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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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間
    敖辰半架著一個寸頭男生,把他帶進打烊的奶茶店。暗門背後,夏玥和謝冠言已等候多時。
    周明被推得半跪下,他想抬頭看坐在沙發上的人,卻先瞥見了那人搭在膝上的手,拇指上的板戒毫無雜色。他渾身哆嗦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當下的處境之凶險,慌不迭垂下頭,不敢再多張望。
    他隻是一個小混混,對於地下組織的“權戒”,僅僅是略有耳聞。但結合眼前的架勢,實在不難猜出沙發上的人是何身份。
    冷汗涔涔,周明拚命回想自己何時得罪了這樣的大人物。
    謝冠言朝夏玥投去一瞥。人已經帶來了,剩下的就全權交給她了。
    夏玥略微頷首,並不急於審問,而是耐心地等著周明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
    密閉的空間裏,長時間的死寂讓空氣如同凝滯。周明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像是秋風中搖搖欲墜的樹葉,他仿佛已經預見了自己慘烈的死狀。
    夏玥好整以暇地睨著他,見威懾的效果達到了,這才不疾不徐地開口,“你之前在巷子裏勒索過一個女生,可還有印象”她掏出那條銀手鏈,yh三個字母相互碰撞,垂在周明眼前。
    周明臉上有一閃而過的茫然,但他很快點頭,承認確有此事。
    “你去勒索她,是受了誰的指使”
    這次周明流露出了真切的困惑,他的眼神短暫失焦後,支吾道,“我……我不記得了。”
    謝冠言狀似無意地清了清嗓子,敖辰聞聲去開一旁的木櫃子,在裏麵摸索時,引起了一陣金屬磕碰的聲響,把周明嚇得直接以頭搶地。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稱自己不記得了。
    這個說辭未免太過荒唐,距事情發生尚不足兩月,怎麽會遺忘得如此之快。但周明的表現又不似作偽,一時間夏玥竟是無言。
    最後還是謝冠言打破的僵局,“你的意思,你不記得指使你的人是誰了”
    周明點頭又搖頭,整個人顯得很恍惚,饒是敖辰都看出不對勁了。
    “他是磕壞腦袋了,還是被什麽東西上身了啊,怎麽神叨叨的。”
    這話倒是點醒了夏玥,不論是哪種情況,眼下都沒法從周明這裏知道更多的信息了。但可以確定的是,勒索尤子惠一事,背後確有人指使。
    她朝謝冠言搖了搖頭,後者心領神會,示意敖辰可以把人丟出去了。
    扯著周明的衣領,把他推出奶茶店時,敖辰適時地補了一句,“要是有人問起今天的事,你知道該怎麽答吧。”
    “我就是來這喝了杯奶茶。”周明搶答,隨即如蒙大赦,逃也似的離開。
    謝冠言瞧著夏玥的臉色不太好看,出聲提醒道,“你要求的事,我已是盡力相助,審問結果也不是我能左右的。熊雨琦那邊,還望你信守承諾,守口如瓶。”
    夏玥敷衍地應了一聲,思緒已然飛遠。
    尤子惠把寫滿字的紙撕下來,揉成一團拋入垃圾桶。因為筆觸極為用力,本子的下一麵也印上了字跡,密密麻麻遍布整張紙,翻來覆去卻隻有一句話。
    “是我殺的她。”
    尤子惠緊盯的紙張,腦海中卻在不斷上演那一天的事情經過。
    她在樓道的拐角處撞到了程瑾鈺,對方頭發散亂、臉色煞白,被突然出現的尤子惠嚇了一大跳。認清來人後,程瑾鈺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當即指著尤子惠的鼻子大罵。
    在注意到尤子惠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脖子上後,程瑾鈺的反應更為強烈,捂住頸部紅腫的指印,同時嘴裏蹦出了最為惡毒的話語,“看什麽看!你怎麽還有臉亂晃,你怎麽沒被男人弄死在那條巷子裏。”
    尤子惠隻覺得如墜冰窟,身上的血都涼了。繼而她聽到同樣冷酷的話語,從自己嘴裏吐出,“程瑾鈺,你去死吧。”
    伴隨著這句話,她胸前垂掛的戒指散發出暗紫色氣體,其中一縷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鑽入了程瑾鈺的鼻腔。
    程瑾鈺的眼睛瞬間失去神采,如提線木偶般僵直地朝樓頂走去。後來的事情便是人盡皆知,程瑾鈺在頂樓一躍而下,墜樓身亡。
    程瑾鈺真如她所言,去死了。
    沒有攝像頭拍到她們這段衝突,加之兩人此前幾乎毫無交集,所以程瑾鈺的死,從始至終都沒有波及到尤子惠,這盆髒水還成功潑在了夏玥身上。
    如有神助。當整件事塵埃落定,自身卻撇得幹幹淨淨時,這是尤子惠唯一能想到的評價。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為她推波助瀾。
    莫非真的是禱告起了作用。她再次審視頸間的戒指時,目光變得癡迷狂熱,五官都因此微微扭曲,流露出魔怔般的貪戀。
    她看不見的是,周遭彌漫著濃鬱的魔氣,將她重重裹挾,揮之不去。
    魔界
    妖魅端坐在營帳中,地上已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身旁的火盆燒的“劈啪”作響,但帶來的暖意微乎其微。所幸魔族體質特殊,才不致喪命於嚴寒。
    帳外偶爾傳來守衛的交談聲。妖魅的行動並不受限,但時刻有士兵隨行。他們美名其曰“行護衛之職”,實則在監視她的一舉一動,不必猜也知是湫漓的授意。
    兩軍交戰在即,妖魅不便與他徹底撕破臉,遂忍下此等行徑,沒有多置喙。
    角落裏的灰焰低聲嘶鳴,妖魅略一招手,它立即快步上前,用濕潤的鼻子蹭她的手心。它雖不懂得認主,但順應趨利避害的天性,待在妖魅身邊很是乖覺。
    靠著上等魔血的滋補,它原本灰沉的鬢毛泛起了銀白色光澤。橢圓的瞳孔此時在火光的映襯下,深處隱隱閃過一抹淺紫。
    妖魅心中陡然警鈴大作,獸族的瞳孔裏怎會有魔族獨有的紫色
    她把手放在灰焰的額頭上,凝出一縷魔氣探進它的神識,後者仿佛有所感知,開始劇烈地掙紮。妖魅直接用手臂環住它的脖頸,強硬地止住了它閃躲的動作。
    隨著魔氣的深入,她在灰焰的神識裏探到了熟悉的氣息。
    發覺自己暴露的瞬間,那團魔氣便消失殆盡。作為承載者的灰焰感受到割裂般的痛楚,獸性大發,低頭狠咬住正環著它的手臂。
    疼痛讓妖魅分了心,等她回過神來時,那抹氣息已再不可尋。
    受血腥味的刺激,灰焰順勢啃食她的血肉,以滿足口腹之欲,妖魅卻似無知無覺,臉色煞白地僵直在原地。
    將魔氣種在獸族的神識裏,可以時刻掌握其行蹤軌跡。
    而灰焰體內的那抹氣息,她再熟悉不過,實在無法自欺欺人。
    那是鎏鈥的魔氣。
    妖魅突然倍感疲憊。她在皇城中立身,打起十二分警覺,對一起共事的魔將都心懷戒備,不敢掉以輕心。然而她還是沒想到,連唯一的親族也要設計陷害於她,這種落差下的無力感幾乎令她窒息。
    可眼下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駐軍所在的位置大概率已經暴露,她需及時上報情況。
    然而若是如實上報,她勢必要坦言自己和鎏鈥的關係,以及鎏鈥所做之事,這是她不願麵對的。
    此舉意味著徹底宣判了鎏鈥不可恕的死罪。
    帳外傳來些許騷動,接著暮雪走了進來。守衛隨即識趣地退到聽力範圍外。
    灰焰饜足,便鬆開了妖魅的手臂,齒間還殘留著血肉,齜牙朝暮雪低吼。
    “低等的畜生,不知尊卑。”妖魅沉下臉,用魔氣凝成繩索,將這孽畜緊緊捆住,令它動彈不得,唯有嗚咽討饒。
    暮雪略顯錯愕,目光定格在妖魅手臂血肉外翻的傷處。她在營地裏聽到了不少碎語,關於這隻來路不明的低等魔獸,以及妖魅用血肉飼養的荒謬舉措。可當親眼看到,那白皙皮膚和血腥肉糜引發的視覺衝擊,暮雪浮現的第一念頭,是擔憂妖魅的精神狀態。
    她極少見到妖魅如此倦怠消沉的模樣。
    “可還安好”因是十二魔將中僅有的兩位女性,暮雪和妖魅頗有些惺惺相惜的情誼,私下交流時並不講求繁文縟節,“若是那些守衛惹得你不快,你盡管教訓。隻是眼下這個節骨眼比較敏感,我也不好違逆湫漓的意思,去擅自遣散士兵,所以隻能先委屈你了。”
    “大局為重,我明白。”妖魅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心裏還記掛著駐軍位置可能暴露的問題。
    “暮雪,有個事情……”
    “敵襲!警戒!”營地某處突然傳來高呼,接著便是兵刃碰撞的聲音和士兵的慘叫聲。
    一瞬間,妖魅覺得渾身的血都涼透了。暴民的動作比她想象得還要快。
    來不及闡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她鬆開灰焰身上的束縛,一刻不敢耽擱,和暮雪迅速衝出去加入戰鬥。
    然而關於心計與權謀的鬥爭,這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