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獵》(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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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浪拍打著月光,遊野的意識也隨著大海的聲音搖搖欲墜。
    他努力維持最後的神誌,朝懷樹微微揚起唇角:“我猜對了嗎”
    處於劣勢的他卻像個掌控者那樣,仰視著力量遠在他之上的獵物,眼神篤定得有些驕傲,甚至還有點引i誘的味道——
    以自己為餌,看這位假裝矜持的同類可以忍到什麽時候。
    危險又有趣。
    懷樹微微傾身,被擋住的月光漏進來了些。
    遊野看到他那雙總是灰冷冷的眼睛終於變了味道,像是冬日冰封的海麵燃起篝火,藍色的火焰迅速燒向整片海域。
    頃刻間,冰雪消融,海麵掀起巨大風暴。
    遊野享受其中,他很樂意看到懷樹這樣。
    不像上次在畫室那樣,懷樹的眼睛冷靜到死寂,像個支配者居高臨下洞悉他的一切。
    現在他用自己的血將對方拉入旋渦,一起燃燒,沉淪。
    此時此刻,遊野認為欣賞懷樹忍耐克製的表情,都是十分美味的。
    懷樹握住他的脖子,沾了血的指腹摩挲凸起的喉結。
    他在遊野耳邊說了什麽,可遊野此刻已經聽不清了。
    疲倦感如巨大的海浪將他吞噬,他終於失去了最後的清醒,被卷入黑暗中,倒在懷樹的肩膀上。
    這次他沒再做之前零零碎碎、關於小時候生活片段的夢。
    也沒夢到母親的自殺現場。
    夢裏,藍的的火焰沿著他的皮膚燒向他的嘴唇,這樣的灼燒並不疼痛,相反讓他覺得溫暖且滿足,跳動的火苗像有生命力那樣,輕舔他嘴唇的血漬,柔軟又滾燙地撫過他的傷口。
    是懷樹嗎
    夢裏的遊野模模糊糊地想。
    那他不能虧了。
    遊野探出尖齒,朝跳動的火焰咬去——
    下一瞬,對他有致命吸引力的血液味道彌散在嘴裏。
    遊野也毫不客氣地汲取對方的血液,他的喉結不停滑動,同樣滾燙的手指順著他的動作描繪遊移,像是安撫,又像享受其中。
    彼此吞咽的聲音糾纏融合,在深夜的房間裏回響。
    他需要懷樹的血,懷樹也需要他的血。
    互為獵物的關係非常美味——
    這樣的念頭在夢裏一閃而逝,最後沉入深深的睡眠中。
    ……
    遊野不知道這次他睡了多久,醒來時,窗簾後有淅淅瀝瀝的雨聲。
    又下雨了,天光很暗。
    屋子裏不見懷樹的身影,隻有他自己,還有正對著床的肖像畫。
    睡得有些昏沉的遊野分不清現在是什麽時間。
    他緩了好久才能挪動身體,撈起摔落在地的手機,屏幕顯示現在是下午六點半。
    遊野一時有些懵,自己從昨晚一直昏睡到現在嗎
    為什麽沒人過來叫醒他今天的戲怎麽辦
    演了十五年的戲,遊野從沒有因為自己的原因遲到過。
    他永遠像一台精密的儀器那樣有序運轉,從不遲到、從不失約、從不ng,精準自律得有些失了人味,但表演起來他又能將角色的情緒表現到極致,情感充沛得令人戰栗,仿佛從來都是為角色而生。
    懵了半秒,遊野立刻從床上下來穿起外套,正打算去洗漱時門響了。
    遊野的動作猛然一頓,會不會是懷樹
    他發現自己有些期待看到懷樹,期待中又有點緊張。
    緊張是因為昨晚兩人這麽熱烈的互相進食,清醒時候碰了麵,難免有些尷尬。
    而他對懷樹的期待感……大概可以解釋為新生吸血鬼對年長者的生理性依賴
    作為一隻新吸血鬼,遊野並不能很好地了解自己的習性,但這種感覺並不討厭。
    因為對方是懷樹,所以不討厭。
    敲門聲又響了響:“夏老師,是我。”
    劉醫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稍等。”遊野鬆了口氣的同時,有點失落。
    他過去開門。
    門外的劉醫生懶懶打了個哈欠,透過鏡片,他的目光停留在遊野受傷的嘴唇上。
    “嘖,難怪今天懷導戴著口罩工作,”劉醫生毫不避諱地撇了撇嘴,隨後笑,“早啊。”
    遊野:“……早。”
    劉醫生看他房間被子衣服都沒收拾,猜到他趕時間,忙解釋說:“不用著急,今早懷導臨時更改了排期,安排先拍了不需要你出境的場次,進度沒耽擱,好好休息養病吧。”
    聞言,遊野明顯鬆了口氣,劉醫生笑:“放心吧,你的懷導早給你安排妥當了。”
    遊野的注意力,被「你的懷導」四個字吸引。
    他看了眼劉醫生,劉醫生心知肚明的笑笑,並沒有繼續解釋什麽。
    遊野:“我昨晚怎麽了”
    他現在除了有點困倦外,並沒有其他的不適,他在試探劉醫生。
    “懷導昨晚帶你去海邊吹風,把你給吹發燒了,”劉醫生又強調了一句,“是懷導把你送回來的。”
    遊野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故意問:“可發燒為什麽會突然暈過去”
    劉醫生很自然地回答:“或許因為你長期控製飲食,身體太虛弱了吧。”
    他冷綠色的眼睛藏在反光的鏡片後,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所以上次我說,不要太壓抑自己的食欲嘛。”
    這句話,確實可以解讀出不同的意思。
    遊野心裏有了數,麵上裝作一無所知:“我需要吃什麽藥嗎”
    劉醫生:“昨晚懷導已經喂你吃過啦,休息一晚上就好。”
    遊野:“謝謝。”
    劉醫生又打了個哈欠,今天的他似乎特別困。
    遊野問:“劉醫生昨晚沒休息好嗎”
    連續打了三個哈欠的劉醫生含糊道:“這鬼天氣讓人犯困。”
    遊野:“這場雨下了很久吧”
    劉醫生埋怨:“從昨晚下半夜就開始了,沒完沒了的。”
    遊野嗯了嗯,用閑聊的語氣試探說:“你上次說,月亮晦暗的夜晚會有人死去,是不是下雨的夜晚狼的力量被削弱,所以紅島上的吸血鬼沒了限製,出來獵食人類”
    劉醫生的表情凝固一瞬,臉上的慵懶頃刻消失無蹤。
    “是有這種說法沒錯,但據我所知,夜狼是很記仇的生物,若是有人趁它們不備搞小動作,等它們力量恢複,必然會想盡辦法報複。”
    劉醫生扶了扶眼鏡,雖然麵上並無明顯的情緒,但遊野能隱隱感覺到對方身上透出警惕和敵意。
    “這樣啊。”
    遊野對上劉醫生冷冷的眼睛,又看了看角落裏夜狼獵食的油畫,同樣綠色的眼睛、同樣討厭下雨的夜晚……
    遊野進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劉醫生是傳說中的夜狼人,吸血鬼的天敵。
    遊野並不害怕,他若無其事地摸了摸狼骨吊墜,笑著點頭:“謝謝劉醫生告訴我這些。”
    劉醫生沉默地盯了他片刻,也笑:“別客氣,我很期待你接下來的演技。”
    ……
    劉醫生離開後,管家為遊野送來熱牛奶。
    管家似乎知道遊野昨晚和懷樹去了海邊,說:“北麵礁石群那座燈塔,對過去的原住民而言,是一段很悲傷的曆史。”
    遊野捧著熱牛奶:“昨晚我聽懷導說了,最後,那些被困在島上的人們等到希望了嗎”
    “書裏並沒有詳細記載這件事,”老管家的回答和懷樹一樣,“不過,我猜想,要是真的等到了希望,吸血鬼就不會誕生在這座島嶼上了。”
    遊野低低歎氣:“說得也是。”
    管家:“關於那片海域,還有個傳說。”
    遊野立刻豎起耳朵,這位管家一直以來都類似於發布規則、解鎖地圖的存在。
    他的話很可能是重要線索。
    管家繼續說:“傳說那裏的海水能洗掉吸血鬼身上的血腥味,一旦吸血鬼跳入那片海域,在短時間內,就能像正常人類一樣隱匿在人群裏,就連最敏銳的夜狼也無法分辨他們。”
    “謝謝。”
    遊野分析管家的話,看來燈塔海域類似於這個世界的安全區域,如果有什麽突發情況激怒了狼群,他可以考慮到那兒躲避。
    管家走後,遊野到莊園裏確認了一遍,懷樹確實和剩下的演員先拍了不需要他出鏡的外景戲,現在還沒回來。
    遊野隻得回到房中,他對著鏡子摸了摸嘴唇上的傷痕。
    昨晚,他不僅把自己咬傷了,還把懷樹咬了。
    懷樹舔著他嘴唇上的傷口,而他乘機探出尖齒,深深咬在懷樹的嘴唇上……
    或許還不止一口。
    整個夜晚他都被藍色的火焰灼燒著,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如此想著,遊野不知不覺又把自己的手指伸進嘴裏,他咬破指腹的皮膚,滲出的鮮血卻無法令他滿足。
    經過昨晚,他的閾值似乎變高了,隻有懷樹的血才能讓他獲得滿足。
    「被轉化者無法抗拒轉化者的血液,甚至為之沉迷……」
    遊野回憶起書裏記載的這段話,唇角勾起淺笑,他喚醒係統——
    “我已經找到把夏柏冬轉化成吸血鬼的目標角色。”
    係統還是那套說辭【尊敬的號演員,您隻有一次回答機會,回答錯誤將直接導致支線任務失敗……】
    “目標角色是懷樹。”
    遊野並沒有給係統把提示語說完的機會,直接拋出了答案。
    係統照例靜默了兩秒——
    【回答正確,係統獎勵您枚基礎血袋用於日常生存】
    【扣除掉今天消耗的血袋,您目前共擁有枚血袋】
    【由於您找到了轉化者,觸發了新的任務線——】
    【請您找出懷樹將您轉化為吸血鬼的原因】
    果然,轉化原因也在任務範圍之內。
    這也是遊野在整個故事線裏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懷樹為什麽要把夏柏冬轉化成吸血鬼按照目前他了解的背景和獲取的線索,任何動機似乎都無法成立。
    懷樹又為什麽會被他的血吸引書裏並沒有提及轉化者會對被轉化者的血液感興趣。
    難道這和動機有關嗎遊野無法確定。
    還有,被眾人提及數次的北郊住宅區分屍案凶手究竟是誰
    根據報道的情況來看,屍體的狀態很像是被吸血鬼食用後剩餘的殘骸,可他已知的吸血鬼目前隻有懷樹,他並不認為懷樹會用這麽粗暴庸俗的方式獵食。
    道具房裏的血漿為什麽會失蹤難道還有另一隻吸血鬼的存在
    或者是其他的可能性
    ……
    思考讓時間的流逝變快,快十點的時候,莊園裏熱鬧了起來,眾人拍攝回來了。
    窗外的雨一直沒停過,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
    遊野留心聽莊園裏各種聲音,直到淩晨,懷樹都沒有回過隔壁的房間。
    這讓豎著耳朵等待的遊野有點煩躁。
    快兩點半的時候,他決定下樓一趟。
    可正當他準備推開房門時,走廊的另一頭傳來驚叫。
    又是童晚的聲音。
    一下子整層樓的人都醒了。
    有了上次的經驗,眾人不似之前慌亂無措,遊野趕過去時,童晚已經自己從夢境中掙紮醒來。
    “今晚沒吃鎮定藥嗎”困得睜不開眼的劉醫生盡量提起精神,對患者表現出職業的耐心溫和。
    “我明明按劑量吃了的……”童晚臉色煞白,有些神經質地搖頭,“可不知道為什麽還是夢到了……”
    遊野給她遞了杯溫水:“今晚夢到了什麽”
    沒等劉醫生開口,這次遊野主動問。
    他已經確定了童晚是預言者的身份,她的夢一定存在某種暗示。
    童晚發抖地抱著膝蓋:“和上次一樣的夢,但是這次…我聽到了…”
    她身上抖得越發厲害,喝了點溫水才繼續說下去,“聽到站在我床邊那個人說…他要用我的血…獻祭他的神明。”
    遊野沉思片刻,問:“夢裏,你聽到雨聲了嗎”
    童晚微微一愣,搖頭。
    遊野鬆了口氣,心裏有了猜測。
    他快速環顧童晚的房間和走廊,慶幸今晚趕過來的隻有他、劉醫生、懷樹、林製片以及剩下幾個演員,並沒有工作人員。
    這邊劉醫生又安撫了一會兒童晚,重新給她開了鎮定藥,路純也留在童晚房裏陪她過夜。
    眾人散去,懷樹站在走廊上,等晚一步出來的遊野。
    兩人見麵的瞬間,都不自覺笑了起來。
    遊野定定地看向懷樹,故意使壞說:“懷導,大晚上的,在屋裏還戴著口罩,不悶嗎”
    “沒辦法,昨晚不小心,被不明生物咬傷了。”這麽說著,懷樹麵對遊野摘掉了口罩。
    遊野這才發現,懷樹唇上的傷痕比他的更明顯、更深。
    看起來也更疼的樣子。
    但罪魁禍首的他卻有點想笑:“那位不明生物表示很抱歉。”
    懷樹抿了抿唇:“我接受他的道歉。”
    兩人又同時笑了起來。
    “走吧,在這兒說話容易吵到別人休息。”懷樹提議說。
    “嗯。”遊野跟在他的身後下了樓。
    莊園的頂燈熄了,昏暗的壁燈將懷樹的影子拉長。
    遊野踩在他的影子裏,一階一階向下走,兩人的身影幾乎重疊在一塊兒。
    遊野又湊近了些,聲音低低的,就像昨晚懷樹對他做得那樣——
    “懷導,昨晚你貼著我的耳朵,究竟回答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