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不以獵食為目的的獵殺,隻是單純地為了殺人而產生的殺虐。
    繼國緣一站在藥館的大堂中間，滿地的鮮血殘肢倒映在他紅色的眼睛裏麵，鼻尖是濃重的血腥味，濃鬱的讓他覺得反胃。
    他皺著眉撇過眼睛,不再看那滿地的殘肢。
    卻在轉頭的時候,掃視到牆角處的一隻斷手。那斷手中好像還緊握著什麽東西，指縫間漏出一抹白色。
    他調轉方向,踩著輕緩的腳步走了過去,然後停下腳步。
    那隻手蒼老而又布滿皺紋，緊緊的蜷縮著。繼國緣一蹲下來,伸手打開了那隻在這種寒冷的天氣,已經變得僵硬的手指。
    然後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情,打開了那張已經沾染了血漬的紙條。
    看著上麵完全陌生的,像是小孩子塗鴉一般的字跡,繼國緣一卻覺得自己的心跳快速的躍動起來。
    ‘北城外、林中、無慘、速來。’
    隻有這簡單的幾個詞。
    但是繼國緣一卻一瞬間就知道了這張紙條是誰留下來的,而這位老者又是因為什麽原因死去的。
    不過對方恐怕並不知道裏奈留下了這張字條,不然一定會毀去的。
    他呼吸不免急促了一些，然後快速的喚來鎹鴉,寫了一封信讓它帶著飛走,而自己則是又衝進了白茫茫的雪色之中。
    他朝著北門疾馳，帶起的獵獵風聲響在耳邊。他仿佛在燃燒的發尾被風吹起，來回在半空中躍動著。
    他控製著自己的呼吸輕而緩，從嘴角溢出的呼吸化成白霧被迎麵而來的風吹散，但是胸腔中的心跳卻越發的不能平靜。
    在那枯枝密林的深處，繼國緣一在一條小路的盡頭,發現了一動屹立在陰暗之中的建築物，散發著濃重不詳的氣味。
    感受著建築物散發出來的鬼的味道,繼國緣一腳步輕緩的落在了一顆樹枝上，站在高處眺望著。
    他氣息平淡，像是路邊飄落的一片枯葉，不是真正的看見他站在那裏，根本就察覺不到還有一個人躲在這裏。
    繼國緣一握著日輪刀，忽然看見了一個，穿著深紫色和服的嫻靜女子，從一個拐角處走了出來。
    她端著托盤，上麵放著一些食材。
    ——這也是一個鬼。
    繼國緣一下意識的握緊了刀，這樣想到。
    從醫館出來之後，裏奈就明顯的感覺到，無慘的情緒有些不對。
    她總是可以輕易的察覺出無慘平淡表麵之下的心緒起伏，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初那幾年小心翼翼的，仰望他的時候鍛煉出來的。
    她覺得有些不安，但是又覺得自己並沒有漏出什麽馬腳，不應該會被無慘發現的。
    無慘一言不發，抱著裏奈穿過密林，回到了那棟隱藏在枯枝密林之中的宅邸。
    裏奈被無慘重新帶回了那間，她第一次被帶回來的時候，去的那間房間。
    這間房間好像是無慘做實驗的房間，一開始裏奈就發現了，這裏擺放的很多櫃子，裏麵放滿了稀奇古怪的藥和一些裏奈都覺得奇怪的東西。
    裏奈被無慘放在一邊，並且好像開始在調配什麽。
    裏奈有些不安，勉強彎起自己的嘴角，問道：“你在做什麽”
    無慘捏起手邊的一朵枯草，反正是看不出來它身前是個什麽樣子，丟進了旁邊咕嚕咕嚕冒著泡的爐子中，彎起一道嘲諷的笑容看向裏奈，輕飄飄的說道：“我發現，我確實有點想錯了。”
    “什麽”
    裏奈疑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無慘伸出自己的右手，變得尖銳猶如野獸一般的手握成拳，尖銳的指甲直接劃破了他的手掌。
    鮮紅的血液順著他的手掌滴落在了沸騰的液體中，瞬間就被隱沒在其中。
    裏奈越來越覺得有些不對勁，甚至開始有些後退。
    “你想去哪裏”
    無慘的嗓音輕飄飄的，就像是天空落下來的雪花一樣，毫無重量，卻又寒冷冰涼。
    “我沒有去哪呀。”裏奈甜甜的笑著，覺得自己現在好難啊，這個變態今天怎麽了，陰晴不定的。
    “你不是想知道這是什麽嗎”
    無慘沒有抬頭看她，隻是盯著陶罐中的藥汁。
    或許是覺得火候到了，他就絲毫不覺得滾燙的端了起來，細心的用濾網過濾了藥渣，將汁水全都倒進了一個瓷碗中。
    “當年我想要將你變成鬼，但是卻失敗了。”
    放下陶罐，手心被燙傷的部分瞬間就愈合了，無慘端起那碗藥，看向裏奈說道：“我研究了很久，製造出來了很多的鬼，從來都沒有失敗過，隻有你——裏奈。”
    無慘朝著她邁了一步，嚇得裏奈下意識的朝後退了一步，手心都開始冒汗了。
    無慘看著她得動作，笑的意味不明，又無情的殘忍，“你一直都是特殊的那個，不論是在我變成鬼之前，還是之後。”
    大概除了青色彼岸花，裏奈的存在，在這四百年間，已經慢慢的腐蝕進了無慘的心底，讓他徹底的無法忘記。
    如果當初裏奈還活著，成功的變成了鬼。
    或許長久的陪伴之後，無慘還會有厭煩的一天。
    但是裏奈死在了，在他心中最為重要的時候。隻不過那重要也排在他的生命之後，怕是沒有什麽，比他活著更重要的了。
    裏奈已經大概猜出了他端著的是什麽東西了。
    她開始呼吸急促起來，邁開腳步想要逃走。
    但是下一瞬就被無慘瞬移到了麵前攔住，他閃電般的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臉頰肉，擠壓著她的嘴巴，讓她現在的表情變得格外的可笑。
    “我已經見過許多的，擁有著呼吸法的劍士，對呼吸法也研究透徹了。”
    無慘睜著一雙玫紅色的眼睛看著她，微卷的鬢邊長發滑落下來，觸碰到了裏奈的臉頰，和她的頭發糾纏在了一起。
    就像是兩人糾葛了四百年的孽緣一般。
    “不會再讓你逃走了……”
    那雙眼睛像是望不見底的深淵，就要拉著裏奈一起墜落下去，永遠無法翻身。
    知道自己最後還是無法逃脫的裏奈，開始奮力的掙紮了起來。
    這個時候，也不是考慮自己的無疼痛感是不是可以暴露的時候了，她伸出手腳想要掙紮，卻被無慘輕易的壓製住。
    這種在絕對力量麵前的無力感……
    開始讓裏奈覺得無比的厭煩。
    總是這樣……
    不管她願不願意，最終好像總是會變成這幅模樣，就算是努力過後也不會改變……
    有些燙的藥汁被無慘毫不留情的灌進裏奈的嘴巴裏，苦澀混含著一股說不出來味道的液體進入了裏奈的嘴巴，讓她緊緊地皺著眉頭，不願意吞壓下去。
    從嘴邊溢出的藥汁漏了一身，也沾染到了無慘的手上，卻沒人有時間在意。
    無慘捏著她的嘴巴的手一鬆，快速又輕巧的擊打了一下她的喉嚨，讓裏奈一下子就把那碗藥喝下去大半。
    陶瓷碗掉落在，殘餘的褐色液體也灑落了一些在木地板上。
    無慘鬆開手，裏奈掐著自己的喉嚨，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她拚命的嘔吐著，將手伸進喉嚨處扣著，卻什麽都吐不去來。
    裏奈淺紫色的雙眸被刺激的流出淚珠，在眨動眼睛的瞬間滴落在了地板上，隱沒進去，隻留下了一點水漬的痕跡。
    無慘開始暢快的大笑起來，他抬著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裏奈，不知道是在欣賞裏奈狼狽的姿態，還是想要迎接將要變成鬼的裏奈，見證著自己的成功。
    忽然……
    烈日灼陽一般的熱浪席卷而來，將這間屋子的大門劈的粉碎，無慘皺著眉閃過一道攻擊，眼前卻快速的劃過一道鮮紅的身影，越過他落在了跪在地上的裏奈身邊。
    什麽都沒有吐出來，嗓子眼被扣的都難受的很，雖然感覺不到疼，但是裏奈還是知道，嗓子眼估計都被自己摳破了。
    體內騰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燒感，除去依舊沒有疼痛感，但是還會有其他的不適。
    爆裂聲響起的時候，裏奈下意識的看過去，隻看見了一個猶如天神一般的身影，降臨在了她的麵前。
    “緣一……”
    開口的時候，裏奈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嗓音已經變得沙啞。
    忽而胃裏湧起一股液體，裏奈一張嘴，鮮紅的液體就吐了出來。那噴灑的血霧像是前幾日灑灑洋洋的大雪，輕輕的落在了離她很近的繼國緣一的臉上。
    繼國緣一的表情從一開始的喜悅，瞬間變成驚恐的蒼白。
    裏奈可以從他瞪大的眼睛中，看見自己狼狽的倒影。
    下巴處全都是鮮血，隱沒在黑色的和服之中，像是水漬。
    裏奈抬起手，捏起衣袖，想要擦去繼國緣一臉頰上沾染的血跡，卻被他沉默的按住。
    被忽視的鬼舞辻無慘不悅的眯起了雙眸，他明顯的察覺到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一個會呼吸法的劍士。”
    而後他又冷哼一聲，帶著一絲不屑的說道：“隻可惜，我現在已經對會呼吸法的劍士，不感興趣了。”
    無盡的殺氣散發出來，無慘身上開始延伸出一條布滿尖刺的管鞭，隨著話落就朝著繼國緣一攻擊過去。
    繼國緣一抱起裏奈瞬間閃過了攻擊，然後輕柔的將她放下，握著刀沉默的轉身，看向那個造就了無數悲劇的鬼之王者。
    ——鬼舞辻無慘！
    此時此刻，無慘依舊沒有在麵前這個男人身上，察覺到一絲的殺氣和存在感，他就像是窗外無辜吹過的風，不留絲毫的痕跡。
    他開始覺得這個忽然出現的男人，有些讓他看不透的感覺。
    但是長久的自負，又讓他提不出一絲的警惕，認為根本就不會有人可以對他造成傷害。
    畢竟……他已經見識過了所謂的呼吸法。
    繼國緣一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拇指抵住刀鍔，鮮紅的眼睛靜靜的看著無慘，似是平靜的問道：“你到底……將生命當做了什麽……”
    那一瞬間，好像是豔陽照亮了天空，焚燒了灰暗。
    無盡的熱浪席卷了無慘，隻是一瞬間就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無慘震驚又驚恐的站在原地，驚愕的發現自己的傷口竟然無法愈合了。
    繼國緣一那雙紅色的雙眸似是燃燒起了火焰，往前跨了一步，咬著牙看他，再次問道：“你到底將生命當成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