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番外十二——王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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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城內,最近竣工了一座建築,其大三裏,高千尺,名曰鹿台。
此建築乃帝辛駕馭臣民,誇耀武功之行在,命崇侯虎興師動眾,集天下之名匠,聚全國財寶,曆時七年乃成,堪稱鬥拱飛簷,雕梁畫棟,富麗堂煌,豪華蓋世。
又有賦雲“台高插漢,樹聳淩雲;九曲欄杆,飾玉雕金。光彩彩,千層樓閣;朝星映,月影溶溶。怪草奇花,香馥四時不卸;珍禽異獸,聲揚十裏傳聞。遊宴者恣情歡樂,供力者勞瘁艱辛;塗壁脂泥,俱是萬民之膏血;花堂采色,盡收百姓之精神。綺羅錦繡,空盡纖女機杼;絲竹管弦,變作野夫啼哭。真是以天下奉一人,預信獨夫殘萬姓!”
鹿台竣工,帝辛大喜,擺筵於其中,君臣歡飲,通宵達旦。
這時鹿台側麵一處偏殿,正有著一個女子雙手合十,對著窗外明月,虞誠地低眉跪著。
女子衣著華貴,貫以玄紫之色,頭戴佩珞珠彩,在月光下熠熠生光,身後靜立著四五個侍女,顯然身份非比尋常。
這偏殿裏帳幔低垂,素白又點綴著幾處奇花,既不失去原本素淨,又顯得頗具格調,可見這殿中主人之雅趣,性格之高潔。
因是深夜,旁邊幾處銅台之上點著油燈,殿中依舊顯得陰暗。但這暗暗的光影下,跪伏在蒲團上的女子臉龐越發柔和嫻淑起來。
銅台昏燈,月光流影,使她潔白姣好的麵容,散發出一股瓷器般的光暈。
那女子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身材修長,相貌端莊。連玄紫內緞,錦黑外袍這樣的莊重之色,竟都讓她穿出一種細雅的韻味。
換作其他人,那兩樣顏色與這有些陰森的偏殿裏揉在一起,必然顯得詭異。可因為女子身上素雅高潔的氣質,兩相碰撞之下,竟如石火輕揉,顯出一種說不出的雅嫩柔細。
隻見女子麵上眉凝煙水,目橫澄波,額頭佩飾上的珠子,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出點細微的幽寒。
她口中輕輕念著“太陰星在上,保佑殷商四海靖平,民富國安。大王身體康健,功蓋千古!”
好一時,她才從身邊一個侍女手裏接過一盞銅罄,口裏低低呢喃了幾句,輕輕敲擊,發出“嗡嗡”脆響,似是與那明月交流。
然後又從另一個侍女手中接過一個小巧銅壺,銅壺內裝有清水,直到玉蔥般的小手掬起一捧清水,淨灑而出,這才算禮畢功成。
女子整頓衣裳,收斂愁容,緩緩站起身後,又衝著那明月輕輕一揖,這才恢複到原本高遠華貴之相。
旁邊幾個侍女隻是輕輕一瞥,心中立時自慚形穢,暗暗低下頭去,心中想著也隻有王後這般國色天姿,才配的上大王那般英武不凡。
“王後,王後……!”
似是歡宴過後,殿外猛地響起一個粗豪的聲音,聽著野曠偏偏極富奇韻,仿佛金玉相擊,叫人聞之便已折服三分。
女子聞聲,臉上露出一抹驚喜之色,接著小嘴嘟起,滿是委屈,側過身去也不應聲,就像鄰家小女兒在與情郎鬧別扭,有一種別樣的幽怨。
男人虎背熊腰,頗給人一種踏實之感。但鷹視狼顧之間,又有英雄豪邁之氣撲麵而來,令偏殿眾侍女滿臉羞紅,不敢再看。
他一把攬住女人,哈哈笑道“王後何以不理孤?”
女人掙紮幾下,卻沒掙脫。接著就是一股酒氣混雜著男人氣息襲來,令她渾身莫名發軟,不由幽怨道“大王不是有了蘇妲己蘇美人了嗎?妾自愧不如,大王何苦再來撩撥?”
這話若放在尋常家中,自然無事。但在帝王麵前,就是妥妥的爭寵。如果不是極受寵愛之人,絕不可能當著正主,說的如此明晃直白。
旁邊眾侍女聽地王後耍小性子,心裏一陣撲通亂跳,生怕大王遷怒,紛紛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帝辛卻像沒有聽見一樣,眼睛隻盯著薑王後一人,寵溺笑道“那是蘇護懼怕孤之兵鋒,為求活命,自作主張罷了!論及寵愛,天下美人無數,也比不過王後一根頭發!”
“哼!話說的好聽!”薑皇後嗔道“大王一連三日,於蘇美人閨榻之間流連忘返,豈不襯地今日所說全是假話?”
帝辛一臉尷尬,訕笑道“蘇氏部落強大,若能不動兵鋒而降之,孤豈有不應之理?至於恩寵蘇妲己,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安撫蘇護之心罷了!”
“大王可別這樣說!”薑皇後橫了帝辛一眼,說道“傳出去,倒顯得我善嫉善妒了……”
“孤看誰敢!”
帝辛濃眉一揚,不怒自威,剛剛才站起來的幾個侍女這會兒又通通跪下。
“誰要是敢亂傳王後的閑話,孤必施以炮烙!”
帝辛的聲音落在“炮烙”二字之上,莫名多了幾分陰狠酷烈之意,幾名侍女嚇得瑟瑟發抖。
薑皇後狠狠捶了一下帝辛的胸口,橫了他一眼,嗔怪道“發什麽瘋?”
帝辛哈哈一笑,一把將薑皇後打橫抱起,大步往後麵的房榻處走去。
“放開我,放開我……”
帝王素重威儀,但這位大王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愛行親昵之舉。
薑皇後本是端莊的性子,哪能在人前這樣放肆,一時間耳垂發紅,連連掙紮,口中發出陣陣嬌斥。
“鹿台始成,孤今日十分高興,本就該和王後共同慶賀一番。好不容易送走外臣,王後又何以拒孤於千裏之外?”帝辛色眯眯地盯著薑王後。
“妾才沒有!”薑王後低聲應了一句,又輕抬臻首,滿眼愛意地看向眼前男人,緩緩從對方懷中滑落,一把扶住帝辛腰間寬大的腰帶,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說道“妾隻是想親自為大王寬衣!”
“王後有所命,孤敢不從耶?”
帝辛嘴角帶笑,大喇喇站著,張開雙手,任對方施為。
薑王後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將帝辛身上袍服一件件褪去。
殿中氣氛一時曖昧非常,幾名侍女像是心有靈犀一般,魚貫著往外退去,同時又將殿中簾幔放了下來。
…………
“該死,該死!”
帝辛像一頭發怒的獅子,用劍狠狠將殿中物事砸了個稀爛。
“大王!”
薑王後匆匆趕來,一把抱住帝辛,輕輕撫著對方後背,試圖將怒氣平複下去。
天地之大,在這時也隻有薑王後敢對這位人王行如此舉動。
帝辛頭垂在薑王後懷中,呼吸漸漸平緩,二者就像一個母親耐心安撫著傷心的孩子。
“王後,孤甚惶恐!”
帝辛聲音微微有些顫抖,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就這樣在她麵前肆無忌憚地坦露自己的脆弱。
“東夷西戎,孤皆不懼。諸侯反叛,亦小事爾!孤唯一所懼,便是這天下子民都不理解孤,要來反孤,這……這何其可恨!”
薑王後歎道“帝王如天,天威莫測,那芸芸眾生又豈能盡懂大王心思?”
帝辛語氣蘊含著怒意“他們說孤沉湎酒色、窮兵黷武、重刑厚斂、拒諫飾非,真是可笑!”
“若非孤打怕了戎狄,使其不敢犯我殷商邊疆,安能有天下二十年之太平?”
“說孤不惜民力,鑄造鹿台!嗬……這些愚夫賤民又豈會明白,普天之下還有一個輪回在虎視眈眈。”
“若孤不造鹿台,如何尋得天人合一之法?如何庇佑天下?非如此,他們遲早要淪為輪回掌中玩物!”
“孤設炮烙、蠆盆之刑,受刑之人都是輪回的鷹犬,又有哪個無辜?怎麽到了那些人口中,就是孤性情暴戾,厚刑無德?”
“這天下就像一條破船,孤縫縫補補才有今日,隻待與輪回決戰,便可勵精圖治,以期人族萬世之基。”
“王後你說,他們為何反孤?他們又憑什麽反孤?”
薑王後輕輕一歎“妾時常勸誡,大王手段剛愎,失之婉轉,遲早要出問題。如今天下欲反,看來便是當日埋下的苦果啊!”
帝辛虎目一揚,就要發怒,結果一看到薑皇後的臉,又莫名柔和下來,苦笑道“所以王後也是這樣想孤嗎?”
“不!”薑王後搖搖頭,輕生道“大王貴為人王,自該為人族謀算,手段若不酷烈,又如何震懾邪魔?”
“況且黎民百姓見識淺薄,想的多是居家度日,大王一旦操之過急,逼迫民力過甚,他們得不到休息,自然會引發不滿。”
“孤又何嚐不知?”帝辛冷哼一聲“可輪回於孤,如鯁在喉,如芒在背,使孤不能放鬆一刻。若稍有懈怠,必被其所趁,叫我如何與民休息?”
“唉!”
事已至此,薑王後不欲多說,即便天下都在誤解眼前這個男人,她仍是抱有十萬分的愛意。
薑王後輕輕拉住帝辛的手,說道“大王心中之苦,妾亦感同身受。妾隻願大王明白,哪怕天下與大王背道而馳,妾定願攜大王同行,絕無更改!”
“王後!”
帝辛輕輕呼喚,反握住薑王後的手,溫柔道“孤有王後,再無懼矣!”
二人溫柔對視,仿佛天地之間,再沒有其他聲音,隻聽得到彼此間的心跳!
…………
“大王非去不可嗎?”薑王後含著淚問道。
帝辛仰頭,無奈歎道“若有選擇,孤也想與王後悠遊林下,不理俗塵。可奈何孤是人王,有些責任無法逃避。這殷商江山,也決不允許敗落在孤的手中。”
短短幾年,曾經如日中天、繁花灼錦的殷商王朝,已經逐漸呈現出日薄西山之相。
先是西岐姬昌造反,聯絡各路諸侯攻伐朝歌。後有戎狄屢犯邊疆,掠殺殷商子民。再是各地百姓揭竿而起,掀起遍地狼煙。本就殘破不堪的江山,仿佛正開始漸漸崩塌。
“大王此番若去,可有幾分勝算?”薑王後問。
帝辛抿著嘴,眼眸低垂,並不回答。
“大王以為不說,妾就不知嗎?”薑王後凝視著對方,緩緩說道“各路諸侯號稱擁兵百萬,即便不實,也該有十萬之眾。加上夷狄侵擾,邊境不寧,內憂外患,民心不附,背後更有輪回推波助瀾,僅靠朝歌數萬親軍,妾……實在看不到勝機!”
帝辛聞言,開始煩躁地踱步,半晌,他一揮手,拔出寶劍,指天說道“孤統禦萬民,富有四海。西岐小兒,夷狄蠻夫,不過蘚疾之患,定能力戰克之。哪怕輪回也隻是孤手下敗將,不過再勝一次,又有何難?”
“王後且安坐,孤定要將這些反賊通通抓來,施以炮烙、蠆盆之刑,也叫天下人看一看,膽敢反抗孤的下場!”
薑王後輕輕拭淚,人卻噗嗤笑了,哪怕他知道眼前男人隻是在她麵前佯裝鎮定,心頭卻依舊暖如曦日,故而溫柔道“君無戲言,希望大王記住今天的話。妾為大王擂鼓,祝大王凱旋而歸!”
帝辛微微一怔,忽而輕笑,接著變成狂笑,一顆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安定下來,他一句話也沒說,就在薑王後的注視下,大步離開了殿中。
…………
“孤敗了,王後!”
帝辛攬著薑王後,站在鹿台之上,看著殘破的朝歌城,幻想著往日繁華的景象,眼中淚光一閃而逝。
他是人王,王者無淚,這也是他僅能維護的最後的一點尊嚴與驕傲。
薑王後卻很平淡,遠沒有國破身死的慌亂。
歲月無情,山河寂寞,從她喜歡上眼前這個男人時,似乎就已經預料到了今天的結局。這個人有那麽多的缺點,但隻一心愛她,便已足夠!
生能盡歡,死亦何憾!
“妾願為大王再獻最後一舞!”薑王後衽身一禮,溫柔笑道。
帝辛看著薑王後的臉,那一抹笑給了他一絲幸福之感。但幸福之下,卻有一種沉實的悲痛做為底色。
“好!”
這一刻,帝辛似乎解開心結,大聲道“孤來為王後歌!”
二人一歌一舞,唱出人事之倥傯,舞起興亡之感慨,不知何時,鹿台燃起熊熊大火,兩道身影在其中漸漸消失。
後人史載紂走,反入登於鹿台之上,蒙衣其珠玉,自燔於火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