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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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做什麽……!
    宮野海裏看著女人堅決的眼睛,在那一瞬間想到了無數的東西,他剛剛想要開口,隻聽見頭頂驟然間傳來一聲巨響!
    嘭——!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使得整個基地都在劇烈的搖晃,周圍架子上的玻璃製品在一瞬間被震得粉碎嘩嘩掉在地上,氣浪自兩人身後的通道內夾雜著滾燙的火星撲麵而來,整個樓梯道在一瞬間被深色的濃煙團團圍住。
    宮野海裏在一片混亂中勉強站穩,卻看見宮野艾蓮娜頭也不回地朝著樓上走去。
    有什麽東西劈裏啪啦燃燒著,因為爆炸而燃起的火勢蔓延的極為迅速,不一會滾滾黑煙便已經從安全通道飄到了一樓,爆炸聲已經沒有停止,不斷有碎裂的磚塊自頭頂墜落下來。宮野海裏顧不得其他,神色迫切地跟著追了上去!
    黑煙熏得他雙眼忍不住落淚,他拚命揉著眼睛想要追上去,可宮野艾蓮娜仿佛早就已經下定了決心,甚至不管不顧沒有一刻停頓地朝著上麵走著。
    少年人呼吸急促,腳步卻不敢停,他在一片火海中無聲呐喊。
    回來啊——!
    ……
    他並非沒有意識到宮野艾蓮娜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組織不需要知道了太多秘密且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研究員,卻需要一個對組織言聽計從甘願奉獻所有的實驗品,而這樣的“東西”向來不應該需要或擁有的就是感情。
    boss給予他的考驗就是讓他親手去斬斷他的過去,隻有宮野夫婦的死才能證明當初他給boss所說的承諾,而正是因為如此,貝爾摩德才會斷定——自己必定會失敗。
    你看,誰都很了解宮野海裏。
    他迫切的汲取著身邊所有人能夠帶給他的名為“愛”的養分,看似在孤獨與黑暗中踽踽獨行,用無數次的自我奉獻去換取別人的東西,卻始終抬頭等待著黎明前的那一束光來。
    這家夥比誰都心軟,比誰都感情用事,也比誰都愚蠢。
    就連他自己也無比清楚。
    但是啊——即使如此,即使每一次都會撞得遍體鱗傷,頭破血流,等到下一次,宮野海裏依舊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撞上去。
    他不想要屈服於什麽,他能握住的東西仿佛沙礫,一旦妥協,不久就會徹底空了。
    他並不需要——!
    不知從哪裏生出來的力氣,高高躍起的宮野海裏橫跨幾節台階,一把死死拉住了宮野艾蓮娜的手臂,說話時幾乎咬牙切齒!
    “我不需要!這樣的犧牲!”
    被抓住的人僵硬了一瞬間,她很快轉過頭來。
    她很少這樣去注視這個的孩子,因為在她印象中,每當與海裏對視時,自己總會看見對方因為病痛折磨或是因為隻能被關在房間裏而感到痛苦的目光。
    這種痛苦對於一個母親而言是雙向的,所以她在很早已經就養成了刻意回避他視線的習慣。
    但現在看來,那雙寫滿了對自由向往的眼睛似乎並沒有被現實蹉跎而磨滅掉什麽,赤色的火焰映照在那雙綠色的眼眸中如滾滾燎原,鮮豔濃烈的格外動人。
    宮野艾蓮娜無法不為她的孩子心生自豪。
    她的表情再次緩和下來。
    “你知道嗎,海裏,其實從一開始,我的願望,就是讓你活下來。”
    “不需要顧及你的妹妹們,明美也好,誌保也好,她們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這個自從出生就經曆了太多磨難的孩子……太難了……每當宮野艾蓮娜看見他在生死邊緣徘徊、奄奄一息的時候,她都忍不住的想,為什麽這個孩子想要活下來,會這麽難。
    所以,如果說她不偏愛宮野海裏,幾乎是不
    可能的。
    小孩的身體自然不如大人,宮野艾蓮娜不怎麽費力氣的就將已經感覺到窒息的人抱了起來,她輕輕用手蓋住了他的眼睛,眉眼彎彎。
    “作為媽媽,我希望海裏可以自由自在,沒有拘束的長大。”
    一直在樓下站著沒有動靜的貝爾摩德無聲上前,兩個女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了一瞬,宮野艾蓮娜揚了揚唇,無聲地說了幾個單詞,隨即,毫不猶豫地將宮野海裏高高拋起!
    緊接著,宮野艾蓮娜轉身沒入大火之中。
    貝爾摩德默契地接住了人,麵色難看地看了眼頭頂的監視器。
    就連她也沒想到,宮野夫婦居然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強行讓宮野海裏完成考驗。
    但那位先生那邊……真的會這麽簡單就滿意這個孩子的表現嗎……
    “夠了,海裏。別讓宮野艾蓮娜的努力都白費。”
    她凝視著雙眼通紅的宮野海裏,仍舊保持著冷靜:“海裏,那是他們的決定,你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加入組織是你父母的決定,在銀彈計劃宣布失敗的那一刻,他們的命運就早就已經注定了,你懂嗎”
    “可我到底能改變什麽呢。”
    懷裏的男孩沉默了許久,咬著牙說。
    “……格蘭威特也好、鳴海先生也好、我的父母妹妹們也好,我誰都救不了。”
    “你才十歲。”貝爾摩德歎息了一聲,“你太小了。”
    “是啊。”宮野海裏似嘲似諷,“我太小了……可是為什麽啊,莎朗。”
    他掙脫開貝爾摩德的懷抱,看向不遠處的火場,那搖曳的火焰在他眼中逐漸變成了慘淡的灰白色。
    他輕聲問道:
    “……為什麽,他們一個又一個,非要死去不可呢”
    “因為你的弱小。”貝爾摩德答道,“你還遠遠沒有達到,足以拯救他人的程度。”
    宮野海裏咬了咬嘴唇,死死靠在貝爾摩德的肩膀上,無聲流淚。
    火勢漸熄。
    這場大火帶走了這個基地的所有一切,僅剩的銀彈相關的實驗資料早在之前就已經被boss秘密調走,在這之後,這裏的所有一切都將全部封存。
    宮野海裏在二樓找到了宮野夫婦的遺體,負責點燃化學藥劑引發爆炸的宮野厚司傷勢最為嚴重,在這場大火中幾乎已經麵目全非,宮野海裏隻來得及看了一眼,父母的遺體就被組織的人匆匆帶走處理。
    貝爾摩德握住了他的肩膀,說:“boss要見你……現在。”
    仍舊是那座漆黑的城堡,盤踞於此的怪物先生依舊看不清麵容,大門合上,宮野海裏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無法入內的貝爾摩德,麻木地朝著深處走。
    那些足以灼傷他的紅色褪去,視線之中逐漸形成了一道又一道扭曲斑駁的黑白線,他們纏繞、交織、永遠找不到源頭,他被困在這些亂線裏,任憑如何掙紮呐喊都無法掙脫。
    他在無盡的黑暗中越走越快,天幕無光,他低下頭,自己的影子也逐漸變成了噩夢中所恐懼的怪物的模樣。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室內燈光大亮。
    宮野海裏一時間無法適應這樣的亮度,下意識閉上了眼睛,模糊中看見一道漆黑的身影。
    “歡迎你,我親愛的孩子。”
    坐在輪椅上的boss如是說道。
    他立在城堡二樓的欄杆前,審視著下方的人,半晌,他輕笑了一聲,不知對著誰命令道:
    “給他一把槍。”
    那些如同烏鴉般的影子依照boss的命令遞給他一把,宮野海裏拿在手上,發現是伊勢穀正清最初所教他使用的那個型號。
    boss繼續道
    :“我通過監視器觀看了你的整場表現——說實話,我很不滿意。”
    “懦弱、心軟、過於在乎感情,這些東西不應該出現在一個組織成員,特別是……出現在你的身上。”boss雖然批評著,語氣卻顯得平靜從容,“海裏,憎恨吧。”
    “憎恨將你親手送進實驗室的宮野夫婦,憎恨讓你的存在變得引人爭議的格蘭威特,憎恨這個世界上所有,對你來說不公平的一切。”
    “你看,隻要他們全部都消失的一幹二淨,你就將變得無堅不摧。”
    “現在——隻剩下最後一步。”
    “向你的過去告別如何”
    正對著宮野海裏的簾幕被徹底拉開,一個與伊勢穀正清有著相同麵容的男人被綁縛了手腳坐在他的對麵,眼中流露的驚恐的神色。
    宮野海裏立刻意識到了boss想要做什麽。
    ……是啊,他還沒有殺過人。
    在意識到boss的想法之後,宮野海裏緩緩抬起手臂,舉起那把對準了對麵的男人,對方低垂著頭,沒有絲毫掙紮,那雙眼睛看向他時流露出的恐懼與怨毒卻不假掩飾。
    他知道這個人並不是伊勢穀先生,但是……
    組織太懂得如何去摧毀一個人了。
    他們知道宮野海裏重視理想與自由超過生命,那就將他困於滿是監視器不足十平方的實驗室裏。
    他們知道宮野海裏曾經發誓要保護家人,那就讓他親眼目睹雙親亡於大火,妹妹們四散分離。
    他們知道宮野海裏天生開朗正直正義,那就強迫他當眾殺死殺死無辜之人,親手將自己拉入罪孽深淵。
    他被伊勢穀先生和鳴海先生保護的太好了,每次做任務時,即使他自己有心,也會被那兩個人以“太早了”之類的理由擋回去。
    可走到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夠再擋在他的前麵,為他遮風擋雨了。
    宮野海裏曾經以為自己可以背負所有負重前進,子彈和硝煙澆不滅少年人的滾燙熱血,命運諸多不公,他偏要做那懸崖邊絕處逢生的花,死也要死的漂亮。
    可這殘酷的命運向來不曾眷顧過自己。
    於是這個滿身傷痕的少年選擇閉上眼睛,叩下扳機,任憑子彈穿過對麵人的眉心,隻留下一個足以令他墜入黑暗的血孔。
    宮野海裏悲哀地想。
    沒錯。
    他得認命。
    可當男人因為慣性向後仰倒下去的那一刻,他還是無法抑製地睜大了眼睛。
    “——恭喜你迎來了新生,我的孩子。你將成為我最忠誠的部下,格蘭威特,我將這個背叛者曾經擁有過的代號贈於你,希望你不會再重蹈前任的覆轍。”
    boss愉悅的笑聲在耳邊回蕩,宮野海裏動了動唇,沒有說話,目光死死盯著那具倒下的屍體,耳邊嗡嗡一片。
    ……他死了。
    那個逐漸長成怪物的影子在這一刻終於完全成型,它變成了名為宮野海裏的第二靈魂,作為見證者和成功者,在他的內心深處發出肆無忌憚的大笑。
    恍惚間,他看見上方boss所在的位置身後的影子突然間扭曲了一瞬,在灰白色的牆麵上不斷伸長拉大。boss轉過身,……不知在和誰說著話。
    宮野海裏閉上眼睛,放任這個怪物占據了控製身體的權力,墜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