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字數:5797   加入書籤

A+A-


    主任看著用龍語使出天災魔法的林灼,眼底竟然浮現了興奮,哪怕林灼停在他麵前,雙手背到身後,仰著小臉認真向他提問“瑞拉在哪”,而他並不記得瑞拉是誰,也不能阻止他那高昂澎湃的情緒。
    他無視了林灼對他的提問,告訴林灼:“我們曾計劃教他龍語。”
    種族人體試驗的目的,就是讓實驗體獲得兩種以上的種族優勢,龍族的種族優勢就是他們龐大的身軀和輕易就能摧毀一座城的天災魔法。
    然而無論是縫合線少年還是林灼,都無法化身為龍,所以他們把希望寄托在了天災魔法上頭。
    可惜——
    “可惜我們在初步的檢測中發現,即便更換了龍骨,他也無法使用龍語魔法,所以我們取消了這一步,改教他如何高效運用更換龍骨後所獲得的速度和高強度。”
    林灼也無視了主任的話,問:“你不知道她在哪嗎”
    主人:“顯然他不如你,。事實上,等確認你的眼睛替換成功後,我們就會送你離開這裏,去另一個更加專業的地方進行更加係統的訓練,教你怎麽掌握在實驗中獲得的能力。”
    他們誰都沒有聽對方說話,都在自己說自己的。
    林灼發現這點,眨了眨眼,問主任:“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這次主任沒有再無視林灼的提問,但他險些脫口而出“”,幸好有關林灼的數據資料他翻看了無數遍,視線無數次掃過開頭一欄的“姓名”,因此哪怕沒有仔細看過,也能留有那麽一點點印象——
    “當然記得,”他說:“你是我最看重的實驗體,你叫林灼。”
    林灼往邊上退開一步,指向四分五裂的冰雕少年,又問:“他叫什麽”
    主任近乎無情道:“那不重要,你……”
    “明白了。”林灼打斷他:“你不會記得不重要的名字,所以你連瑞拉是誰都不知道。”
    主任:“我說了那不重要,你……”
    “重要!”林灼又一次打斷他,睜大的豎瞳透出一股純粹的偏執:“她很重要。”
    過去的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哪怕有時候林灼短暫地忘了自己是誰,都不會停止去想——
    瑞拉在哪
    瑞拉逃出去了嗎瑞拉找到執法官了嗎瑞拉會回來救她嗎瑞拉……
    瑞拉還活著嗎
    瑞拉過往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成了她不停重溫的片段,幾乎融進她的骨血裏。
    所以瑞拉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主任不知道,那她就去問別人好了。
    林灼費心給主任造了一個小籠子,一個混合著八種元素魔法的小籠子。
    主任會在裏麵輪番體會各種死法,被頭頂落下的流沙活埋,被腳下升起的冷水淹沒,被風化作的利刃削下皮肉隻剩骨頭和內髒,被寄生植物當成宿主,奪取養分後一點點被粗壯的荊棘絞殺,被雷擊折磨,被火灼燒,被黑暗吞噬……在瀕死的那一刻,會有光係魔法將他救醒,繼續下一輪瀕死的絕望。
    丟下小籠子和裏麵的主任,林灼又在負五層找了一圈,隻在小黑屋裏找到一個實驗體,實驗體身上戴著金屬圓環,因為承受不住來自縫合線少年的無核痛,已經昏死過去。
    林灼沒管這個實驗體,轉身往地麵走去。
    林灼選了宿舍樓那條樓梯,從大門走出來時,她恍惚間仿佛與曾經的自己擦肩而過。
    耳邊還傳來輕輕的貓叫,和自己那一句:“我會在這裏等你出來的。”
    林灼踏上樓梯,打開頭頂的暗門,看到了微敞的櫃門,林灼將它推開,踏出衣櫃,久違地沐浴在了自然光下。
    外頭傳來嘈雜的動靜,林灼轉頭看向窗戶,正好看見一個被割掉了耳朵的精靈抱著一個正在慘叫的研究人員啃食。
    幾十分鍾前,那些逃到地麵的研究人員本以為自己能逃出生天,卻發現孤兒院被暗紅色的屏障包圍,他們為了破開屏障想盡各種辦法,甚至——自相殘殺。
    他們搶武器、搶防護服,還逼著他們中最弱小的那一個開貨車去撞擊屏障,結果反而讓屏障上的紅色液體四散噴濺,溶蝕了好幾個沒搶到防護服的同事。
    本以為這就是地獄,直到曾經那些任他們宰割的實驗體和材料從地下跑了出來,他們才明白什麽叫真正的絕望。
    雖然他們手中有武器,雖然他們也會攻擊性的魔法,甚至比那些失去理智的實驗體和材料們更加懂得策略和思考,但麵對死也要讓他們付出代價的怪物們,他們始終無法占據上風。
    林灼看了一會兒外麵的亂象,突然房間門被人撞開,一個研究人員連滾帶爬逃進來,想要躲回地下,看到林灼後他猛地止步就要往回跑,結果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摁斷了雙腿。
    “請問——”還是不太能控製力道的林灼走到研究人員身邊,蹲下問他:“你知道瑞拉在哪嗎”
    研究人員痛得隻知道慘叫。
    林灼得不到答案,擰斷對方的脖子,繼續去找下一個人問。
    離開前,她還很好心地封掉了通往地下的通道。
    外麵太亂,林灼就在宿舍樓裏麵找,期間她遇上了五個研究人員,沒有一個能回答她的問題。
    終於在問到第六個時,林灼得到了有用的回答。
    說來也巧,第六個研究人員正好藏在林灼和瑞拉曾經住過的房間裏。
    林灼一進來就發現床底下有人,她走到床邊,低下頭問裏麵那披頭散發眼鏡碎裂的女人:“你知道瑞拉在哪嗎”
    女人本就因為看到林灼不斷靠近的腳而瑟瑟發抖,對上林灼的臉時差點被嚇瘋,根本顧不上回答林灼的問題。
    林灼遺憾:“你也不知道啊。”
    女人似乎察覺到死神的鐮刀就貼在自己的後脖頸上,用她最後的求生欲衝林灼喊:“我知道!!我知道她在那!我知道!!”
    女人嗓子都喊劈了。
    林灼定定地看著她:“真的”
    女人不愧是研究人員,思路清晰,一下就明白了林灼想聽什麽,趕緊道:“她她她是獸族,一隻貓。”
    看來是真的知道,林灼直起身,堪稱和藹地將床鋪挪開。
    女人坐起身,咽了口口水,試圖和林灼談條件:“我告訴你,你能、你能放過我嗎”
    林灼點頭:“可以呀。”
    女人並不相信林灼,她沒有直接跟林灼說瑞拉怎麽了,而是告訴林灼:“食堂隔壁有個陳列室,你可以、可以去那找她。”
    得到線索的林灼轉身離開房間,女人剛鬆下一口氣,腦袋突然一歪,沒了呼吸。
    宿舍樓外還很混亂,林灼穿過混亂,散步一般朝食堂走去。
    一路上但凡有攻擊林灼的,無論是研究人員還是喪失了理智的實驗體和材料,都會被林灼弄死。
    “食堂隔壁的陳列室,食堂隔壁的陳列室……”林灼嘴裏重複念著這個地點,找了食堂旁邊的好幾個房間,總算找到了所謂的“陳列室”。
    陳列室很大,但沒有窗戶,光線昏暗,根本看不清裏麵究竟有什麽。
    “瑞拉!”林灼朝裏麵喊了一聲,同時打開手邊的開關。
    啪地一聲,燈亮了。
    映入林灼眼簾的是滿牆的玻璃展櫃,玻璃展櫃裏頭掛滿了照片和奇奇怪怪的東西,林灼甚至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和從自己身上取下的鱗片以及龍骨標本。
    女人說瑞拉在這。
    瑞拉確實在這,在這的一張照片裏,還是跟剛剛那個女人的合影。
    照片上的女人衣著齊整,女人的身後有一個巨大的玻璃缸,缸中是一條被鎖鏈困在水裏的人魚,一條……貓耳人魚。
    貓耳人魚長著瑞拉的臉,不過比瑞拉要瘦好多好多,肋骨明顯,臉頰凹陷,眼底有厚重的烏青,眼神麻木呆滯。
    照片旁邊有文字介紹,寫著實驗體……移植魚尾……手術後實驗體存活天……移植痕跡最小的一次手術……采用……值得借鑒學習……
    林灼努力去讀那些文字,卻怎麽也讀不下去,好幾個字不是變得模糊就是讀不通順序,林灼趴在玻璃上,一遍又一遍地想要看清楚讀通順,可到最後玻璃被她摁碎了,她還是沒能把那幾段話看完。
    有什麽在她的腦子裏翻攪,等她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控製情緒時,無核痛已經蔓延到她的四肢,奪走了她的理智。
    當理智回歸,她人已經不在陳列室,周圍也徹底安靜了下來。
    她渾身濕透,滿身別人的血,手裏還掐著身體腐爛的,對方艱難地喊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硬是把她給喊醒了。
    林灼鬆手,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有風吹過,帶來滿是惡臭的血腥氣,濃鬱得令人反胃。
    林灼這才依稀想起自己幹了什麽。
    她失去理智,把人都殺光了,他們的血噴灑在她身上,把白色的連體衣染成了暗褐色。
    林灼低頭望著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麽。
    落在地上的靜靜地喘息著,他倒是沒怪林灼,還用嘶啞難聽的聲音問林灼:“能再讓我,看一眼外麵的天空嗎”
    林灼放下手,這次她沒有再模仿瑞拉的語氣說話,她甚至什麽都沒說,轉身朝孤兒院門口走去,頭頂的血色屏障如同遇熱的巧克力外殼一般慢慢融化,露出外頭灰沉沉的天空。
    差點沒給氣笑,心說自己真是有夠倒黴的,都快腐爛死掉了,卻連個晴朗的天氣都求不到。
    林灼走到孤兒院門口,打開那扇厚重的大門,一步一個血腳印走到門前的台階上,緩緩坐下。
    雖然是陰天,沒什麽太陽,可她還是感覺到了不適,眼睛非常難受。
    ——難怪血族都不愛在白天出門。
    她這樣想著,雙手環住自己的膝蓋,把臉埋進臂彎,任由困意在一切結束後席卷而來,閉上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