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新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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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出租屋,安心認認真真的整理了著裝,換了新的鞋套、醫用手套,又說了一句:“請安心交給我吧。”才進了房間。
    安心開始整理小敏的書桌,這是小敏生前最後待過的地方。
    小敏跳樓之前吃了很多的安眠藥,桌上的藥盒還是打開的,有幾片安眠藥散落在桌角。看得出來當時的小敏很焦慮,所以顯得很匆忙無助,痛苦的抑鬱症表現讓她最終失去理智走向了窗台。
    安心仔細觀察著桌麵,桌上有兩盆綠植,葉片很隱秘的地方有幾滴油漬,安心看出那是吃飯留下的痕跡,小敏沒發現,或者說沒來得及發現。
    安心知道那一定是小敏自殺之前留下的痕跡,她點過外賣,而且當天的監控也顯示,小敏自殺之前下過樓,她隻是去丟了垃圾。
    即便在決定自殺的時候,小敏也在為別人考慮。甚至不想因為處理廚餘垃圾,給整理房間的人帶去困擾。
    心髒莫名的疼了一陣,即便是已經經曆很多這種場麵的安心,也忍不住替小敏感到心疼。安心有強迫症而小敏患有抑鬱症,他們都是很容易被拋棄的人,哪怕曾極力融入,但最終得到似乎也隻有疏遠。
    就像安心進入安家之後不久,在掙紮反抗都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之後,安心漸漸接受了現實。二爺爺對她很好,早年的時候,安國勝也對她很好。
    他們都很在乎安心,仿佛跟自己的親生女兒無異。
    但這種狀態並沒有持續多久,安心高考結束的那年,安國勝對她的態度突然大變。他找到安心,告訴安心:“你現在已經十八歲了,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以後,你得靠你自己了。”
    從那時候開始,安國勝就變得很陌生,很強硬也很絕情。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安心的每一筆開銷安國勝都會記載賬上。大到學費開支,小到吃飯花銷,每一筆安國勝都記得清清楚楚。這也導致安心剛上大一就不得不做一些兼職補貼生活,但那時候她隻能做一些服務生,偶爾也能接到一些翻譯和簡單的設計活兒,但都很少。
    ……
    抽屜裏有幾張銀行卡,擺放的很整齊,甚至為了方便,小敏在每一張銀行卡下麵都放了一張便簽,上麵清晰的寫著開戶行和餘額。
    五張銀行卡,餘額加起來也不過五千塊錢。
    拿出軟布包,安心小心的將這些“貴重物品”收好,旁邊還有一些首飾,一個銀鐲是哥哥送給她的,一副耳環還有一個金戒指,戒指是小敏買給自己的,安心有些意外。
    東西並不多,安心隻用了一個多小時就整理完。隨後,安心開始整理小敏的衣服。
    衣服並不多,也都不是品牌服裝,每件的價格也都是百元左右。安心仔細檢查了衣服的口袋,並沒有什麽發現。
    奇怪的是衣櫥裏還有兩件外賣員的衣服,雖然有使用過的痕跡,都很幹淨整潔。
    角落裏有一個藥箱,但顯然裏麵放的並不是藥品,似乎是對小敏很重要的東西。安心並沒有急於打開,將藥箱放去書桌,最後再做核對。
    床鋪、電視櫃、冰箱、廚房……又用了兩個多小時,安心終於將其他物品的整理做完。
    現在就隻剩下了藥箱和沒看完的筆記。
    打開藥箱的那一刻,安心內心的疑惑終於解開了。
    藥箱的左上方有一個鐵盒,裏麵放的是兩遝欠條。上麵的一遝用皮筋纏著,每一張欠條上都寫著“已還清”三個字,安心粗算了一下,單單是這些就已經有十三萬多。而下麵的一遝則是沒有還清的欠條,已經不多,隻剩下五千塊。
    看著欠條上的字跡,安心茫然了。眼前突然浮現出安國勝第一次讓她寫欠條的場景。
    簽名、日期甚至是手印,那天,安心眼裏的安國勝很陌生,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讓安心感到驚訝的是,每一張欠條上的借款人其實都不是小敏,而是一個叫陳慧的人。安心猜到,這個陳慧應該就是小敏的媽媽。
    事情總算能說的通了。
    五年前,小敏為了逃婚而離家出走,隨後因為悔婚家裏人擔負了債務,小敏不得不拚命打工還錢。從之前的整理中也能發現,為了賺錢,小敏做過兼職外賣員、餐廳服務生等等的工作。
    在五年的時間裏,小敏的媽媽不斷將家裏的欠款轉移到了小敏身上,所以,那些所謂的關懷電話,小敏的記錄應該都是不全麵的。親戚朋友們的確很關心小敏,但更關心的是小敏什麽時候能還上欠款。而至於催款的那部分內容,小敏並沒有記錄而已。
    想到房東阿姨的話,安心更加確定。在房東眼裏,小敏都是一個很能賺錢的人,可她最終的存款也不過五千塊。
    冰心的詩集,那是小敏對家的渴望。厚厚的欠條,那是小敏不得不麵對的現實。而隨身攜帶的泰迪熊鑰匙鏈,也是小敏對友情最後的堅持。
    一個生活艱苦的外地打工妹,她原本可以徹底脫離家庭,痛快的過屬於自己的美好生活,可她卻選擇了最艱難的道路。
    興許,小敏是解脫的。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終於還清了那些欠款。
    興許,小敏也是愧疚的。
    五年來,她或許一直因為逃婚給家裏帶來的傷害而背負拷問。
    藥盒的最下方是一封用膠水密封的信,分別是給媽媽哥哥還有嫂子小外甥的,當然,還有一封是給林佩佩的。
    做完所有的整理已經是下午五點多,安心正準備走就接到了蔣欣然的電話。
    很急。
    “怎麽樣,做完了沒有”蔣欣然開口問道。
    “遺物已經整理好了,剩下的要等家屬那邊做決定了。”安心麵色平靜,問:“有事兒麽”
    蔣欣然笑嗬嗬的,猶豫了片刻才說:“我這邊有個設計案子一直過不了,對方是我一個很重要的客戶,我覺得這幫飯桶肯定是沒轍了,這不就麵見佛祖求您出山麽”
    “行,我知道了,待會回去找你,我先掛了。”
    通常安心在工作的時候手機都是靜音的,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私事兒打亂了工作進度,打擾到逝者的清淨。
    這次例外,小敏的家人都不在天豐,她得隨時接聽他們的電話。
    一直到六點多,安心才到了公司,小敏的經曆讓她內心無法平靜。她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真的有這麽相似的兩個人,同樣是被家庭拋棄,同樣被病痛折磨著,同樣的思念母親卻被母親拋棄,同樣的債務纏身……
    在整理小敏遺物的過程中,似乎每一樣東西,安心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串泰迪熊的鑰匙鏈,那個沒有相片的相框,窗台上的那盆綠蘿。曾經的她們都極力想要融入,可不管她們怎麽努力,最終都無法逃避現實。
    也許就像小敏的媽媽一樣,安心的媽媽也從來沒有愛過她吧。
    長舒一口氣,安心整理了情緒上了十三樓。這麽多年過去,很多事兒安心的確無法釋懷,但時間早已把她雕琢成了如今這樣一個強硬的女人,安心知道,示弱就會被別人當成弱者。而麵對弱者,同情和欺辱都是無法避免的,而那些當然不是安心想要的。
    看到電梯上閃爍的數字十三,安心突然愣住了,小敏自殺也是在十三樓,這……
    這當然是巧合,對於一個從事遺物整理工作的人來說,安心從不相信什麽鬼神之說,有的也隻不過是對逝者的尊重和緬懷而已。
    “那麽著急麽”
    公司已經下班,見蔣欣然坐在門口的工位上等著,安心猜這貨肯定是遇到難題了。
    “我這最好的三個設計師的作品,全都給斃了,我都懷疑這客戶是故意來找茬的。”蔣欣然一臉不開心的樣子。
    “這可不像你的性格什麽時候學會伺候人了”安心問。
    “別提了,這位是我的大客戶,公司一半的業務都跟他有關係,得罪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