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端和的意思，九重天會善待你的，當時為何非得交出自己的真身？”
    “你猜，你不是挺會猜的嗎？”
    “塗離，繼續下去，你這一生都會不得善終。”
    “嗬嗬，不得善終？”明明如此沉悶的話題，卻在塗離口中硬生生變了個輕鬆的調調。“活的時間夠久了，不得善終就不得善終唄。”
    不得善終？她又何時善終過？
    不過嗆了雲長素幾句話而已，她倒不至於如此小心眼兒，大概是……
    在提醒她？
    她私以為雲長素是討厭她的，大概如同自己討厭對方一樣。她們關係不睦由來已久，算來算去大概都有個十七萬年了，至於原因，自己是因為端和，雲長素又是為什麽？
    或許她曾經知道，現在忘記了。
    但，人就在眼前，不問豈不是浪費。
    “無憂上神，從前為什麽討厭我？”
    正收拾桌上靈草傷藥的雲長素驀地一頓，長長的眼睫垂下，似是真的就這無聊的問題回憶長達十幾萬年前的事情。
    她同塗離相處的時間並不久，初見塗離不過是個一萬歲的小姑娘，看起來也不過十五六歲，卻凶巴巴地要把她趕出靈界，隻因她跟端和靠得太近。
    小塗離的直覺是準的，那時的雲長素做了凡人二十六年，如此大神仙救自己於危難，況端和又長了副溫柔儒雅的模樣，她又如何不心動。
    然後……
    然後，三萬歲的塗離被送往九重天，而她雲長素則作為佑護人間的神女禁錮在了渡月山。
    至於端和，曾經六界最強的神，不過送走塗離的萬年光景，那依舊若春風般溫柔和煦的神，眼中透出的卻是極深頹敗。
    這一萬年，他找到了新的繼承人，他為這六界安穩又多添了份保障。
    可他自己卻好像失去了一切。
    “我好像做錯了……”
    “我不該把她送到九重天的。”
    “可是，我怕……”
    六界最強的神，不應該怕的。
    可責任束縛，讓他總不能順心而為。
    明明一切已經按照最好的結局走了，可重霜還是死了……
    他更怕了……
    塗離，有比重霜非肅清不可的理由。
    一線生機，大約就是當時九重天靈氣衰敗，正傾倒於人間……
    而塗離，恰恰是解救一切的方法。
    所以，塗離被送往九重天，遠離他，遠離災厄。
    當時鎮魂玉的靈氣於九重天而言是無窮的，乾元聖光因她而強盛，她的靈氣支撐起了整個九重天，甚至於讓神界立足於六界之上，這都是塗離的功勞。
    極淨世不能否認，也不能抹殺她的存在。
    這是當時的端和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可，他每每閉目之時，想到的都是一張帶著怨氣的小臉兒，那怨氣越積越多，逐漸轉化成恨意。
    “我又夢到阿離了……”
    “神仙不會做夢。”那時的雲長素已成神三萬年，被困渡月山一萬年，她成了人間結界的守護神。
    她就不會做夢，“神”大概都是不會做夢的。
    看著端和沉湎於夢境的神色，雲長素便瞬間了然。
    不會做夢的從來都是她而已。
    “夢境”是所思所想，她沒有。
    大概是《清心曲》聽多了吧？
    雲長素困於渡月山，對於人間祈願隻能以靈氣入音，將福澤散落人間。
    “驅邪”、“鎮厄”、“賜福”、“清心”四曲皆出自她手，而“清心”卻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細細回想，她初成為神仙之時，也是會做夢的，困在渡月山久了便麻木了。
    人間那樣大，可整個渡月山又太小了。
    “我要死了……”
    端和說。
    “你還有機會選擇。”
    “待結界徹底與你氣運相連，你便不能從渡月山脫身了。”
    “神倚會代替你守護渡月山。”
    自由？雲長素是渴望的。
    “他能守好嗎？”這是她問的第一句話。
    隻見端和點頭，道：“他是‘靈’，靈氣足夠守結界二十萬年。”
    “為什麽不能是塗離？”雲長素聽到自己的聲音。
    為什麽不能讓塗離代替她？
    她控製不住，明明她心裏是清楚的。
    提前送走塗離就是為了讓她躲開這份“禁錮”，因為……
    端和的不舍……
    九重天雖然也是牢籠，但那是塗離所熟悉的，那是熱鬧的，是端和的朋友，自然也就會是塗離的朋友，她甚至都是自由的。
    端和看似將塗離困於牢籠，卻沒有傷她分毫，事事皆為他自己的離開做好準備。
    當時的雲長素這樣想，是因為她也不知未來會發生何事，她隻知，現下的塗離得到的就是最好的。
    “我若離開渡月山，靈氣你會收回嗎？”
    端和依舊輕輕點頭，他自身的靈氣也在衰弱，收回他曾經分給雲長素的靈氣給下一任渡月山的守護者，這會為結界的多提供一份兒保障。
    “那我便繼續守護渡月山。”
    “你說過的，我作為新神便能守護渡月山，我的未來不可限量，我是最合適的，不是嗎？”
    曾經的她渴望如今的一切而不可得，得到了便不會想放手，哪怕是負累。
    這是她的選擇，從一開始便是。
    “你要當小乞丐還是跟我修煉？”
    一個選擇讓她全然換了個身份。
    十幾歲的雲長素成為懸壺濟世的女神醫，那時的她所處的人間正逢亂世，她的名聲順勢而起……
    但戰亂中的人間太苦了，“神醫”之名救不了亂世，也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
    她救了那麽多的人，人民擁護她，愛戴她，將她推上了一國之主位。
    她結束不了亂世，卻能護佑一方百姓。
    未成神之前的雲長素便已悟得修煉靈氣，她是有天賦的，做什麽都是一樣會成功。
    二十幾歲的雲長素救人救世，她的未來不可限量，但她也深知，一人之力於國而言終究有限。
    國家存於亂世便要接受亂世的洗禮，很遺憾，當時的雲長素護不住隻有幾十萬人的小國。
    她需要更強的力量，可現在有比她更強的力量覬覦她的國家。
    她不願意看到好不容易安穩的國家又變成那幅殘破之狀，也不想人民為王權而戰，王權於她而言並不重要，她想要的是……
    “你能守好國家和人民嗎？”
    可以，但不能是她的國家和人民。
    戰敗之國，國主自刎於城門……
    “你要當你的女皇，壽終正寢轉世輪回，還是做一個神仙？”
    瀕死之際，她見到了仙人踏風而來。
    她不想再當凡人了，太累，也有太多事做不到……
    太多事情明明看在眼中卻無力解決，做了仙人會好的吧？
    “你要做一個閑散的神仙還是一個有為的神仙？”
    她從來都有選擇，為什麽不能更往前一點兒呢？
    守護渡月山，成為了她的責任。
    “我會繼續守護渡月山！”
    極輕易的，她從端和臉上捕捉到那表露在臉上的愧疚。
    “剩下的時間你會陪著我的吧？”
    這不是一萬歲的雲長素會問的話，但她實在太孤獨了。
    “可我快死了。”
    “沒有所謂，能陪我多久就多久吧……你也無處可去，不是嗎？”
    雲長素第一次覺得成神後時間那麽短，那麽快。
    僅僅一百年，端和像是一個空殼子，麻木地散著自己的靈氣，帶給渡月山無限生機。
    直到有一天端和消失在了渡月山，六界再也遍尋不到他的身影。
    “無憂上神到底是為什麽討厭我？”
    雲長素回過神兒時，一張精致的小臉兒正湊在她臉前。
    “討厭就是討厭，沒有原因。”她語氣冷硬，聲音卻很好聽。
    “你不是記仇我曾經把你關在靈界之外吧？”塗離淺淺瞥了她一眼振振有詞道：“若是那時的端和喜歡你我是不會那樣做的，在他喜歡你之前我對你所有的不好應該都算……合理競爭？”
    雲長素忽地抬眸堪向塗離，總是冷冷淡淡的一張臉難得沒控製住。
    “你既然可以讀心，為何不讀端和的心？”
    “因為讀不到啊~“
    “哼！”冷哼聲自雲長素處傳來，冷冰冰的臉上擺滿了氣憤。
    “你現在還不知道我討厭你什麽嗎？”
    塗離臉上茫然一片，她應該要知道的，但……
    “明明端和為你做好了一切，你既不明白也不領情，你很容易便得到的東西，別人付出所有也得不到，你卻偏偏視若無物，當真是因為缺了一顆‘玲瓏心’吧？”雲長素定定地看著塗離。“所有事情你稍加留意便可看清，你卻像個傻子一樣自己盲目的撞個頭破血流。”
    “你又為何覺得端和是喜歡我的？”雲長素問。
    “因為最後的時間，他在你身邊……“