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七）
    聞歸的話不輕不重地落在了裴知故的耳朵裏,也落到了他的心上。從頭開始的說法太具有誘惑力，好像隻要他答應了，這五年裏所有的糾纏、混亂、不安都可以一掃而空了一樣。
    隻要他說一句可以。
    他沒有辦法拒絕,也無法拒絕，所以他最終還是遵循了自己心裏的想法,在聞歸的注視下,幾乎看不出幅度地點下了自己的頭，說道：“好。”
    隨著這個字說出口的一瞬間，裴知故感覺到一直壓在自己心上的煩悶也被驟然從他的身體裏抽離了出去,他鬆下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輕鬆過了。
    他抬頭，對上了聞歸的眼睛。
    聞歸眼裏的喜悅藏也藏不住，欲蓋彌彰地扭過頭幹咳了一聲。他的嘴角繃得緊緊的，強迫自己把臉上的笑壓下去，可哪裏壓得住,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眼角眉梢都蕩著歡喜。
    像極了第一次談戀愛的愣頭青。
    裴知故看著他,微微彎起了眼睛,然後說道：“隻不過,聞歸,我可是很難追的。”
    他可以憑著眼緣以遊戲的心態和聞歸上床,但是想讓他心甘情願讓出真心,卻並不簡單。畢竟床伴和伴侶，從來都不是能劃等號的存在。
    聞歸放下手,收斂起了幾分笑意,垂眸回答道：“我知道,但沒關係。”
    “如果你不想繼續了,隨時都可以抽身離開，雖然不想把事情想到這麽壞的地步，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
    “我們之間的決定權，永遠在你手裏。”
    裴知故幾乎不敢再看聞歸的眼睛，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聞歸的眼睛裏也會有能溺死人的深情。
    或許一直都有，隻是聞歸從來不肯讓他看見。
    他捂住了聞歸的眼睛，心裏一時泛起酸澀，哽在了喉頭，讓他的聲音聽起來都失了許多冷靜。
    他的額頭抵在了自己的手背上，閉上了眼睛，告訴聞歸：“同樣也在你手裏。”
    聞歸的眼前一片漆黑，但他還是能夠從鼻尖的味道和裴知故的呼吸感覺出他離著自己有多近。他憑著感覺稍稍抬起手，摸上了裴知故的後頸，安撫性地摩挲著，笑著應了下來。
    他說：“好。”
    像裴知故一開始回答他一樣，他也這樣回答著裴知故。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像是兩句隻有他們明白的誓言，把他們更為親密地鎖在了一起。
    他們兩個人在陽台上站了許久，久到天上的雲都散開了，滿月從雲後跑了出來，照得濕漉漉的地上亮堂堂的，他們才緩緩地放開了彼此。
    裴知故的情緒已經平複了下來，他往後退了一步，鬆開了手，說道：“回去吧，有些冷了。”
    “嗯。”
    第二天一早，裴知故醒過來的時候聞歸那半邊的床鋪已經空了。
    他坐在床上，回想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聞歸說想要重新追求他，他同意了。可是欣喜退去後，卻留下了一大片迷茫的痕跡。
    他並不是不相信聞歸說的喜歡，他隻是，有一些心結還放不下、解不開。
    是他的問題，和聞歸無關。
    睡一覺醒來，裴知故想起了一些他原以為早已忘幹淨的事情，早到在他還在上學的時候，早到他回想起來都記不清自己的樣貌了，還是忘不掉。
    這些事就像是一道疤一樣橫在他的心上，早已經不疼了，可它不會因為不疼而就慢慢消失。
    他同意聞歸的請求，除了想賭一次的孤注一擲外，還有一絲不能否認的逃避。逃避他和聞歸的以後會是什麽樣，逃避去想lh和bet的不適宜，逃避去想他心裏現在還拔不出來的那根刺。
    如果最後聞歸先放棄的話……
    那他就不長教訓自認倒黴好了。裴知故自嘲地笑了一下。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裴知故換好了衣服走進客廳的時候果然在廚房裏看見了正在做早飯的聞歸。
    聞歸聽到了他的腳步聲，轉頭看著他笑了一下，端起盤子走向餐桌的時候，還不忘和他說：“來吃飯吧。”
    裴知故坐到了聞歸的對麵，喝了一口沒有加糖加奶的黑咖啡，然後聽見聞歸對他說道：“我一會兒要去行川路附近，順便送你上班。”
    裴知故放下杯子，低頭切開了三明治：“不用了，又不順路。”
    他的話剛說完，聞歸就忍不住歎了口氣，引得裴知故略顯疑惑地抬頭看向了他。
    聞歸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無奈地說道：“裴知故，你非要我把話說得那麽明白嗎”
    他當然知道燕大和行川路幾乎隔了一整個區，半點都不順路，可是他的目的又不是為了順路。
    裴知故感覺自己可能是睡久了，一時沒反應過來聞歸的意思。
    隻聽他接續說了句：“順路不順路根本不重要，我隻是想送你上班而已。”
    “裴知故，我還在追求你啊，你就不能給我一點表現的機會嗎”
    裴知故頓時啞然，低下頭轉了轉咖啡杯裏的勺子，忍著笑意說了聲：“抱歉。”
    他的確是沒有想這麽多，畢竟和聞歸在一起那麽久，他也很難一下子沒辦法轉變身份，聽見聞歸說要送他，真的就當他是有事順便送一下，想著來回接送也不方便，幹脆就拒絕了他。
    “那就送吧。”裴知故端起杯子遮掩住了自己的表情，重新答應了下來，聞歸才滿意地收回了視線。
    吃過飯後，裴知故蹲在貓窩邊給禮物換了一碟水，任由禮物的腦袋鑽到他的掌心裏東蹭西蹭，直到聞歸收拾好餐具叫了他一聲後，他才起身準備離開。
    結果禮物卻不肯了，咬著他的褲腳不讓他走，裴知故把它抱回了貓窩，它還哼哼唧唧地叫喚。
    正好聞歸換好了衣服從臥室裏走了出來，看著裴知故和禮物一大一小的僵持著，問了句：“怎麽了”
    裴知故還沒說話，禮物就一腦袋撞到了他的腿上，看得聞歸止不住地笑了起來。他蹲下身用手指勾了勾禮物的下巴，把禮物勾到了自己這邊，笑道：“既然它這麽黏人，幹脆帶著它吧。”
    裴知故不讚同地皺了皺眉毛：“我沒時間看著它。”
    聞歸接著他的話說道：“沒事，我帶著它。”
    裴知故也不好再繼續堅持：“隨便你。”
    聞歸又拿了個小包往裏麵塞了點禮物的零食和罐頭，把它也一起帶到了車上。
    禮物也是個不怕生的，帶到外麵去之後也沒有什麽過度的反應，倒是讓聞歸安心了不少。隻是禮物不肯待在後車座上，裴知故隻好把他放到了自己的腿上，一隻手摟著它，一隻手習慣性地摸著他的後背。
    聞歸和裴知故出門早，剛剛好避開了早高峰的時間段，路上的車子並不算太多。
    昨天晚上下過了雨，連帶著今天早上的空氣裏還有些微微的涼意，好像雨水的濕氣還沒散幹淨似的。
    裴知故一手撓著禮物的下巴，隨口問道：“你為什麽會突然想送我上班”
    聞歸正在等紅燈，聞言笑了一下：“不是突然。”
    “我很久之前就想這樣做了。想送你上班，接你下班，讓你身邊的同事都看見，然後讓他們知道你早就已經和我結婚了，想從你身邊的人的口中得到對我們的祝福。以後他們提起我來，都會帶上你的名字。”
    裴知故忽然覺得車子裏有些悶熱，於是他放下了一點車窗。
    微涼的晨風鑽進了車子裏，打了個轉，又離開了。
    裴知故低聲應了句：“嗯。”像是默認了聞歸的想法。
    從別人那裏得到祝福嗎
    他其實也是想過的。
    到學校的路程並不久，很快聞歸就把車開進了燕大的校門，然後在裴知故的指揮下，把車子停在了一幢灰白色的小樓前。
    裴知故解開了安全帶，把禮物放到了聞歸的手裏，然後拿起自己的辦公包，開門下車。
    雖然是清晨，但是路上仍然有著零零散散的學生。
    裴知故正要轉身離開，卻被聞歸又叫住了。聞歸放下了車窗，稍稍探出了半個腦袋，問道：“下午幾點我來接你”
    裴知故想了想，回道：“六點半吧。”
    “好。”聞歸彎了下眼睛，“下午見，裴教授。”
    告別了聞歸後，裴知故像往常一樣刷了卡，進了小白樓。結果他剛刷完卡，同係的一位老師就走到了他的身邊，笑眯眯地問道：“裴教授今天怎麽沒開車呀”
    裴知故「嗯」了一聲：“有人送。”
    那老師也沒多問，隻是意味深長地笑著看了他一眼，說了句：“我明白，我明白。”
    作者有話說：
    昨天早上九點多已經把章修改替換過了，沒看的寶兒們記得重新看一下哦！
    終於邁過了第一道坎，正式進入第一階段的感情升溫，讓我們為聞故知新鼓掌！不過悄悄提醒一句，聞歸的漫漫追妻路不過是才剛剛開始罷了:d；
    順便恭喜聞歸終於實現了送裴教授上班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