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另一端安靜了許久,鳴海光才重新聽見了鬆田陣平略顯平淡的聲音。
    “照片和資料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你去忙吧。”
    “是！”
    物證科的警察離開,鬆田陣平無聲偏頭與諸伏景光對視了一眼。
    他壓低了聲音,幾乎微不可聞：“等案子結束我們談一談。”
    “鬆田老弟！”目暮警官在另一頭朝著鬆田陣平招手：“這邊的監控發現了一些新的線索。”
    “被害人山本潤在【櫻空】中經常會點一位名叫優子的服務生一起喝酒。”坐在監控前的警察暫停了監控視頻，放大了和被害人坐在一起的女性的臉。
    “根據分析比對，我們發現,這位優子小姐與淺川奈緒小姐的大學室友伊藤優杏為同一人。而在副店長高橋太郎的印象中，這兩人是在差不多的時間應聘進入【櫻空】酒吧的,隻不過淺川小姐差不多隻工作了半個月左右就辭職了,所以應該並沒有和被害人有過接觸。”
    “既然是室友，又能一起出來打工,兩個人的關係應該不會太差吧”鬆田陣平挑起眉,若有所感道：“那這位伊藤小姐現在在哪裏”
    “這正是我們重點關注的原因。”目暮警官神色嚴肅，“伊藤優杏在一個月前跳河自殺了。”
    十分鍾後。
    被一群警察包圍著的淺川小姐麵色蒼白：“我沒有殺人。”
    她從外套口袋裏掏出嶄新的電池，順勢取出了鑰匙、飯卡、學生證、手機等一大堆東西：“我是為了去商業街上的便利店購買電池才會出現在那裏的,我會知道那條後街的原因也是因為我是後麵那所學校的學生,這點之前我已經解釋過了。你們可以去查便利店的監控，證明我沒有說謊。”
    “我們並沒有說你就是凶手的意思,淺川小姐。”白鳥任三郎無奈道,“我們隻是想知道,你是否了解你的室友伊藤優杏和被害人之間的關係,以及，你是否隱瞞了自己認識被害人的事實。”
    淺川奈緒保持了沉默。
    須臾,她低著頭輕聲道：
    “優杏和被害人的事情……我曾經聽優杏提起過。”
    白鳥任三郎記錄的手頓了頓：“她說了什麽”
    “她說，山本潤曾經在店裏性騷擾過她不止一次,對方是個完全的人渣……至於我為什麽要隱瞞我認識山本潤的事情。”淺川奈緒抬起頭,直視著白鳥任三郎,“我看到了。”
    白鳥任三郎愣了愣：“什麽”
    “……實際上，我看到了。”淺川奈緒遲疑道：“他應該是自殺的。
    “什麽！”目暮警官麵露震驚。
    “我認為，這是死去的優杏在向他複仇，所以我隱瞞了這一點。”淺川奈緒站起來，身後的椅子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原本放在一邊的包順勢滑落在了地上。
    她的眼中露出了一絲緊張的情緒，蹲下身下意識要去撿，右手卻突然間頓在了半空。
    鬆田陣平神色如常地撿起她的包：“不好意思。”
    “……沒關係。”淺川奈緒勉強一笑。
    鬆田陣平越過她走向目暮警官，目暮警官皺著眉問道：
    “……鬆田老弟，你怎麽看”
    目暮警官等了半天並沒有等到鬆田陣平的回答，轉過身，才發現這位一向在案件中思維敏銳的年輕後輩居然破天荒的在發呆。
    目暮警官不解道：“鬆田老弟”
    鬆田陣平手裏那張照片和一遝資料，開口道：“我聽到了，目暮警官。”
    他看著淺川奈緒，無比肯定地說。
    “我認為她在撒謊。”
    鳴海光皺起眉，他將竊聽器貼在了剛才聊天的
    其中一位警察的衣服上，等到了時間就會自動脫落，雖然沒有暴露的風險，但是一旦對方走動起來，鳴海光這邊能聽到的聲音也會變得忽大忽小。
    聽到鬆田的話，他差不多知道好友應該已經確認了凶手的身份，便重點將心思放在了剛剛查到的被害人山本潤的信息上。
    山本潤此人在國內外獲得過不少獎項，因此在網絡上搜索對方的名字就能看到很多的信息，鳴海光順著時間倒序檢索很快從一片文字報道中找到了他目前的工作單位。
    【山本製藥】。
    他看著屏幕上的幾個字，瞳孔緊縮。
    他立刻檢索了山本製藥這家公司的官網，並且在員工介紹中找到了他的名字。
    【姓名：山本潤】
    【職位：山本製藥實驗室核心管理研究員】
    後麵是他在上學和工作期間在業內獲得的相關獎項，以及近幾年在山本製藥任職中所負責參與研發的幾個項目。
    山本製藥是一家新興的藥物研發公司，近幾年花了非常大的資金用於新型藥物的實驗開發，在業內非常風光。這些項目有些確實做的很好，但也有一小部分看起來完全是為了某種商業噱頭，因此在民間的口碑褒貶不一。
    山本潤入職後參與的項目基本上新藥研究，鳴海光非常細致地將山本潤此人參與過的每一項項目介紹瀏覽過一遍，其中有一項在今年上半年因不明原因突然被叫停的項目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項實驗的主要研究內容與癌症治愈以及有效延長人類平均壽命相關，剛好和鳴海光曾經交給小早川拓真的那枚u盤中存儲的內容大致吻合。
    鳴海光敲了敲桌子陷入沉思。
    u盤這件事情非常複雜，如果非要追溯可以一直追溯到便利店那起河邊棄屍案。
    村井卓盜取了山本製藥的某項機密研究資料失蹤，後來發現被人殺害棄屍在河邊，正好被倒垃圾的降穀零發現。在他們報警之後，作為公安的小早川拓真通過他父親鳴海直人的情報提前知道組織盯上山本製藥的消息到達案發現場，卻並沒有找到被村井卓藏起來的東西。
    那個時候，小早川拓真應該是以為，村井卓和組織的這場交易已經成功了。
    但是緊接著，在鳴海千穗裏為了鳴海直人所舉辦的公開悼念會上，琴酒等人認為他媽拿到了某樣“組織機密”，並且命令自己去尋找這樣東西。
    而鳴海千穗裏將這樣東西，也就是u盤，藏在了二樓陽光房的花盆裏後來被他帶走。
    他在將u盤交給小早川拓真之前看過裏麵的內容，非常意外的發現居然就是山本製藥的某項實驗的藥物數據，也就是說，實際上當初組織並沒有拿到村井卓藏在便利店的u盤，而是被人截胡了。
    這個人毫不意外就是鳴海千穗裏。
    他媽所有畫作背麵落款的時間中，唯一斷掉的時間線是月日至月日這三天，和村井卓被殺前後的時間線完全吻合。這就說明，村井卓前腳被殺，他媽後腳就能無比順利地卡點拿到本該交易給組織的u盤，她的情報來自於哪裏
    在當初和小早川拓真談過以後，鳴海光很快就想到了這個答案。
    小早川拓真說過，鳴海直人給他發送的匿名郵件裏麵提到了有關於組織盯上了山本製藥研發的新藥的事情。鳴海千穗裏能獲得這個情報，隻有可能來自於鳴海直人。
    而鳴海直人很有可能就是當初被下達任務，負責從山本製藥竊取或購買這份情報的組織成員。
    結合死者的姓氏以及那兩個警察說對方是個研究員時鳴海光就有些懷疑，他之前本來以為山本製藥這件事情應該已經隨著他媽的死和u盤消失徹底結束，沒想到，這時候突然又冒出了一個山本潤。
    思考到這
    裏，鳴海光給貝爾摩德發了個消息。
    【組織是否最近在山本製藥尋找到了新的交易對象】
    他並沒有立刻等到回複，於是又發了一句。
    【你在哪我過來找你。】
    貝爾摩德現在所在的位置居然離這裏並不遠，鳴海光收拾好東西，看了眼【櫻空】酒吧，快步離開了商業街。
    【櫻空】酒吧內。
    “如果按照淺川小姐的說法，被害人如果是自己用刀割開了自己的喉嚨，按照屍體上刀口的走向，應該是這樣。”
    鬆田陣平抬起左手放在脖頸處做了一個示範。
    “必須要從從頸部右側高處，緊貼耳朵下緣切入，後劃過喉嚨，接著於頸部左側才又略微上揚，且傷口左端一般低於右端。屍體上的刀口非常深，並且位置非常精準，要做到我所說的這幾個步驟，如果真的是被害人自己做的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並且很明顯，被害人山本潤的慣用手並不是左手。”
    白鳥任三郎愣了一下立刻想到：“那個酒杯！”
    鬆田陣平點了點頭：“沒錯，很明顯，酒杯把手朝向的是右手邊，也就是說，被害人是自殺的可能性是非常低的。”
    白鳥任三郎皺起眉：“可是淺川小姐似乎也一直在用右手……”
    “所以我說她在撒謊啊。”
    鬆田陣平抬起頭。
    “克服手性習慣這麽久應該很困難吧，淺川小姐”
    淺川奈緒微微一怔，下意識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說了吧，根據被害人的傷口來看，自殺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偽裝慣用手是凶手偽裝身份非常拙劣的方法之一，因為人的習慣是很難完全克製的，你剛才撿包的時候，不就已經證明過了嗎”
    淺川奈緒激動起來：“那你怎麽解釋，凶器直接掉在了山本潤身邊的事情！那也不止我一個人看到了吧！”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凶器。”鬆田陣平答道，“頸動脈外傷性破裂以後，一兩分鍾之內流盡l以上血液，如果不立刻采取急救措施，死亡率約等於百分之一百。你在割斷被害人的頸動脈後，他並沒有立刻死亡不是嗎因為他捂住了傷口。這是人在自救時下意識的行為。在這極短的時間內，被害人是處於極度的恐懼和混亂下的。”
    “而你也是。”
    白鳥任三郎雙眼一亮：“我明白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把手術刀掉落的位置根本不對。”
    他喊來一個警察一邊做示範，一邊解釋道：“按照鬆田警官所說，被害人的致命傷是由右側切入，像這樣子再滑到左側。”白鳥任三郎示意被害人位的小警察靠在牆邊倒下來，“那麽手術刀應該也掉落在左邊才對！”
    “但是現場的情況完全相反了！”
    鬆田陣平點了點頭：“被害人衣服胸前的口袋處有破損的痕跡，應該是凶手故意將這把手術刀掛在了他的衣服上，製造可以迷惑警方的障眼法，但如果沒有人目睹這一切的話，這個用心準備的手法就完全沒有用了，我說的沒錯吧，淺川小姐”
    “至於真正的凶器，應該就在你的包裏吧。”
    “請打開你的包給我們看一下，淺川小姐。”白鳥任三郎歎息了一聲，上前打開了淺川奈緒的手提包，從裏麵翻出了又一把裹著布的手術刀。
    淺川奈緒坐在那裏沒有動。
    半晌，她緩緩開口：“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白鳥任三郎替她戴上手銬：“……當然。”
    “優秀的出身、學曆、工作，這些東西難道就可以證明這個人是個好人了嗎”
    鬆田陣平不假思索地說：“當然不是，這個世界上，哪
    怕警察中也有人渣。”
    “你說得對。”淺川奈緒冷笑一聲：“優杏被山本潤性騷擾、威脅，報警過無數次，她的父母甚至鬧到了他工作的單位和家裏，你知道那些人都說什麽嗎”
    “那些警察、山本的同事、妻子，他們認為，一個高智商、工作嚴謹、照顧家庭的男人並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而一個高考失利，複讀兩年才勉強考上大學，家境貧困，要靠在酒吧做服務生才能交的起學費的女生，絕對不會是什麽好人。”
    “……所以你這麽做，就是為了幫她複仇嗎。”鬆田陣平問道。
    淺川奈緒點點頭。
    “優杏是因為完全看不到希望而自殺的，我作為她的朋友，無法眼睜睜看著什麽都不做。如果靠法律都無法懲罰這樣的人，那我隻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了。”
    “這位警察先生，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呢”
    是夜。
    警方帶走了凶手淺川奈緒之後，【櫻空】酒吧又再次恢複了平靜。
    “嗯，我還有一些東西要收拾，等一下由我來關門好了。”
    高橋太郎一臉心驚膽戰，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即使他並沒有看到現場，也嚇得臉色發白，幹脆就暫停了今天【櫻空】酒吧的營業。
    他站在門口冷的搓了搓手，飛快地說道：“那就拜托你了，綠川君！”
    諸伏景光笑著和副店長告別，隨即拉上了酒吧的大門，回到了後台的休息室。
    他關上門，就看見本應該已經跟著搜查一課其他人離開的鬆田陣平坐在椅子上抽煙。
    諸伏景光瞥了眼之前門簾的位置，確認安室透早就已經離開。
    鬆田陣平將手裏的東西扔給諸伏景光：“你看看這個，不止那張照片，山本潤這幾個月還特意找了三個私家調查調查出了這些東西。”
    “本田車自燃案和福岡別墅失火案……山本潤為什麽要調查這個”諸伏景光將資料翻到最後，目光在觸及最後一行時臉色微變。
    【根據調查，兩起案件與警方公布的調查結果有總計六點相悖處。】
    這段話被山本潤用紅色的筆圈起，旁邊手寫了兩個大大的字。
    【組織】
    “關於你的事，我差不多有點數了。”鬆田陣平注視著好友的神情：“那家夥也是嗎”
    諸伏景光沒有開口，隻是沉默著抬起頭。
    鬆田陣平早有預料，他站起來朝著門的方向走：“……行了，我明白了。關於hikru這件事情，我會自己去調查的。”
    “……不。”
    在兩人錯開的那一秒，諸伏景光突然間伸手抓住了鬆田陣平的手臂，麵色難看地說道：
    “絕對不可以，鬆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