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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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精靈之鄉到聖都,林灼隻花了一天。
    抵達聖都已經是深夜,林灼找了間離學校不遠的旅館住下,準備明天早上再前往學校。
    當晚林灼做了個夢。
    夢裏天色陰沉,空氣潮濕壓抑,連帶著目之所及的色彩也變得十分暗淡。
    林灼記得這裏是墓園,夢裏的她穿著當年參加養母葬禮的衣服,所以時間應該是在葬禮結束當天,來參加葬禮的其他人都走光了,留她一個坐在墓碑前,想再跟養母說說話。
    具體說了什麽她已經不記得,隻記得自己說著說著沒了聲,就這麽望著養母的照片陷入了沉默。
    照片上,養母麵容柔和慈愛,漂亮的金棕色長卷發披散在她身後,若非照片下寫了她的名字,任誰都無法想象這麽一位長相溫柔無害的女性竟然叫莉莉絲,與傳說中的暗夜魔女擁有相同的名字。
    或許就是因為養母和林灼一樣自幼時起就飽受名字帶來的惡意,不停地被歧視傷害,所以莉莉絲對林灼總是有著無限的耐心和包容。
    林灼發著呆,身後由遠及近傳來兩道腳步聲。
    葬禮早已結束,她以為是其他來墓園掃墓的人,就沒在意,結果那兩道腳步聲停在了她身後。
    她散發出去的感知比動作更快,扭頭前就確認了來者的身份,於是想要側身的動作硬生生止住,望著養母照片的視線也垂了下來。
    來人中的一個走到林灼身旁,將一大束雛菊放到了墓碑前。
    放置雛菊的手戴著黑色點綴珍珠的蕾絲手套,那隻手收回去後,林灼聽見了一個女人冰冷的聲音。
    她說:“莉莉絲是個善良的人,她最大的錯誤就是收養了你。”
    她還說:“現在你知道了,你的存在就是災難,你總能害死身邊的人,你從一開始就不該出生。”
    女人說著,似乎是想起什麽,嗓音染上濃烈的哀傷與悔恨。
    林灼扭頭看向女人,女人一身黑裙,黑紗遮麵,姿態端莊優雅,衣著精致得體。
    她是林灼的親生母親。
    在母親身後,是同樣穿著一身黑色的金發精靈,她的親生父親。
    他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任何人都是這麽評價的。
    可就是這麽一對恩愛的夫妻,他們生下了林灼,並且一點也不愛她,甚至打從心底認為林灼的出生是個錯誤。
    多麽荒謬。
    夢中的林灼望著他們,心中埋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憤怒與憎恨在一刹那衝破了桎梏,蕩開的殺意囂張地卷起狂風,驚動了林間的飛鳥。淩亂的羽翼撲騰聲中,林灼暴起襲向了離她最近的母親,猩紅色的豎瞳成為了整個畫麵中唯一鮮明的顏色,隨著她行動的軌跡留下兩道刺目的殘影。
    從殺意產生到動手,不過半個呼吸的時間。
    林灼沒有傷到自己母親,因為父親及時出手將母親拉開,於是林灼原本針對母親的攻擊立馬轉換了目標。
    林灼徒手貫穿了她父親的腹部。
    然後……他們打了起來。
    林灼的實力根本無法放在同齡人中比較。
    她的情況很特殊,太特殊了,早年甚至有帝的將領企圖把她招進軍隊,還往上遞交了申請,揚言成為兵器為帝國而戰就是林灼的宿命,最後因為林灼的養母不同意,且申請被林灼的父親扣下,不了了之。
    這樣的她對上同樣不是無名小卒的父母,險些把整個墓園都給夷為平地。
    葬禮結束後還未走遠的人們和附近的執法官趕來,讓這一家三口恢複了冷靜。
    林灼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她頂著滿身的傷走到養母莉莉絲的墳墓前——在她的刻意保護下,養母的墳墓完好無損,這就足夠了。
    林灼撿起墓碑前那一束雛菊,萬分嫌棄地往後一扔,正正好扔在了還在接受治療的父親跟前。
    令人糟心的挑釁讓父親再一次說出那句林灼已經聽膩了的話語:“我早該殺了你!”
    而不是等到她長大,想殺都殺不掉。
    林灼也很困惑,父母對她的憎惡自她有記憶起便存在。
    如果說是仁慈讓他們無法對小小一團的嬰兒下手,那為什麽沒在她童年時期殺掉她
    人族的童年期是兩歲到十二歲,精靈長壽,半精靈的童年期會受另一半血統影響出現波動,林灼的童年期是十歲到六十歲,足足五十年的時間,他們明明這麽想讓她消失,居然沒有把握機會。
    為什麽
    “你長得很像公爵夫人。”
    古連的聲音穿插進林灼的夢境。
    這就是答案。
    林灼從夢中醒來,她昨晚忘了關窗戶,晨風拂起窗簾,灑落的陽光差點在她睜眼的瞬間把她刺瞎。
    倒黴的一天就這麽開始了。
    林灼罵罵咧咧地從床上爬起來,她收拾好自己,乘坐昨晚預約的馬車,來到第一魔武學院的大門前。
    高大的金屬門擋住了林灼的去路,門內除了直通學校城堡的道路,還有大片大片的草坪,以及……一座林灼上學時沒見過的看門石像。
    石像有兩米高,它向林灼詢問了姓名和來曆,林灼一一報上,並拿出校長的回信,表示自己已經在信中跟校長約好了。
    石像:“哦……是的,我在預約名單上看到了你的名字,信上的字也像是校長的親筆,可那真是你的名字嗎恕我直言,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兩個名字,其中一個還不那麽美好,所以會不會是你搶奪了誰的名字和信件,來這冒名頂替天啊那可不行,我不會放你進去,這是我的職責,我得保護學校裏的每一位學生!”
    林灼像看傻子一樣看著石像:“也恕我直言,你應該去寫偵探小說,而不是在這看門。”
    從清晨醒來就沒停止過的糟糕情緒讓林灼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頭都在疼,要不是為了完善魔法陣,她肯定會找家酒館把自己灌醉,好熬過這一陣疼痛,而不是在冷風中聽一個石像羅裏吧嗦。
    【粉碎它,讓它閉嘴。】
    幻聽在她耳邊催促。
    冷靜,冷靜……現在是她有求於人,不能太囂張。
    林灼勸自己,等她使用完魔石,借閱學校圖書館的書籍完善了魔法陣,再一個惡咒轟了這座石像也來得及。
    林灼艱難地按耐下動粗的衝動,恰好這時,一位老師來到了校門口。
    這位老師姓米勒,是位衣著一絲不苟,麵容嚴肅的人族女性——林灼上學那會兒沒見過這位老師,可能對方在她那個時代已經死了,人族的壽命向來短暫。
    米勒早在幾天前就受校長所托,要在今早來校門口接人。她不像石像那麽招人厭煩,且早就得知林灼來曆神秘,雖然警惕,卻也還是在確認過信件真偽後,把林灼帶進了學校。
    隻要自己看好她,把她送到校長室,就不會發生意外——米勒是這麽想的,她嚴重低估了林灼的實力,僅僅因為林灼身上散發出的魔力流動告訴她,林灼才剛成年。
    一個剛成年的半精靈,就算有血族血統也不可能強到哪裏去。
    兩人從校門口走到城堡,路上遇到了許多學生。
    林灼看著這些學生,心想要是運氣不好遇到學生時代的父母,她可千萬要忍住,免得惹怒了校長,對方不把魔石借給她。
    雖然這非常困難,但林灼認為隻要強迫一下自己應該就能做到,畢竟連門口的石像她都忍住了沒出手,麵對學生時代的父母她也一定可以保持理智。
    一定可以。
    結果怕什麽來什麽,她踏上三樓樓梯,才走一半就聽到樓上走廊傳來一陣嬉鬧,她敏銳地鋪捉到了熟悉的聲線,雖然比記憶中的要更加稚嫩,但應該不會有錯。
    她停下腳步,走在前頭的米勒回頭看她,因為過於警惕,米勒甚至沒來得及嗬斥在走廊上追逐奔跑的學生。
    嬉鬧的學生不知道嚴厲的老師就在樓梯上站著,他們跑向樓梯,你推我搡。其中一位精靈捉弄了同伴,他在同伴的追趕和笑罵聲中瀟灑地躍上了樓梯扶手,準備側坐著滑下去。
    誰能想到他一扭頭就看見了樓梯上的米勒。
    完了。
    精靈麵露錯愕。
    不過米勒沒有看他,而是回頭看向樓梯上的另一個人,姿勢正好背對著他,所以隻要他跑得夠快,沒準能逃出米勒的視線,避免責罰。
    精靈打定主意,立馬調動起了空氣中的風元素,想要借助風力快速滑到底,逃離現場。
    精靈忙中抽空,還分出視線看了眼樓梯上那個戴著兜帽,替他吸引米勒注意的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刹那放慢了腳步,精靈召來的風吹起了那人寬大的帽簷,帽簷的陰影下,精靈看到了一張與他母親十分相似的臉,以及一雙被灰色鏡片遮擋的,泛著暗光的猩紅色豎瞳……
    忽然對上這樣一雙眼睛無疑是恐怖的,但比這雙眼睛更加恐怖的,是眼底冰冷的惡意。
    “弗雷布萊特!”
    米勒憤怒的聲音響起,最後一個音落下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仿佛一柄重錘,狠狠地將弗雷捶下了樓梯。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米勒甚至來不及把憤怒轉變成驚恐,罪魁禍首林灼就已經率先吐出一口長氣——
    去他的理智,老娘就是愛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