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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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光帝在禦書房來回踱步,除卻心腹大太監汪涼之外,其餘大臣皆被摒退。
    厲光帝眉心緊蹙,他已太久沒有過這種舉措不安之感,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候奪嫡那會。當今太後沒有兒子,他為了給自己找一個靠山,就主動對太後示好,當了十幾年的“乖兒子”,才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問鼎帝位。
    在龍椅上坐了數年,厲光帝第一次感覺到了危機。
    他抬手在半空指了指,直至此刻還是一臉不可思議。
    “老二他……收編了十萬山賊!眼下正帶著那十萬人馬回京”
    “他既已又得兵權,為何要出家!”
    以兵奪權不好麽
    漠北無疑是燕璟的勢力,厲光帝好不容易把燕璟召見回京,暫時架空了他,可還不到半年,他又弄來十萬人馬。
    如此神速,讓厲光帝不得不又想到了上次地震過後,欽天監所言的“天龍蘇醒”四個字。
    可問題又來了。
    燕璟為何如此想不通,要出家修行!
    權勢不好麽
    燕璟若是盯上了皇位,厲光帝反而會放鬆。
    可燕璟出家的舉動,無疑讓厲光帝摸不著頭腦。
    越是猜不透,就越是心不安。
    汪涼亦是猜不透,“皇上,奴才聽說,燕王殿下是因著殺戮過重,這才想到用修行來抵消罪孽。”
    厲光帝暴喝一聲,“荒謬!”
    王侯將相,哪一個不是手染鮮血!
    厲光帝的偏頭疼又犯了,他揉著太陽穴,“這個老二啊,太讓朕頭疼!”
    汪涼,“……那皇上打算如何安置那十萬兵馬無論如何,燕王殿下這次是立功了。”
    厲光帝恢複幾絲清醒。
    十萬人馬一到,京城各處勢力也會惴惴不安吧……
    厲光帝突然想到了一人,“對了,太子這次是不是也跟去了川地”
    汪涼張了張嘴,敢情皇上已把太子給拋之腦後了,“回皇上,此番川地一行,是太子與燕王同行。”
    厲光帝提及太子,心中稍稍安穩,他的這些兒子當中,也就隻有太子最好揣度心思,“這次功勞都寄在太子頭上。”
    汪涼明白了,皇上不會再允許燕王功高過主。
    汪涼,“皇上英明。”
    長壽宮那頭,皇太後也是錯愕不已。
    趙嬤嬤在一旁安撫著,“太後娘娘,王爺隻是剃度了,和尚也能還俗呢,您莫要太過憂心了。”
    皇太後早已看破世事,情緒尚且穩定,她悠悠一聲長歎,“小璟心善,又是個癡情人,此番怕是受了情傷啊。”
    趙嬤嬤,“……”太後娘娘想多了,王爺他隻是在消減殺戮,“太後,用不了多久,王爺就要帶著沈姑娘回來了,屆時一問不就都知道了。”
    皇太後又歎,“這個沈丫頭不是尋常貪慕虛榮的女子,小璟若不花點心思,很難抱得美人歸,關鍵時候還得哀家幫襯。”
    趙嬤嬤笑著點頭,“太後娘娘說的是。”這麽多皇孫,也不見太後對其他皇子的婚事那麽上心。
    初秋將至。
    盛暑最後一波熱浪逐漸消散。
    回京途中這一日,沈宜善小腹隱隱作痛,許是天涼之故,再加上兩日趕路,導致她這次月事不順。
    馬車突然停止晃動,沈宜善原本正閉眼歇息,就聽見周顏的聲音,“貴人,姑娘她正睡著呢。”
    周顏無家可歸,沈宜善索性把她帶回京。
    她生性單純,不像曉蘭和莊嬤嬤那般識眼力。
    如今,曉蘭和莊嬤嬤的胳膊都拐向了燕璟,對此,沈宜善也很無奈。
    燕璟道了一句,“你先下去。”
    沈宜善睜開眼,緩慢支起身子,周顏不敢違背燕璟,隻好下了馬車。
    沈宜善小腹一陣陣抽痛,沒甚力氣,她不施粉黛,更是穿戴不齊,青絲傾瀉而下,小臉蒼白如紙,眼眸濕潤晶亮,看上去莫名可憐,像一隻遭了殃的兔子。
    燕璟吩咐隊伍繼續前行,這便撂下了車簾子,隔絕了外麵的視野。
    再度麵向沈宜善時,他直接打消她的顧慮,“本王現在是出家人,你可以不把本王當做男子,本王給你治療。”
    說著,燕璟伸出手,催動內力,隔著衣料緩緩輸入一股溫熱。
    沈宜善幾乎是瞬間舒坦了不少。
    她對這一幕並不陌生。
    上輩子她每回腹痛發作,燕璟都會用這個法子給她緩解。
    不得不說,效果是極好的。
    但馬車空間逼仄,燕璟又是身段頎長高大,他待在馬車內,空間似乎縮小了大半。
    沈宜善挪開視線,不去看他深邃的眸,還有光禿禿的腦袋。
    沈宜善身上還穿著夏裳,小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燕璟手掌的力道,片刻後,她低低道:“好、好了,多謝王爺。”
    燕璟直接收手,毫不拖泥帶水,仿佛言聽計從,不讓人有任何不適。
    他輕笑,“本王是出家人,出家人本該慈悲為懷,方才不過就是舉手之勞。”
    沈宜善,“……”
    她沒法接話了,完全給整不會了,唯有道:“王爺當真是個善人。”
    她此前絕對想不到,燕璟會等同於善人,並且還是她親口承認。
    燕璟又笑,嗓音低醇極了,“你知道就好,那本王下去了,你好生歇著。”
    直到燕璟跳下馬車,沈宜善才敢望過去,她看見燕璟動作迅速,跳下正在前行的馬車之後就直接一躍上馬背,動作果決灑脫。
    好生俊朗。
    車簾子緩緩落下,再度隔絕了外麵的視野,沈宜善隻覺身上的暖流逐漸回升,從小腹蔓延到四肢百骸,不多時麵頰也滾燙了起來。
    沈宜善,“……”
    戰神殿下的內力未免太過管用……
    數日後,隊伍正式入京,十萬人馬暫且在城外安營紮寨,燕璟與太子隻帶了這次同行的隨從入城。
    沈宜善坐在馬車內,透過掀開稍許的車簾往外探去,就見長街兩側聚集了無數手捧鮮花的百姓。
    旁人並不知道燕璟帶著沈宜善一道出門了,莊嬤嬤把簾子拉得嚴嚴實實,道:“姑娘,雖說您與王爺的關係早已不清不楚,可一日沒嫁過去,您就得一日注意名聲。”
    沈宜善,“……”
    嬤嬤哪裏會知道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又親眼看著家族覆滅,如今一家人都康健無虞,已是她最大的期盼。
    她哪裏還會在意名聲。
    再者,她和燕璟如何就不清不楚了……
    這時,外麵突然有動靜傳來,沈宜善聽見一陣尖叫聲,她忍不住就掀開簾子去看,入目所及,正好是燕璟一躍而起接住了從酒肆二樓窗台落下的孩童。
    燕璟著一襲雪色錦緞袍服,光著腦袋,乍一眼去看宛如落入塵世的佛子。
    周遭一切都成了他的襯托。
    他仿佛遺世而獨立。
    沈宜善隻看了一眼,就把車簾放下。
    她晃了晃腦袋。
    此前對玉樹臨風的燕璟排斥不已,為何對方現在當了和尚,她反而有種古怪之感。
    沈宜善心跳如小鹿,她聽見外麵都是對燕璟的讚譽之聲。
    “燕王菩薩心腸呐!”
    “燕王已是出家人,方才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嗚嗚嗚……王爺,奴家不舍得您出家!”
    “燕王此次歸來,再無往日煞氣,是百姓之福啊!”
    “王爺、王爺!您快看看民女!”
    “……”
    一時間,長街上的喧鬧不絕於耳。
    沈宜善猜測,許是和尚格外有親和力,以至於全城百姓皆對燕璟大有改觀。
    隊伍緩緩往前,沈宜善的馬車裏也有人時不時砸了鮮果進來。
    還有人揚著嗓門問,“王爺,馬車內是何許人也”
    沈宜善心一驚,瞬間緊張,精神高度集中。
    然後,她就聽見了燕璟的答話,“是本王的貴人。”
    又是一片嘩然。
    沈宜善再也不敢掀開車簾往外去看了。
    馬車繼續往前行駛了半晌,曉蘭探了顆腦袋進來,稟報道:“姑娘,王爺方才說,要先入宮複命,另外太後娘娘要見您,晚些再送您回府。”
    太後要見她呀……
    那她隻能應下。
    沈宜善,“好。”
    沈宜善一下馬車,就被長壽宮的轎攆接走了。
    燕璟望了一下,唇角揚了揚。
    皇祖母老人家有多想念孫媳婦,這就迫不及待把人叫去了。
    這廂,燕王與太子去禦書房複命。
    太子這次出去一趟,明顯變得精練了不少,腰杆也挺直了,“兒臣給父皇請安!”
    厲光帝淡淡瞥了一眼太子,也看出來太子容光煥發了。
    燕璟如往常一樣,神色寡淡,抱拳行禮。
    厲光帝已聽聞了不久之前燕璟在長街救人之事,此刻再看這個老二,還真有幾分出家人的模樣。
    但一個人無論怎麽變,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燕璟雖沒了頭發,可這雙狹長的眸,依舊幽深如海。
    燕璟的名氣越旺,厲光帝就越是不安。
    可恨,幾個兒子裏麵,到現在也沒出現一個能夠鬥得過老二!
    厲光帝勉為其難擠出慈父之色,“哈哈哈!你二人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朕甚是想念你們兄弟兩!”
    太子瞬間感動,“父皇!兒臣也想您!”
    燕璟,“……”
    這時,汪涼頒布聖旨,將功勞都給了太子。
    聖旨宣讀過後,太子當場冷了臉,他看了看燕璟,又看了看厲光帝,一心以為是父皇為了護著他,這才偏心他。
    太子立刻提出置喙,“父皇,這次川地災銀一案,是老二查出來的。”
    “山賊也是老二平定。”
    “一切功勞都是老二的!”
    “還請父皇明察!”
    太子豈能搶功!他是那種人麽!他當然不是!
    厲光帝當場麵色鐵青,氣到唇角抽搐。
    一旁的汪涼束手無措,虧得此刻禦書房沒有旁人。
    燕璟倒是神色極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這時,燕璟抱拳道:“父皇,兒臣無需任何賞賜,隻不過兒臣想要毛遂自薦。”
    厲光帝詫異,“老二,你是何意”
    燕璟忽然勾唇一笑,這笑意令得厲光帝一陣毛骨悚然。
    燕璟如實說道:“兒臣拿下山寨之後,就已擔任了大當家,現如今,城外那十萬人馬以兒臣馬首是瞻,兒臣想毛遂自薦,成為這十萬人馬的統兵,保京城安穩。正好借此機會,加大京城防護。”
    “自從兒臣半年前從漠北歸來,就察覺到京誠治安不夠嚴謹,還望父皇莫要辜負了兒臣一片苦心。”
    燕璟一言至此,太子立刻附和,“是啊,父皇,老二都是為了京城安穩考慮。況且,那十萬人馬隻聽從老二的。父皇就依了老二吧。”
    厲光帝渾身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他頭頂冠冕上的琉珠微微晃動,似是看見了一道光從殿外射了進來,隨即就是一陣頭重腳輕,腦中嗡鳴作響,失聰片刻才回過神。
    “皇上皇上!”
    禦前大太監汪涼仿佛喚了兩聲。
    厲光帝這才聽見了他自己的聲音,“好、好……”
    太子這個蠢貨!他知不知道讓老二掌控了那十萬人馬意味著什麽!
    最恨的是,到了這一刻,他已無計可施。
    倘若他不依了燕璟,城外那十萬兵馬今晚就反,那可如何是好!
    厲光帝這才意識到,指派燕璟去川地,當真是大錯特錯!
    長壽宮。
    太後仔仔細細打量著沈宜善,恨不能把眼睛黏在她身上。
    “瞧瞧這身段,雖然豐腴了些,不過身段也高挑了,腰也細著呢。”獨獨該有肉的地方長了肉。
    太後越瞧越是滿意。
    難怪那個臭小子千裏迢迢也要把人隨身攜帶。
    沈宜善尷尬極了。
    太後拉著她的小手,問道:“小璟可曾欺負你”
    沈宜善搖頭。
    太後卻露出失望之色,人都被那臭小子帶出京城了,還沒欺負上!
    太後略顯遲疑,“這……”
    沈宜善,“……”太後娘娘究竟是什麽心思
    這時,燕璟大步走來。
    沈宜善回過味來,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了。
    她垂眸,也不正眼看燕璟。
    燕璟眼下已深刻體會若即若離的深刻含義,他並不糾纏,隻道:“善善,本王已命人護送你回府,這陣子以來辛苦你了。”
    言罷,燕璟又對皇太後道:“皇祖母,放善善離開吧。您舍不得,孫兒也舍不得,但善善終歸是要回家的。”
    太後也後知後覺,又見沈宜善如今這副別扭的模樣,她大抵猜出了稍許。
    太後,“好好好,哀家就聽你一言,讓善善先回去。哀家又沒對她如何,瞧你緊張成甚麽樣了。”
    燕璟,“多謝祖母。”
    沈宜善,“……”她聽著這對祖孫說話,怎覺得不對勁呢。
    趙嬤嬤親自送了沈宜善走出長壽宮。
    燕璟並未相送。
    皇太後摒退下人,單獨與燕璟說話,“哀家瞧著你這腦袋,也沒覺得難看,倒也秀氣俊美。告訴哀家,這一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沈丫頭眼下對你的態度似是不同了,哀家瞧著她還會害羞了呢。”
    燕璟唇角一揚,將他為何出家,以及接下來的計劃言簡意賅說了一遍。
    聞言,太後眯著眼笑了,“小璟啊,哀家萬萬沒想到你有這般心機。那沈丫頭心思單純,豈會是你的對手。哀家瞧著她容色愈發明豔,是個美人呐,你小子有福氣了。對了,你打算幾時讓哀家抱上重孫總不能真等三年吧。”
    三年太長……
    沈宜善可以等,燕璟卻等不起。
    他笑了笑,“皇祖母,孫兒不會讓您等太久,一切盡在計劃之中。”
    他迫不及待想要和沈宜善生一個孩子了。
    血脈傳承是很奇怪的事情,似乎有了那一層關係,沈宜善就再也不會離開他,就完完全全屬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