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章 亢龍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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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雖然回到老家,並沒有大戰當前那種嚴陣以待之態。也沒有和阿歡寄情山水,到處遊玩。
這幾天正是農忙,王傳根家有幾畝桔園,他白天便幫對方幹點農活,到了晚上就和阿歡一起去馬金花家吃飯、喝酒、聊天。
王一雖沒幹過農活,可他是陽神之軀,體力源源不絕,一個人可以當幾個人用。而且智力、技巧,遠在世間凡人之上。學上片刻,再一動起來,竟然比王傳根這個莊稼把式還像回事。
往常這些天,王傳根地裏至少要請人幹上三天的活。沒想到王一一個人加上王傳根,竟然在兩天之內,把這些活全給幹完了。
如今就隻剩一個瑣碎小事,也被王一給包圓。以至於王傳根自己都有些犯懵。
但他很快想到王一那些不同尋常之處,便也識趣的閉上嘴巴。隻在晚上吃飯之時,對著馬金花大吹特吹,惹來一陣白眼。
馬金花坐鎮後方,看到王一請纓出力,心中欣慰同時,自然卯足了勁張羅好吃的,再加上有王梨花和阿歡在一旁協助,除了掌一掌鍋鏟,倒也沒有累到哪裏。
對戰之期越來越近,阿歡隻覺光陰短促,可王一卻沒有一絲一毫緊張之感,反而更加沉迷於農活與美食之中。
她之前不解,有心勸誡王一休養生息,多做準備,於是抽了個機會,給王一說了自己想法。
王一聞言,隻是哈哈一笑,便道:“阿歡,自古以來,華夏之民一生隻有兩件大事,那就是勞動與吃飯。”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我雖不閉關,卻寄情於這兩件大事之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時刻感悟乾坤消長之變,日月盈咎之機。”
“因為我的功夫已經到了人間頂處,所謂月盈則虧,水滿則溢。若不收了兵戈之意,鑄劍為犁,便是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遲早要遭橫禍飛災。隻有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才是真正的聖人修行之道。”
“別看隻是兩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象》中曰:‘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我若能在勞作之中,把這‘悔’之一道悟透,境界圓滿便隻在一線之間,再無反噬之虞。”
阿歡跟著磐石修行那麽久,自然一點即透,她放出氣機,王一也大大方方讓她感應。
一瞬間,阿歡隻覺王一筋骨更加堅固,渾身寶相莊嚴,修為不但沒有衰減,反而真的在不斷增長。
要知道到了王一這個境界,再有寸進那是難上加難,更何況像他如今這般一日千裏,簡直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因為時時勞作,王一身上的英武神氣早已消磨殆盡,反而是一股愚拙之氣顯耀於外,但目光流轉之間,時而如虎豹鷹隼,時而如老牛臥田。就像一顆精美至極的寶石,藏在岩石灰褐色的外殼之內,看似平平無奇,一旦露出一絲光華,立刻便叫人不敢輕視。
所謂動如風,靜如山,坐臥皆是禪意,王一此時儼然到了這番境界,已遠邁那些古往今來成名大高手許多。
阿歡心頭一鬆,小聲問道:“那王一哥哥可能戰勝那人了?”
“還不夠!”王一笑笑點頭:“我和他,是生命本質的差距,哪怕隻是毫厘之差,那一線之隔,依然如天塹!”
阿歡聞言,不禁又擔憂起來,皺著眉頭道:“那不是毫無勝算?”
王一溫聲安慰:“天道有缺,事上也未有十拿九穩之事,但有一線機會,就不可輕易動搖。”
“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重要的是明白初心何處,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阿歡目光漸漸堅定,重重點頭道:“王一哥哥,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王一哈哈一笑,抬頭看天,已是正午,他將修剪工具放進簍子裏,便帶著阿歡返回家中。
剛到家門口,便見一輛加長版勞斯萊斯停在外麵,一群村民圍著車子指指點點,一副沒有見過世麵的樣子。
見到王一回來,大家主動讓開一條道,車門也“哢”地一聲打開,首先便是一陣爽朗笑聲傳來。
隻見秦鍾越當先下車,他眼利非常,一眼便覺出王一變化,不禁笑道:“哈哈哈,王小友,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今日真該浮一大白。”
緊接著寧兵衛也下了車,見了王一也是臉帶恭敬,激動非常,微微鞠了一躬。
最後才是武成章與怪道人,兩人一見王一,心中也是驚了一下,真想不明白,短短三天,對方如何又有了這麽大的變化?
王一見到幾人也是喜出望外,連忙招呼道:“鷹王、道長,你們來啦!快……快進去坐!”
眾人對視一眼,察覺對方無一絲焦躁之色,心中一陣稱奇,越發覺得此子不凡,境界已高不可攀。
有馬金花幫忙張羅,幾人紛紛在院中落座。王傳根與秦鍾越是老相識,王一將人引薦一番後,大家便說說笑笑,沒了什麽隔閡。
飲茶半晌,王傳根瞧出幾人有話要跟王一說,便告了聲罪,說有事先和馬金花回自己家。
出了家門口,馬金花憂心忡忡:“老頭子,那些人都是些什麽來曆?”
王傳根看了一眼大勞尊貴典雅的車身,微微歎了口氣:“小一是做大事的人,咱們還是別多問了。”說完,他似有些感慨:“好男兒誌在四方,我們王家也出了一位麒麟子呢!”
王傳根一走,院中氣氛頓時凝重起來,顯而易見,大家都受到決戰壓力的影響。
那道身影,就像一座大山,壓的人所有人都遠透不過氣來。
隻有王一不受影響,主動開啟話題:“武將軍,你大方現身,可是已經被平反了?”
武成章目露羞愧,拱手道:“讓王大俠見笑了,武某本就是南宮的人,隻是之前一直有些私心雜念,做了許多錯事。如今大家不計前嫌,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我也隻能用心做事,盡力彌補!”
“這是好事!”王一笑笑:“其實我和武峪當初關係也還不錯,他雖不如武求那般天資閃耀,但貴在勤勉不輟,。勤能補拙,如果能夠得武將軍用心教導,未來未必不是一方大宗師呢!”
武成章聞言,臉上一陣黯然:“我確實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他是心誌堅毅之輩,隻是沉寂片刻,立刻便從低沉心境中拔出,又十分堅定地說道:“小家之事,日後再說。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輪回。”
“南宮十分感謝王大俠不殺之恩,於是托我來做個說客。隻要能夠消滅輪回,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南宮絕無二話!”
這個“不殺之恩”便有些說道了,也不知說的是不殺那些特種兵,還是沒有行改天換地之事。
王一哈哈一笑:“李前輩死後,看來中樞也是難有可當大任之人。武將軍能這麽快平反昭雪,應該算是特事特辦。隻怕南宮也是被輪回攻勢攪地不輕,極度缺乏安全感呢。”
武成章歎了口氣道:“輪回來勢洶洶,各地烽煙四起,短短幾天,我們已經損失好幾員幹將。湘省還算安定,想來也是王大俠坐鎮之故。如今那位也是十分後悔,害死了李司令和國師!”
“哐啷……”
一陣玻璃打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眾人轉頭望去,隻見阿歡淚眼朦朧站在原處,地上散落無數糕點。
“師父死了?”
阿歡十分悲傷地問道,眾人麵麵相覷,都情不自禁低下頭。
阿歡和磐石雖隻相處幾個月,但對方確實是將她當作自己孫女一樣疼愛,慕儒之情做不得假。
哪怕到了最後,磐石想要算計阿歡,封印輪回。依舊是動了惻隱之心,不忍心下手。
阿歡心裏其實也很清楚,甚至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隻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王一竟然證就陽神,而輪回又中了李決心“肝腸寸斷”,不得不負傷逃走。
倘若一切沒有發生,磐石最終會做何選擇,王一也不敢保證。他能做的,就是帶走阿歡,遠離一切危險的源頭。
王一歎了口氣,走過去將阿歡抱在懷中,溫聲勸道:“阿歡,還記得我今天說的話嗎?道長求仁得仁,我們應該為他高興才是!”
磐石的死在王一預料之內,對方劈出“密雲不雨”之後,根基已經被破,渾身上下就是個漏氣的皮球。如果沒有補天造化之力,改換根基,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他就是害怕阿歡會意氣用事,濫用化生精氣拯救磐石,所以才先一步帶走了她。
磐石沒有挽留阻攔,顯然也做好了坦然赴死的準備,默認了王一的做法。
在這一點上,王一倒是對他有所改觀。
眾人悲傷之餘,秦鍾越從車上拿下一塊滿是裂縫的石碑,交到王一手中,說道:“王小友,這塊‘玄鳥碑’是磐石道長臨終所托,我也不知他是何意,但他向來神機妙算,想來不是無的放矢!”
王一眉毛一挑,隨手接過石碑,放到阿歡手裏。阿歡睹物思人,眼淚不禁又滴下幾顆。
王一知阿歡心中困鬱,便讓她先回房間休息,隨後才衝著幾人問道:“最近新聞裏鬧得沸沸揚揚,想來真相應該比我看到的慘烈許多吧?”
“何止啊!”武成章道:“輪回已經徹底掌控了共濟會,在全球進行報複。美麗國短短幾天死了二十幾個議員,總統都成了驚弓之鳥,想來華夏尋求庇護呢。”
“哦?”王一語調一揚:“他一個世界第一強國的總統,還需要華夏來保護?”
“小友有所不知!”秦鍾越回答道:“當初我送‘狼居胥刀’北上,其實是受了夫人所托!”
王一目光閃爍,問道:“宗小姐的母親?”
“小友明見,正是夫人!”秦鍾越解釋道:“夫人的姓氏,並非‘鬼委’魏,而是衛青將軍的後人。衛家世代守護‘騰龍杖’和‘狼居胥刀’。千年來,一直都在和‘輪回’暗中鬥爭。”
“這倒不假!”怪道人點點頭道:“四十年前,老道和磐石,還有李決心,在京城算計過一次輪回下界。當時正是衛家家主借給我們‘狼居胥刀’,才能一戰功成,換來數十年太平。”
秦鍾越接著對方話說道:“在你突破陽神的當晚,衛家其實也悄悄行動,去抄了輪回的老巢,隻是沒想到輪回還是逃走了。”
“輪回精於暗殺,衛家卻是最了解輪回暗殺手段的組織。如今之世,雖然隻能龜縮防守,相較起來,也要比美麗國安全的多。這才是那位川特總統一直想要來華夏的原因。”
“嗬嗬……”王一不禁好笑,有些幸災樂禍道:“這可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了。”
秦鍾越看他一眼,苦笑道:“別說美麗國了,華夏武林最近也頗不太平。”他頓了頓,突然問道:“小友,你還記得謝遜嗎?”
王一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峨眉是我成丹之所在,自然記得!”
秦鍾越歎了口氣道:“他死了!”
王一臉色變了一下,到很快隱去不見,反而不動如山地問道:“輪回殺的?”
“這世上能夠輕易殺掉一位金丹宗師的,除了王小友,便也隻有輪回了。”秦鍾越生出一種兔死狐悲之感:“大劫將至,武林中人人自危,要麽選擇投降輪回,要麽關閉山門、隱世不出,真個沒了武夫的氣節。能像謝掌門這般慘烈抗爭的,可謂少之又少!”
王一沉默半晌,歎道:“世上多是俗人,亂世一來,自然選擇獨善其身。我們也不好多加指責。”
秦鍾越有些憤怒:“這些牆頭草,明顯就是不相信小友能夠贏那輪回!”
王一淡淡一笑,忽然語氣堅定道:“緘默的人雖多,至少還是有人站出來,不是嗎?隻要還有一個人,武林的脊梁就不會斷!”眾人聞言,渾身一震。
死他們不怕,怕的是存亡後繼,亡國滅種,可王一一番話,終是讓他們升起點點希望。
能贏嗎?能贏吧!
眾人無聲祈禱,俱是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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