、無執、無相的至人，能奴役物而不被物奴役。白玉蟾祖師曾言：‘先天者，至清至淨，無聲無臭，不可以名，不可以形，無蹤象之可見，無生滅之可言。’”
    “這種境界，正是老子所謂‘無為而無不為’，所以六欲不生，三毒消滅，無念無欲，真氣自動。”
    蔣桂枝念叨著“真氣自動”，點點頭道：“那王一不是可以閉著眼睛打人了？師父恐怕都沒這麽厲害吧！”
    青鬆哭笑不得，說道：“你要這麽理解也沒錯，王一已經合乎天道，能稟天地之氣為己用，打人、殺人皆隻在一念之間。”
    蔣桂枝嚇了一跳，拍著胸口，叫道：“哎呦，這可真是老牛逼了。沒想到我朋友圈裏，竟然還有能成仙的！”
    “嘿嘿，老頭兒，你說我給他磕兩個頭，能不能施法把你這腿給治好呢？”
    青鬆一聽這話，就知道對方根本沒有聽明白。但想到對方是為了自己殘廢的雙腿，不免又有些感動，於是也沒再說話，隻把視線投向場內。
    鄭思益見到王一周身罡氣，眼皮也是忍不住一顫，此刻隻能拋棄幻想，決定靠這“騰龍杖”舍命一博。
    心念一動，渾身的血氣如鉛似汞，緩緩流動，肌膚瑩白如玉，可血氣蒸騰，反襯地愈發鮮豔，好像從血水裏撈出來一樣，散發著極大的殺氣。
    “王一，寶物就在我手裏，有種便來取吧！”鄭思益決定應戰，居然一掃怯懦，反而主動挑釁起來。
    王一聞聽此言，驀地哈哈大笑，笑聲肆意，仿佛晴天霹靂，震耳欲聾，接著眼中神光一閃，人已朝前猛地踏出一步。
    下一刻，鄭思益隻覺眼前一陣模糊，王一的身影在原地一晃，似將二人之間的距離徹底無視，再次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到了身前不足兩三米處。舉手之間，便如手握巨闕，劍氣橫空，揮手落下，天地都陡然肅靜。
    鄭思益大驚失色，匆忙閃避，幸虧他此刻全神貫注，這一閃身也和以往渾然不同，速度同樣快到極點，如同踏劍飛行，淩空渡虛。
    但這一切在王一眼中，依舊有跡可循。鄭思益一動，他也動。仿佛鄭思益所有動作與想法，已被提前洞悉，總能先一步堵住對方退路。
    鄭思益目眥欲裂，渾身勁氣爆炸。兩人於一瞬間連番過招，頓時勁風橫行，激得天地都在震動。
    刹那間，星河翻轉，雲氣漫卷。
    兩人周邊一片狼藉，裸露的地麵上，溝壑縱橫，仿佛巨斧砍刀，淩空劈落，將大地劈地遍地傷痕。
    王一臉上帶笑，單手一轉，整條手臂似泛起金屬流光，月光一照，寶光輝映，五指一合，輕輕一顫，仿佛刀劍破空，發出嗚嗚怪聲。
    光華如水銀瀉地，從手臂流向五指，王一對著鄭思益輕輕一戳，天地之間，頓時氣流撕裂，狂風呼嘯，倒卷而出。
    鄭思益臉色被月光一照，映襯地慘白無比。王一閑庭信步，好似毫不費力，如浪潮一般的攻勢，卻叫他喘不過氣來。
    曾幾何時，王一在他手下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怎麽短短時日，兩人之間的差距已經天差地別。
    這一刻，他明白自己已經沒有退路，退即死，進反而能活！
    鄭思益咬牙怒目，大聲道：“那就一起死吧！”
    他舉起“騰龍杖”，水晶一般的杖身之上，光華突然大盛，就像惡魔突然睜開眼睛，一股奇詭之力從中生出，開始接引天地。
    王一不閃不避，竟選擇迎頭而上，硬撼這一擊。
    “住手！住手！”
    一道身影極速奔來，怪道人臉帶焦急，大聲道：“王一，你不能如此，這樣會讓‘輪回之主’提前降臨的。”
    話音剛落，王一恍若未聞，兩股排山倒海的力量還是撞在一起，星月陡然黯淡，天上異象頻出，生出一個碩大黑洞，深不見底，叫人膽寒。
    …………
    磐石和李決心也發覺了遠處的景象，瞬間停下比試，齊齊望向某個方向。
    “牛鼻子，事情恐怕不太妙啊！”
    磐石臉色陰晴不定，驀地長歎道：“我低估了那小子的優秀，更低估了‘輪回之主’的決心。計劃趕不上變化，這一下，真叫人措手不及了。”
    兩人罷手閑談，全無之前的劍拔弩張之態，仿佛兩位至交好友，攜手遊玩，品論高山。
    “你向來一步三計，可有什麽應對之法？”
    磐石臉色慘然：“常人麵對他，能有一條路走已是萬幸，安敢得隴望蜀，貪得無厭？”
    “那就是沒路走咯？”李決心淡淡道。
    磐石一聲慘笑，李決心目光如火，哈哈一笑，說道：“很好，反正我也受夠了這鳥氣，那就殊死一搏吧！”說完，昂首闊步往前走去。
    “你會死！”磐石在背後叫道。
    “難道牛鼻子你還沒活夠嗎？”李決心側頭看他，眼神堅毅，輕笑道：“一博天地寬，別把禍害留給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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